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只是遇上了天灾,一家人要吃饭,我也要活命,所以,家里人把我给卖了。”
    “红玉”回想起悲苦的童年,眼眶红了,她哽咽道,“谁也不是天生下贱,如果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谁不想干干净净的?”
    “哼,那还是没有气节,真正的节妇烈女,宁肯饿死,也绝不会失节。”
    祠堂里的百姓听得都有些感慨,县令却不为所动,冷冷的道:“正所谓‘生死事小、失节事大’。你这般堕落下贱,平日里躲着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招摇过市?”
    “红玉”定定的看着县令,当年他们恩好的时候,他风流倜傥、宛若谪仙,可现在,那冰冷的语气、冷酷的嘴脸,原本温文尔雅的谈吐更是变成了伤人心肺的恶言。
    他高高在上,那鄙夷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
    “红玉”再次瑟缩了一下,但手还被那双温柔的小手握着,仿佛给了她无穷的底气与力量。
    “县尊说得对,我确实不是什么贞洁烈女,我只是想让自己、想让家里人活下去的普通人。”
    “红玉”淡淡的说,“我一不偷,二不抢,从未违反过大夏律例,我为什么要躲着?”
    “再说了,我两年前已经从良,并入清泉观为女冠,我现在道号妙法,‘红玉’什么的,早已不在了。”
    “哼,满身污垢,就是用黄河的水也洗不干净!”
    县令本来还想看在安妮等女冠确实有功的份儿上,略加奖赏一番。
    可一看到自己曾经睡过的妓子也混在人群中,他瞬间就将一群女冠都否定了。
    安妮这个就救人无数,被普通百姓奉为活菩萨的大善人,也被县令归到了“不守妇道”的坏女人行列。
    有了这种想法,县令对安妮原本就没有多少敬意,这会儿更是直接对她投以轻蔑、不屑的目光。
    估计在他的眼中,安妮这个观主跟妓院的老鸨没啥区别!
    安妮根本不惧这种目光,淡淡的说道,“县尊此言差矣,古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更何况妙法也没有错。如果非要说有错,只能说苍天不慈,只能说某些尸位素餐的官员有错!”
    安妮说道“尸位素餐”四个字时,忍不住看了县令一眼。
    那似有所指的眼神,让原就有些心虚的县令略略闪躲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恼羞成怒了。
    “放肆,真是太放肆——”县令还没有吼完,便被祠堂内最年长的耆老兜头啐了一脸。
    “呸!观主说的没错,有些官员就是尸、尸、尸——”
    老者年岁虽大,却不识字,记性也差了,只听安妮说了一遍“尸位素餐”,根本没有记住。
    “尸”了半天,他也没“尸”出个所以然来,干脆换成了民间粗话,直接冲着县令骂道,“就是他娘的占着茅坑不拉屎。还说什么父母官哩,治下百姓遭了灾,你不说赶紧抢险救灾、赈济百姓,却武断的将村子封了,还不许把朝廷下拨给我们的粮食运来!想活活饿死我们啊!”
    老者越说越激动,雪白的胡子吹起老高,布满老人斑的手指哆哆嗦嗦的戳向县令,口沫横飞的骂着,“我们要你这等没用的狗屁县令作甚?”
    “就是就是,自己不作为,还好意思嫌弃别人?”
    其他的几个耆老,见这位老祖宗发了飚,也都坐不下去了,纷纷跳起来指责县令。
    “可不是吗,还说什么‘生死事小,失节事大’,简直就是放屁。咱们贫苦人,只要能活下去,做啥都行。什么贞操假艹的,都是那些酸腐文人的混账话!”
    “没错,作为女子、姐姐,哪能为了一个什么狗屁‘贞操’,就眼睁睁看着父母、弟妹活活饿死?”
    “还什么黄河的水也洗不去污垢,更是胡说八道。黄河容纳百川,胸襟宽广,断不会为难一个可怜的女子。”
    “妙法等一众女冠救了咱们,这个什么县令就跑来装好人了,你特娘的早干什么去了?”
    几个七八十岁的耆老想起前些日子自己及村民的绝望、无助,刚刚压下去的怒火全都爆发了。
    他们跑到县令近前,围着他,用手指着不停的骂着。
    是,民不与官斗,普通的小老百姓确实不敢招惹父母官。
    可他们不一样!
    几位耆老中,年纪最轻的也有七十多岁了。搁在京城,也是被人尊敬的人。
    大夏敬老,只要活到七老八十,就仿佛得了一道免死金牌。
    见了皇帝都不必下跪,更不用说一个小小的县令。
    尤其是那位最年长的老者,今年已经九十三岁,放在后世都是高寿,就更不说在人均寿命只有四十来岁的古代了。
    他这般年纪,妥妥的人瑞啊,圣人若是举办个什么万寿宴,估计都要巴巴的请他去吃酒。
    这种寿星,杀了人都不用抵命,官员什么的也要敬着、捧着。
    所以,他根本不惧县令。
    一想到自己这把老骨头差点儿折在县令手里,老寿星就一肚子的火。
    这会儿又听他污蔑妙法,还敢瞧不起他们的救命恩人明镜大师,老寿星顿时炸了。
    几个耆老中,他骂得最凶。
    一根干枯的手指头,差点就戳到县令的鼻子上,“还敢嫌弃妙法女冠是妓子。妓子怎么了?且不说人家已经从了良、做了女冠,就算没有从良,人家也比你这个混账县令强!”
    “对对,占着茅坑不拉屎,你个瓜怂还不如妓子!”
    众耆老也纷纷附和。
    “你、不如妓子!”
    几个字,仿佛千斤重锤,狠狠的砸在县令的头上,他被气得浑身颤抖。
    他是谁?
    堂堂世家子。
    一个凭姓氏就能傲王侯的存在。
    现在却被几个泥腿子老汉指着鼻子骂,还说什么他不如妓子?!
    羞辱,这绝对是天大的羞辱啊。
    “住口,吾乃世家子,岂容——”县令怒了,再也没了刚才的装模作样。
    “世家子?呵呵,敢问县令尊姓?”
    安妮轻嗤一声,淡淡的笑道。
    “免尊姓杨。”县令高高的昂起头,一脸的骄傲与自豪。
    “京兆杨氏?呵呵,也还行吧,家族传承不过三百年。”安妮嘴里说着“还行”,但眼中的嘲讽不要太明显。
    “你——”县令又不瞎,哪里看不出安妮眼底的轻视。
    他怒了,大有“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我的姓氏”的模样。
    安妮对上他愤怒的眸子,凉凉的说了句,“家母姓王,琅琊王氏女!”
    安妮一招ko:一个是二三百年的地方小世家,一个是名声显赫绵延上千年的世家门阀,两者简直没有什么可比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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