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旭东这辈子都没像今天这么紧张过,就算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感慨,也完全被取代了。
    他的车又宽又大,每次进弄堂都格外小心,魏颖的老公第一次来,更是谨慎,于是从大门口到小路口这段路,好像走了有一万年。
    林西成在前方引导婚车停在哪里,摄像师、摄影师拿着长枪短炮各种角度转,已经跟阿姨们打过招呼,好歹让他拍几个新郎下车的镜头再开始堵路。
    好在两边摄像师、摄影师汇合了,不用再一个镜头走几遍机位,郭旭东拿着捧花,手心都出汗了。
    摄像师拍完了,婚车带着车队缓缓离去,开车的基本都是兄弟团里的妻子或女朋友,男同胞们都下车了,要帮郭旭东闯关。
    林西成负责引导车子,出去找地方停,在白纪川的车上,看到了开车的陆一然,人家还朝他招了招手。他便想好了,晚宴有空的时候,就找总裁夫人聊一聊康复中心的事。
    车子还没带出去,小路口那边就热闹起来,林西成听见老妈的声音哇啦哇啦:“小郭,你到我们新康里来干什么呀?”
    郭旭东大声地回答:“我来接新娘子。”
    阿姨们开始花式为难:“听不见啊!”
    郭旭东更大声地冲弄堂深处喊:“我来讨老婆……”
    阿姨们再问:“撒宁是侬老婆啊?”
    郭旭东急死了,使出吃奶的力气喊:“唐娇,唐娇是我老婆。”
    边上白纪川,爽气地从兜里掏出一沓红包,态度诚恳地说着:“来来来,阿姨,同喜同喜,同喜同喜!”
    阿姨们一窝蜂拥向他抢红包,郭旭东看见个口子,以为可以进去了,结果才往前走两步,阿姨们迅速又给堵上。
    跟他的伴郎很年轻,平时在部门里能干又聪明,可是从没见过这阵仗,吓得不晓得该怎么办,只能靠白纪川和其他几个都娶了老婆的来对付。
    有人说道:“阿姨,你们这样就不上路了,我们红包也发了。”
    汪美丽大声说:“这个态度不行的,好像我们是来讨你们红包的,小伙子你大概不晓得吧,唐娇是谁啊,我们新康里的宝贝,好随随便便被你们接走哒?”
    边上的阿姨们附和着:“就是就是,要讨我们宝贝,拿出点诚意来呀。”
    “诚意来了诚意来了……”后面又有兄弟送上一摞红包,白纪川举得很高地发,就想郭旭东聪明点,看见缺口就跑进去。
    可是路口狭小,人墙厚得不得了,他除非强行突破,或是飞过去,不然基本没可能。
    汪美丽眼睛扫了一圈,见人手至少两三只红包,觉得差不多可以了,于是朝郭旭东使了个眼色,她突然指着屋顶,大惊小怪地说:“哦哟,什么东西在上面啊?”
    阿姨们好奇地跟着她往天上看,纷纷问着:“哪里哪里,什么东西啊?”
    汪美丽紧张地说:“呶,就那里呀……”
    郭旭东眼见边上缺了个口子,用中学里跑五十米的冲刺速度,嗖的一下穿过人群,阿姨们再反应过来,他已经一口气跑到唐娇家楼下了。
    虽然兄弟团又被拦截了一会儿,但阿姨们也是见好就收,凑个热闹而已,不会真的为难他们,嘻嘻哈哈的就把人放进来了。
    然而一关过了,还有一关,进了下面的门,阁楼上还有一道门,并且阁楼上的门连着木楼梯,同时只能站一两个人,不安全,不可能强行突破。
    郭旭东心里捏把汗,都不晓得准备的红包够不够,妈妈问他准备多少红包时,他都没在意,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不过他一到家门口,就进入了监控范围,唐娇在楼上用手机就可以看到老公。
    看到他被人拥簇着,一脸无辜和茫然,唐娇心疼了。
    可唐姚和家里的兄弟们,还有她的姐妹团,把人堵得死死的。
    这边都是年轻人,兄弟团也敢动手了,发了红包还不行,就想拼力气往里闯。今年冬天虽说不冷,到底也是十二月,可男士们一个个单穿着西装,还热得满头大汗。
    然而唐姚和几个哥哥弟弟拦着,简直是铜墙铁壁,姑娘们不说放行,一个也进不来。
    “可以嘞,干什么啦。”阁楼上的唐娇急了,这话才说出口,就被留在上面的好朋友们训了一顿,哪有新娘子这么急的。
    郭旭东这里,小心翼翼地捧着新娘捧花,生怕被挤坏了,但见一然和表姐从后面急匆匆地跑进来,又从包里拿出一摞红包,女士出面管用多了,一声声舅老爷把唐姚也哄服帖了,等姐妹团的姑娘撤回阁楼后,他就放人了。
    弄堂房子狭小逼仄,摄影师摄像师上去,再姐妹团的姑娘们,轮到兄弟团真是上不去几个人,伴郎都不晓得被挤到哪里去了,只有白纪川跟着他上来了。
    唐娇一看监控里出现白纪川,立刻跟姑娘们嚷嚷:“我老板在外面,帮帮忙,不要搞掉我的饭碗好不啦?”
    可今天她说了不算,姐妹团不狠狠敲一笔竹杠是不会罢休的,而下面一路闯关都是拼力气,到这里就是拼脑子拼心意了,老早准备好了十几道题目,郭旭东要全部答对才能进来。
    白纪川帮着把红包从门缝里塞进去,拍拍兄弟的肩膀:“靠你自己了。”
    弄堂里热热闹闹,林西成跟着老妈去给后面邻居发喜糖,巧的是,今天又有工程队来做测绘,走出来就看到文文熟知的那位大名鼎鼎的建筑师,上次他们在上海中心碰面,还帮他们全家拍了照片。
    林西成如今有工作了,随身带着名片,迎上前主动打招呼,虽然不知道将来何时会有合作的机会,多认识一些有本事有名气的人,总是应该的。
    人家还记得他,很客气地互换了名片,说起今天这里很热闹,林西成便送上了一份喜糖,说是最好的朋友结婚了。
    他们一起走了几步,只见从前方弄堂小路里窜出两个男孩子,一大一小,都穿着帅气的小西装打着领结,胖嘟嘟的弟弟着急地迈着小短腿追哥哥,奶声奶气地喊着:“哥哥,等等我……”
    “蒋总,往这里走。”走在前面的同事,拐进了一条小路。
    “知道了。”建筑师和林西成道别,说了声恭喜后,就往那条小路进去。
    这一边,林西成见白纪川的太太陆一然从他们家门前的路口追出来,大声喊着:“白越、白安,你们回来,再跑远妈妈要生气了。”
    见到林西成,陆一然高兴地打招呼,又往前跑了几步喊儿子,刚好停在刚刚工程队拐进去的小路外。
    两个孩子往回跑,胖胖的弟弟嗲嗲地喊着:“妈妈,妈妈,是哥哥带我跑的……”
    陆一然蹲下来,给儿子们擦汗,说着:“跑那么远,不看新娘子啦,走了,我们看新娘子去。”
    小儿子好奇地问:“妈妈,新娘子好看吗?”
    陆一然说:“好看呀,可好看了。”
    小儿子娇滴滴地说:“妈妈当新娘子我没看到过,哥哥看到过吗?”
    陆一然笑道:“哥哥也没看到过,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啦……”
    这头小路深处,工程队的同事们摆好了仪器,给建筑师送来安全帽,关心地问:“蒋工,你脸色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吗?”
    他摇头:“没事,大家干活吧……”
    阁楼上,郭旭东顺利答对十几道题目,连老婆游戏角色叫什么名字都没错,姐妹团真是又佩服又不甘心,但红包拿够了,还是热情地开门放人进来了。
    阔别三天才见到老婆,隔间里,不大的双人床上,穿着龙凤褂裙端坐的新娘,美得像仙女,唐娇更是一见到老公,就伸手要抱抱。
    郭旭东疾步进门,俯身搂过妻子,在一片起哄声里,毫不顾忌地深深吻下来。
    “娇娇,总算见到你了。”
    “老公辛苦了,头上都是汗。”
    唐娇伸手给他擦汗,转身对挤上来的亲朋好友们说:“你们谁都不许欺负我老公了,听见没有啊?”
    那之后,在小小的阁楼上行礼,新人向爸妈和长辈们敬茶、拿红包。
    一拨一拨人换批轮流上来,唐姚虽然只比妹妹早了三分钟离开妈妈的肚子,舅老爷终归是舅老爷,差了妹夫十几岁的人,竟然喝了郭旭东敬的茶,把他紧张死了。
    最后等新郎新娘吃完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汤,新娘子就要准备出门了,郭旭东再次下来亲自向各位长辈和邻居们道谢,拿着香烟和喜糖到处发。
    为了顺利出行,大部分人先出去上车了,待会儿车队再进来走个过场就行,此刻阁楼里只剩下文文和许沁,在帮着新娘补妆。
    当然她们俩都不擅长化妆,只是帮娇娇打下手,但见唐志明敲门进来,以为老婆在楼上,但是姚玉芬没在这里。
    “我找你妈妈问,中午饭店订了几点钟。”唐志明说着就要下去,“婚车快来了,小郭马上上来。”
    “爸爸,我今天好看吗?”唐娇喊住了爸爸。
    “好看好看……”唐志明站在楼梯口说。
    “你都没进来看,你过来看看嘛。”新娘子撒着娇,“爸爸你过来,你领带是不是歪啦。”
    唐志明没法子,只能走进来,文文见这情形,朝许沁使了个眼色,俩姑娘便说他们去问坐哪辆车走,迅速离开了。
    唐娇自顾自给爸爸扶正领带,理一理头发,笑眯眯地说:“帅呆了,老唐,我长这么好看,全靠你的基因。”
    唐志明看着女儿,却忍不住红了眼睛,他的宝贝怎么这么好看,他从来没见过比自己女儿还漂亮的新娘。
    “你哭啦?”唐娇嬉皮笑脸地问着,可话一出口,自己就哭了,哽咽着说,“爸爸,以后我不在家里,妈妈欺负你的话,你就给我打电话……”
    唐志明眼泪止不住,不敢再看女儿,别过头去捂着脸。
    “不要哭呀,我又不是嫁到月球去喽。”唐娇自己哭着,还不忘给爸爸擦眼泪,“我天天都回来好不好,你们搬了新房子,我天天带你女婿来蹭饭行不行呀?”
    唐志明缓了片刻才冷静下来,终于有了笑容,打起精神说:“来,天天来,就是你妈妈辛苦点,等爸爸退休了,爸爸天天给你烧饭。”
    唐娇破涕而笑:“算了吧,就怕我把你老婆累坏,我天天来蹭饭,你肯定要讨厌我的。”
    唐志明张开怀抱,抱抱女儿,宠爱地说:“爸爸怎么会讨厌你,爸爸永远都喜欢你,娇娇,以后不要欺负小郭,要好好过日子,夫妻两个要互相谦让,你的脾气啊……”
    唐娇泪中带笑,亲了爸爸一口:“晓得啦,爸爸,我爱你。”
    此时郭旭东和岳母还有唐姚上来了,摄像师、摄影师跟着进来,为一家人留下了有泪有笑的温馨画面。
    楼下气球一个接一个炸起来,婚车到了,新娘该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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