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穿上墨灰色长袍,颇有一种秀才的赶脚,林莲夫人心中欢喜,笑得合不拢嘴,伸出手欲要牵起他道:“走,咱们到厅堂去,你师傅和遐薇姐姐都在外边等着你,今日有一重要之事,是必须和你商量了!”
    怀安从没牵过林莲夫人的手,一时竟有些胆怯,还是林莲夫人不顾他的心境,直接一把拉过,将他带出了屋子。
    一到厅堂,果然顾城和遐薇也坐在那等着自己,桌子上还摆放着比平日里多的瓜果甜食,遐薇一见怀安换了新衣裳后的神采奕奕,不禁开心起来,调侃道:“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我这位弟弟也不过只是稍微拾掇一下,还真有青年才俊的模样,长开后,不知能迷死多少女人!”
    “别胡说,八字还没一撇呢!”林莲夫人听遐薇说话失了分寸,忙纠正道,嗔怪的语气里却不是正正当当的训斥,反而颇有认同感。
    怀安站在厅堂中间,寻眼望向在座所有人,人人都是换上了新衣裳,搞得如此隆重,加之遐薇方才那番无意溜出嘴的隐晦话,似乎更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想。
    林莲夫人撒开怀安的手,满脸喜意坐到了厅堂另一侧的椅子上,也就是顾城隔着桌子的另一旁,眼神示意他将认养之事说出来。
    顾城抚摸着胡子,脸上难得有了慈父的柔和,也不绕弯子,直接将今日的原意说出来。
    “怀安,我与你师娘,还有遐薇,我们几个经过这几日的商量和探讨,有意将你收为养子,不知你意下如何,若是同意,今日一跪拜,我就将你的名字写入家族谱内,若是不愿意也没关系,咱们就继续当师徒,缘分仅止于此。”
    顾城颇为直爽的一番话,让怀安有一丝错愕,但却因为心中早有料定,反而很快平静下来。
    他一时竟也不知如何回应,并非不愿意,只是他娘亲去世还不到百日,守孝百日的说法还没过去,就立马认了亲,难免会被人说了笑话。
    林莲夫人见他犹豫不说话,还有些着急道出条件。
    “怀安,只要你愿意,日后练功也不用特别勤快,我与你师傅会将你送去学堂养着,供你饱腹诗书,去参加科举考试,我们要你这般成器。”
    顾城只觉得林莲夫人过于激动,用眼色示意她不要过于太早表率,容易给怀安造成压力。
    怀安听林莲夫人误解了她的意思,忙福身解释道:“师娘,怀安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娘亲去死不到是百日,我若这个时候认亲,就是大不孝之子,怀安还是很希望有再生父母,能够指引我日后少走弯路。”
    此话一道出,林莲夫人脸上的喜色又回来了,怀安都已经将话说得这么明白,在场人都听得出这场认亲也不过是时间上的额问题罢了。
    遐薇对怀安道:“这个没关系,你说得不错,是我们考虑不周全了,本想尽早治愈你失母的痛苦,竟忘了你是位大孝子,是我们太心急吃热豆腐了些。”
    怀安对认亲此事没有异议,顾城也松下心来,他起身上前将怀安的整个身子扶正,怜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有这个想法,我和你师娘都很高兴,这件事情并不着急,认亲归家谱之事,就等你娘亲入土百日后再从长计议,眼下你都答应了,我们还怕你会反悔不成?”
    怀安微微点头,认同顾城的话,轻声道:“谢谢师傅师娘,怀安今生若能有再生父母,那也是怀安莫大的福气之一,今后一定会谨遵教育,孝敬你们。”
    遐薇在旁边逗趣道:“你不仅有再生父母,你还有再生姐姐呢,都是一家人了,还喊什么师傅师娘,眼下可得赶快改口。”
    听闻此话,在场人都轰然笑起来,连怀安也发出了咯咯笑声,孩童本性尽显。
    他略微脸红,虽还有些不习惯这段关系,却还是开口道了句:“怀安以后一定会谨遵爹娘,姐姐的教育,好好孝敬你们。”
    顾城满意点头,再次用大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似乎对他说出这番话的肯定。
    他又重新回到椅子上去座着,伸手示意怀安也坐到一旁去,这样站着反倒成为了一个像被训诫的下人一般。
    入座后,顾城与林莲夫人相视一眼,他又习惯性的捋起灰白的胡子,道出收养养子的原意。
    “怀安,我与你娘,年轻时就失去了芷若,待老了才意外将她给盼回来,真是喜事临门,我们在失去她的这些年内,也曾想过要收养一个孩子,但又怕她兴许还活着,回来见到家中有了新孩子会不高兴,索性就一直膝下无子多年,如今她也终于是盼回来了,不仅如此,连你也盼到,谁能想到我们老年来,膝下竟是儿女双全,真是苦尽甘来,修来的福气。”
    顾城说完这番话时,林莲夫人颇为认同的点头。
    “我与你爹,这些年一直在饱受没有孩子的痛苦,原是有芷若一人就够了,但是她毕竟是女儿家,迟早还是要嫁出去的,到时候虽有一堆门徒在,也不至于孤独,但总归还是想有个至亲陪在身边,当年收留你来药谷就有此番想法,没成想这么快就落实了,也实在是上天不薄待我们这些年所受的苦。”
    遐薇与怀安听着,都觉得药谷王夫妇这些年活得不易,遐薇道:“娘,我眼下无心上人,也不会和那个什么胡鸣成婚,还是可以多陪你们几年,你们还可以享受下我的孝心。”
    遐薇借此将心中想法再次撂出来,顾城与林莲夫人面面相觑,脸上有了为难。
    “遐薇,胡鸣千般万好,你都不嫁,那这世间哪还有男子是值得嫁的啊?难不成你真想独身一辈子,这样的独居身份,说出去是会让人笑话的。”
    林莲夫人又搬出那一套苦口婆心的说法,想要劝遐薇嫁得良人。
    胡鸣拢共来过两次,遐薇对他的印象都不佳,即使此人是江湖后起之秀,人品见不得多糟,但遐薇绝不将自己的终生大事嘱托给一个将就之人。
    i此时不仅是林莲夫人出来替胡鸣说话,就连怀安也是如此,他道出了流逝病逝当日,胡鸣请来郎中,虽还是来不及抢救过来,但却留了一笔安葬费给自己,品性确实不坏,就是略为玩世不恭了点。
    按照顾城的形容便是:“此人虽表面看着是浪荡公子,但也知晓分个轻重,你跟他过日子,定是不会吃亏,反而会领略到许多罕见的为人处世道理。”
    本是好好一场认亲,遐薇却莫名被推上风口浪尖,寡不敌众,她瞬间有些急了,便趁这个大伙都在的空档,就此道明自己的决心。
    遐薇从椅子上起身,认亲之日,怀安没有跪下,倒是她这个做闺女的一膝盖就毫不犹豫跪下,跪得那样的决然与不可动摇。
    林莲夫人站起来急问道:“芷若,你这……好好的是做什么?”
    遐薇看向两位二老,薄唇亲启自己的见解。
    “爹,娘,女儿这一生极少喜欢过一个人,许是性子孤傲清高的缘故,也许是眼界又过于高,你们要知道能被女儿喜欢的男子,定不是一般的优秀,虽我们不在同一世界,但心始终连在一起,即使他现在心里许是没有我,但女儿也绝不将就给胡鸣,他不适合女儿,女儿这般固执性子兴许也不适合他,若是实在嫁不出去,女儿宁愿一辈子守在爹娘身边,希望成全。”
    遐薇口口声声为自己的姻缘大事着想,林莲夫人本想训责,却被顾城一把拉住,他也并非是不变通的老古董。
    纵然自己一直不了解女儿到底在想什么,但遐薇的见解高于江湖上任何一位女子,即使来日没有夫家的扶持,也依然能靠自己的本领喝性子闯出一番新天地。
    “罢了,你若不嫁,爹去向胡鸣道明此事,你们从此也不要来往,断了这层尴尬关系,让他寻个好良人娶了也不是不可!”
    顾城难得为自己说话,遐薇又惊又喜,顾城还上前将她扶起,拍了拍其肩膀道:“虽然爹可以允许你做主自己的婚姻大事,但无论如何你也要答应爹一件事!”
    “何事?”遐薇不解问道。
    顾城道:“无论以后身处何境,因为此事受了多少口舌舆论,都不要轻易放弃自己,不要自暴自弃,这样只会让爹觉得是支持错了。”
    顾城的嘱托对于遐薇来说是轻而易举之事,她高声应答没问题,一旁的林莲夫人又急道:“老爷你这是做什么,这样的支持是会害了咱们女儿的!”
    顾城让她息怒,讲起明理来。
    “我倒是不觉得,咱们不尊重她的见解才会是害了她,咱们与芷若团聚时间并不久,对彼此的秉性或许都不是很了解,老想着将她留在身边,已经是够自私的想法,女儿大了终究是要嫁出去,如今她自个说要主动留下来陪我们,我们就应该倍感珍惜才对,怎么反倒将她赶出去呢,这不是违背了最初的初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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