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凝眉道:“赵什长,郑百户在里面吗,我有军情禀告。”
    “哎呦呦,这守城还守出军情了?跟着周将军真是不得了。”赵虎嗤笑一声,将门堵得严严实实。
    秦峥眉心紧皱:“军情要紧,让开。”
    赵虎脸色一变:“你这杂种还真当自己跟着周将军就鸡犬升天了?老子是什长,你一个流犯有什么资格跟老子横!”
    秦峥眸色一沉,也不说话,长腿一扫放倒了喋喋不休的赵虎。
    赵虎嗷的一声,猝不及防被扫倒,一个翻身要起来反击,可腰上一沉被秦峥踏住,手臂被他掰住后一带,只听见骨头咔嚓一声,疼的赵虎眼泪险些掉下来。
    秦峥两下放倒赵虎,直接登门而入,沉声道:“属下鲁莽,郑百户可在?”
    郑百户被外头动静闹腾醒,正顶着一肚子起床气,看也不看劈手扔了个瓷枕砸了过去。
    秦峥侧肩闪开,只是道:“百户,城外有大军。”
    “去、去他娘的大军,有本将军睡觉重要?”郑百户咬牙切齿,一抬头看见面前这蓑衣都来不及摘下的小兵竟然已经走到了跟前。
    “你!”郑百户刚要发火,忽然想起面前人方才说的话,不由得一怔:“什么?大军回来了?”
    秦峥已经走到了郑百户跟前,微微俯身。
    郑百户愣住,面前人身上带着一股雨腥湿土味,雨水将他的长发湿透,额前的发丝紧紧贴在苍白的面颊上,清瘦又年轻的脸庞俊得刺眼,一双深潭般的乌黑眸子带着肃杀正死死绞着他的视线,无端令人寒颤。
    “不是我军。”秦峥苍白的唇微动,声音冰冷。
    郑百户脑子嗡鸣一声,心里一个咯噔。
    出事了!
    ……
    当日夜里,戎卢大军兵临城下。
    这一步棋走得所有人措手不及,先是大举出兵诱燕军倾巢而出,后佯装败兵用部分兵马游击,引大军深入敌军腹地,频频恋战。而戎卢的大军则是绕道来攻打兵力空虚的凉城,一口气占据燕军老巢。
    此时的凉城只剩下少量不顶用的老弱兵卒,哪里顶得住戎卢大军,一时间城中人心惶惶。
    第二天正午,大雨未歇,戎卢军开始攻城,第一个照面,守城燕军死伤惨重,胜在凉城易守难攻,方才险险守住。
    戎卢军凶悍勇猛,城中仅剩将士不足千人,三天下来伤亡一半。
    大雨渐停,战火硝烟弥漫,尸骨混着泥土腥,满目累累白骨,黑鸦秃鹫飞来在上空盘桓,发出嘶哑难听的鸣叫,遮蔽了大半晦涩天空。
    秦峥舔了舔干涩的唇角,一股腥苦在口中化开,他挥刀斩断三支流矢,胳膊上一紧,被人拉住。他扭头看了眼,见是那守城的老兵,任由他将自己拽进了烽火台里。
    “阿秦!”老兵喘着粗气,晃了晃秦峥肩头。
    秦峥耳边嗡鸣半晌,眼前的视线才清楚了些:“阿叔,你拉我回来做什么,外面大军压城了,我得赶紧回去。”
    老兵剧烈咳嗽几声,拽住秦峥的手,艰难道:“你已经三天没有下城楼了,郑百户见顶不住,要弃城。”
    这三天里,秦峥眼看着流矢从身边擦肩而过,看着周围的士兵或战死城楼或坠下城墙摔成肉泥,这么拼命不就是为了守住凉城,等待大军从前面赶回来吗。
    弃城?郑百户怎敢如此!
    秦峥瞳孔猛地一缩,骤然站起身来:“凉城是关隘,若是城破后面河西危矣!若弃城,和让出西北十九城有什么区别?他怎敢!”
    说罢,秦峥转身下了城楼。无论如何,他都要阻止郑百户弃城。
    郑百户在帐中踱步,脸上阴云密布。烽火点了几日不歇,送出去的求援信像是石沉大海,谁知道是不是被戎卢军尽数劫去了,城里所剩余的兵马算起来不过几百,守城简直是天方夜谭。
    戎卢军向来凶残,谁知道破城之后会不会屠城,这种时候不弃城而逃难道要留下等死?
    郑百户拿定主意,刚要出去看看车马准备怎样了,不等出去就见一人进帐,他当是自己的亲兵,当即怒道:“收拾好了?”
    秦峥刚下城楼,身上带着血腥气,闻言缓缓抬起头,熬了三宿未眠的眸子几乎赤红,布满了血丝,带着戾气。听见郑百户的话,他心知阿叔未曾骗他,郑百户是真的要弃城。
    “你是……”郑百户见来人不是自己亲兵,吓了一跳,遂又想起眼前人是谁:“身为兵卒不去守城,来这里干什么!”
    秦峥声音沙哑,缓缓握紧手中的刀:“身为朝廷加封的百户,不去守城,反而有弃城之心,又是干什么?”
    郑百户大怒:“小小流犯,以下犯上,来人!”
    秦峥眉心拧紧,当即身子一矮,跪了下去:“郑百户,你若是走了,凉城百姓怎么办,凉州后面十八座城池怎么办?前线拼杀的将士怎么办!凉城万万不可丢。”
    郑百户向来胆小自私,承蒙祖上荫蔽才承袭了军衔,见秦峥跪下求他,完全不为所动,道:“你区区一个流犯哪有求我的资格!滚开!”
    秦峥五指骤紧,腕上青筋暴起,头更低几分:“百户三思!”
    郑百户怒极,抬脚踹开秦峥:“滚!若想死去城楼,别拉着本官!”
    为官不仁,为将不忠。
    这样的人……
    秦峥眼底杀意尽显,凉城不能丢。
    郑百户忽觉脊背发麻,下意识地想要出门,刚走两步,忽然胸口一凉,他低下头……看见半截染血刀刃穿透心口。
    郑百户喉咙发出喀喀几声,一句话都没说,就此归西。
    秦峥缓缓抽出刀,甩落刃上血,从郑百户腰间摸出兵符,握在手心里……
    兵荒马乱的城池,百姓家家闭户,不断有尸体和伤兵从城楼抬下来。
    秦峥披着一身血气,用兵符召集了所剩不多的军士,道:“戎卢攻城,郑百户抱恙昏迷,讲兵符托于我。从今日起,剩余人编做小队,轮流守城。临阵脱逃者,斩。口出馁言者,斩。扰百户养病者,斩。五日之后,大军定会赶回来,到时候凉城之危自然能解!”
    话音刚落,当即有人提出质疑,不肯相信郑百户抱恙,几人吵闹着要去帐中见郑百户。
    秦峥脸色一冷,手中那几乎快卷了刃的刀比他们的动作更快,当即砍杀了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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