当年林氏的倒台,当然不仅仅只是流年不利不走运那么简单,其中究竟有多少有心人暗中的手笔……还真是说不清楚。
    但陈思佳将林伟恨到了骨子里,这么多年虽是活得仿若不食人间烟火似的淡然,但依旧会因为林伟这个名字而过激。
    可见林伟这个名字于她而言是多大的阴影。在她的心里究竟造成了多大的创伤,才会导致留下了这么大的阴影。
    陈思佳声音尖利,已经失了平日里的从容淡然,甚至又复述了一遍,“他就该在里面蹲到死为止!”
    重复的这一遍,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坚定自己的内心,好让曾经经年累月被林伟折磨而遗留下的那些阴影,原以为已经忘了却因为得知林伟可能要出来了,就瞬间清晰的那些阴影,过了二十年了,竟然也没有丝毫褪色,任何时候都染着灰败的气息,染着血色、浸着痛不欲生的嘶吼和生不如死的绝望。
    薄扬在那头没有说话,沉默着,似是不想附和陈思佳这突然歇斯底里的话语。又像是在等她平静下来。
    过了约莫两分钟,那头急促的呼吸声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陈思佳长长呼出一口气,声音略哑,透着疲惫,却不再如之前那般失控。
    她平静了不少,问道,“他为什么会出来?这事,你听谁说的?”
    “林强带的消息,至于为什么出来,应该是保外就医。”薄扬没什么好隐瞒的,一五一十地说了。
    陈思佳又沉默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做声。
    就在薄扬认为她可能不会多说什么了的时候,陈思佳倏然出声儿了,听起来喃喃的,像是自语般念叨着四个字,“保外就医……保外就医……”
    而后声音就冷静了不少,声线里带着几分讥讽的笑意,“我对牢里的规矩不怎么清楚,像他这样刑期挺长的重犯,是不是得病得很重了,才能保外就医呢?”
    薄扬听得出陈思佳语气里深深的恶意,那种……只有已经带着深入骨髓的恨意了,才会对对方的境遇保持着这样深重的恶意,没有怜悯,没有释然,没有原谅,只有无边无际的恨意。
    薄扬沉默了两秒,启唇道,“一般是。”
    “那真是……”陈思佳的声音有些颤抖,听起来似乎情绪有些难以自持似的,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将话语说完,吐出的四个字透着快意,“老天开眼!”
    薄扬对林伟同样是相当反感的,但仅此而已,反感而已,谈不上恨。谈不上原谅,不过就是算了。我爱的人已经回到我身边,而你也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报应和惩罚。我不恨你,对你曾经的所作所为也不会原谅,不过就是……算了。
    并不是不够狠心,只不过是不想为难自己罢了。恨一个人,太累了。
    所以听到陈思佳这话,薄扬声音淡泊,吐出了句亦可亦否的,“是吧……”
    老天开不开眼薄扬不知道,他这辈子也就暗暗求过老天一件事情而已,在无数个午夜梦回的孤单的夜晚,暗自希冀有一天老天再将那个让他又爱得深入骨髓又恨得痛彻心扉的女人送回身边来。
    陈思佳在那头,似是畅快地叹了一口气,声音里依旧带着些笑意,讥讽的,听起来有些凉飕飕的。
    “你大晚上打给我,特意告诉我这个么?”陈思佳问了句,似是终于恢复了冷静,她的声音恢复了淡然,而且听起来不难听出话语中的试探。
    薄扬懒得和她你来我往,所以说得很直接,“林强估计会拿这事儿烦林溪,我不希望林溪因为这事儿影响心情。考虑到你和林伟有不少过节,不比我和他的过节来得轻,所以问你一嘴,这事儿是你来处理还是我来处理?”
    陈思佳那头的沉默就只持续了短短两秒而已,然后马上就是斩钉截铁的一句,“让我来!”
    “行吧。”薄扬应了句。
    陈思佳低声说道,“别让他们再影响到林溪。”
    薄扬哼的低笑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想说的压在了心里。毕竟就陈思佳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爱女如命……
    事实上这些年林伟对林溪的伤害,还有后来林伟垮了之后,林强对林溪的压迫……
    薄扬懒得提这些,所以只哼笑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露台上依旧是冷风呼啸,他还好,不太冷,就是有点心疼。
    薄扬自己虽然是被蒋怡桢和薄青岩领养的,但两口子一直将他视如己出,而且夫妻感情又很好,薄扬其实是在很幸福和睦的家庭里长大的。所以他的性格才那么真,透着些少年意气的跋扈,看不出什么家庭不好会有的小心翼翼和自卑懦弱。
    而林溪……
    从小就活在地狱里。
    所有人只看到了她的优秀,看到她家有多有钱,只觉得她就是那种典型的,比你优秀的人还比你努力又比你有钱。曾经就连他也是这样,看到的是她有多优秀,什么都是第一。
    没有人会去想,她为了得到那些第一,要付出多少努力。如果没能拿到那些第一,她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林溪从来就是摇摇头说算了,对幼时的苦难要么缄口不提,要么鲜少提及,有时候还是从小洵口中的只言片语,才能勉强拼凑出他们姐弟幼时所生活的地狱……
    苦难没将她打倒,她有着旁人没有的善良宽容,她是那么强大,强大又温柔,好像这世间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将她摧垮……
    “不是的。”林溪的声音缓缓在薄扬脑中响起,他想起来她受伤住院的时候,看她一身的伤疼成那样也一声不吭的,不止薄扬,林洵和姚嘉云都觉得她太能忍了,死扛着。简直强大,无所畏惧啊。
    林溪当时就是顶着苍白的脸色,额头还冒着细汗,嘴角却是勾着的,动作幅度非常小地轻轻摇了一下头,说道,“不是的。我也怕的。”她看着姚嘉云,“怕你哭,怕小洵不好……”
    然后林溪的目光就柔柔地落在薄扬脸上,看着他的眼睛,也看进他的心里。
    “最怕……薄扬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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