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芸摇了摇头:“陪我去看看卓辰吧。”
    代丽犹豫了一下,却还是伸手来扶朱子芸下床,她明白这个看似骄傲的老太太内心的执着。
    卓辰躺在神经科的特护病房,朱子芸慢慢的走近他,看着他靠着呼吸机和人工灌食而免强活下来的躯体,不禁流下泪来。
    “你出去吧,我和他说会儿话。”朱子芸在卓辰身边坐了下来,支走了代丽。
    心脏监控仪发出有节奏的滴滴声,轻微起伏的胸膛只能正明躺着的这个不是一具尸体。快四年了,他已瘦得不成样子,若不是表面有一层皮肤包着,那身骨头似乎早就散开了。
    “儿子,妈对不起你。”朱拉起了卓辰的手。这是在卓辰出事后第五次来看他,不是她不来,而是她不敢来,似乎不来看,就表示卓辰根本没有出事一样,她在自欺欺人。
    “儿子,从前,我觉得只要我足够的努力,就能保住你爸留下的东西,可是……事实证明,这世间的豺狼虎豹最是凶狠。我想,我就要去了,今天我来,是想要告诉你,告诉你一个秘密……”朱子芸长长的吸了口气,才又接着道:“我是不喜欢宫乐,开始的时候,我觉得她太穷,觉得她身份太过卑微,根本配不上你,我一直都在阻挠着你们相处,是我对不起你。儿子,你醒来吧,你愿意爱谁就爱谁去吧。至于易博南,我是恨他的……我想明白了,现在,只有你的命最重要,其它的又有什么呢?你才是我唯一的亲人。”
    朱子芸顿了顿,看着面容消瘦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卓辰:“我知道,我不该阻止你追求幸福的权利,我也不该把自己失败的经历强加在你的身上,儿子,醒来吧,你和宫乐不是兄妹,我那样说,只不过是想要报复易博南……”
    监控仪的声音突然停了一下,接着,开始急促的呜叫,很快,门便被护士推开了。
    “请让一让。”医生将朱子芸劝离。
    “我儿子怎么了?他怎么了?”朱子芸声嘶力竭的喊。
    “朱董,我们会全力救治的,请您回避。”
    朱子芸无力的靠在代丽身上,喃喃的自语:“他要死了,他要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代丽只能一个劲的安慰,可是无论她怎样说,朱子芸似乎都只沉浸在个人的世界里。
    过了好久,医生才走了出来。
    “怎么样,医生?”代丽连忙问。
    “太子的脑波激烈,有一些苏醒意识得征兆,我们会密切监护的。”
    “你是说……他要醒过来了,是吗?”朱子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下子跳起来,揪住了医生的衣服。
    “朱董,您别太激动,我们只是说他的脑电波异常波动,相较于之前的几前,变化很大。这不排除太子会很快醒来,但是,这也需要家属的配合。朱董,您刚刚来看他的时候,是不是和他说了什么话?亲人的话言或肢体,让植物人清醒过来是有先例的,所以,也请您积极配合。”
    “和他说了什么?对,对,那是不是只要我一直说,他就会更快的醒来?”
    “语言的刺激是有用的……当然,他在乎的人或事或许更能有效,所以……”
    朱子芸一下子沉默了。
    “病人一直不愿醒来,有可能只是他肌体的一个应激障碍,比方说,他不下意识的回避某些东西,或是他不愿意承认特别在意的人或物的失去……”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朱子芸慢慢的推开医生,缓缓的向病房走去。
    “朱董……”代丽在她身后叫。
    “没事,我没事,我只想再陪陪他。”
    病房里,朱子芸坐在卓辰的病床前,慢慢的说着当年的事。现在的她,每天都会来这里呆上几个小时。
    网上已大肆公布卓氏内部换帅的消息,可此时的朱子芸,却不为所动,她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唤醒卓辰。
    “儿子,你要恨就恨我吧。”朱子芸慢慢的说着,握着卓辰的手:“我现在就把我所有的秘密都讲给你听。”
    朱子芸发现卓辰的嘴唇有些干,于是用棉签沾了沾水,给他擦了擦:“儿子,只要你醒来,妈妈做什么都愿意的。”
    阳光洒进来,柔和的铺在病房里,就像三十八年前的那个下午。
    在那个夏日的午后,邹玉淑轻轻的推了推她:“子芸,你看。”
    朱子芸顺着邹玉淑手指地方向望去,在湖边的柳树下,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画架前绘画的人。他很专注,不时的抬眼看看坐在他对面的人,然后又在纸上沙沙的画着。四六分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着光,就像他的脸一样,他的腿很长,支在画架的两边……
    “那个人长得真帅。”邹玉淑笑。
    不知道为什么,朱子芸 觉得自己的脸突然就热了起来。
    “画一张五块钱,走,我们也去找他画个头像。”邹玉淑推了推她,指着放在他身边的一块牌子,朱子靶芸这才注意到,他的小登子旁边,还放着一个盒子,而翻开的盒子盖上,写着:素描,五元一张。
    在邹玉淑的耸俑下,两人嘻嘻哈哈的跑了过去。
    “哎,画画的,我们两人画,能便宜一点吗?”邹玉淑冲他喊。
    那人抬起头来,眼底像有大海一般,沉寂而又深远,朱子芸一下子就陷下去了,陷得不可自拔。就连他给自己画像时,朱子芸都如喝了阵年的蜜酒一般。
    “好啊,四块五一位。”他当时是这样说的。
    “帅哥,你怎么会在这里给人画像呢?”邹玉淑问。
    “挣些生活费。”他倒回答得含糊。
    “你是美院的学生?”
    “是的。”
    “这里常有美院的学生来写生,就不见有人靠画人像挣钱的,你看,那边还有几个,都是老头了,你怎么和老头抢生意?”邹玉淑继续逗他,很显然,邹玉淑对这个画画的很感兴趣。
    “不是我抢生意,人物素写嘛,看手艺和运气的,谁愿意在哪里画,我都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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