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的宫人估计有考虑到屋内有老大人在,并没有弄冰盆放在附近,反倒是弄了座冰山放置在角落里,令人在旁边不时把冷气用扇子吹来也就是了。
    此时朱厚照正站在冰山附近贪凉,表情还算缓和。
    旁边的温润青年正在说着些什么,正德帝侧耳倾听了片刻后露出柔和的笑意,低头与那人说了些什么,笑着在他肩上拍了拍。
    青年仿佛已经习惯了皇上的动作,淡定自若地往旁边避开一步,嘴中继续在说着些什么,说完后便后退一步,拱手离开了。
    焦适之远远见到刘阁老站在远处看着他与皇上说话,刚好说完好了,焦适之也便往外走了。他刚才进来只是为了看看皇上的情况,既然还算可以,他当然不会胡乱掺和。
    此时屋外的人也陆陆续续进来了,皇上虽给了时间放松,却也不是无止境的,稍稍松缓一下便可。焦适之原本还打算与刘阁老说上两句,见状连忙一拱手,然后便退出去了。
    几乎是等到了晚上,这件事情才算是告一段落。朱厚照心情尚佳,大手一挥留下众位大臣一同进膳,随后才派人把这些老大臣都送回去,免得晚上有其中一两个在路上出了点什么事。
    焦适之见着人离开后还在不停地踱步的皇上,笑着说道:“看来今日皇上收获不小,恭喜皇上了。”他在外面守着的时候,屋内的气氛一直还在掌控范围内,可想而知结果如何。
    朱厚照停下脚步看他,“之前让你进来一同议论你又不许,后来让你在外面救急,结果你还真的一直就在外面傻站着,若不是我令人把门给打开,你就傻乎乎站上几个时辰吧。”
    焦适之含笑道:“皇上此言有理,我在外面的确是很无聊,多谢皇上体训,令我还能够听个大概,得知众位大臣的意见。”
    虽是这么说,然而在屋外肯定没有在屋内听得清楚,焦适之也只是隐约知道了个过程详细的部分就不知道了。至于焦适之不愿意进去的原因也是现成的,他现在就是个指挥同知,屋内商议的全部都是一二品的大臣,他进去该如何解释?
    以皇上的性格,以前还能忍,最近却偶尔会问他的意见,即便是在朝议上也不例外。指不定一时高兴之下,或许还会做出出格的事情来,为了以防万一,焦适之索性掐断了这个可能。
    朱厚的思绪重新转回去刚才的事情上,慢条斯理地说道:“对于折色取消一事,众位大臣大多是赞同的,最为担忧的不过是对国库的担忧。户部那边已经把国库内的库银都清点出来了,满打满算也就一千万两银子。这里面有大半还是我当初革除冗官、查抄贪官后硬生生给省下来的。说起来抄家还真是个一本万利的生意,不过查了几家罢了,便有一两百万,实在是令人垂涎。”折色,便是把原本应该给的粮食折合成宝钞或者其他物品,对官员的利益损害极大。
    那话语说到最后,正德帝还有些摇头晃脑,焦适之眼里是止不住的笑意,“皇上此言若是被外面的人知道了,怕是得日日捂着钱袋子过活了。”
    正德帝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不过就是说上这么一嘴,心里没鬼怕什么,自己老实得来的钱财我又懒得惦记。”
    焦适之心道:只怕大多数的人手底下都不干净。
    “削藩的事情我只稍微提了提,并没有怎么讲,不过此事反对的人太多,时机也不满足,需要暂时搁置一下,不过此事迟早都是要办的。”朱厚照继续说道,“李东阳倒是提出了个不错的点子,重开海运,把以往下西洋的事情给捡起来。不过此番不再以扬国威为主,而是以来往买卖为主。这倒是个可以尝试的点子,虽然反对的人也异常多。”
    焦适之眼前一亮,对正德帝说道:“皇上,我记得外头街道上倒是有一件西洋店,虽然店面小,然而来往的客人却是不少,据说都是被西洋那边特有的风韵给吸引了。如此一来,若是皇上有心,我便派人去查探。”
    朱厚照颔首,笑眯眯地点头,“适之深得我心,那些个迂腐性子的只会说如此行事不利于国威宣扬,这腰杆子都挺不直了,这国威还要如何树立起来?我记得南边那里还有水军在,如果此事能成,正好能拉出去遛遛,免得一直就拘束在一处打打小毛贼,浪费我每年支出的军费。”
    焦适之哑然失笑,心里把这件事情给记住了。
    减少折色比例这件事情虽然提了出来,却只是个开始,之后才是个漫长的过程。而对朱厚照来说,增加官员的俸禄,意欲削减藩王的利益,不过是为了抑制土地兼并,重整卫所,清肃官场腐败的重要过程罢了。
    第68章
    刘瑾觉得最近自己有点倒霉。
    不是最近, 是这两年都很倒霉。
    话说从皇上登基之后, 作为正德帝身边的近侍,刘瑾从中是获得不少好处的。尤其是在最开始的时候, 皇上身边几乎没有信任的人,他与高凤等人作为伺候皇上多年的内宦,一下子便鸡犬升天,掌握了不少权力。
    然而你好事不长久, 自从正德帝开始表现出对他们的宠爱之后, 刘瑾等人几乎是天天被弹劾, 弹劾到最后原本还有点胆战心惊的他们完全都麻木了, 反正皇上也不会对他们做什么。
    然而这样的想法持续到正德二年, 刘瑾悲伤地被皇上抄家了。
    其实也算不得抄家,被“抄家”的也不止他一个人。几乎所有暗地里搞过小动作的都在这一次中被皇上“搜刮”了一顿, 刘瑾只要一想到重新变回身无分文的自己,便心疼到无以复加。
    皇上这一手,真的是直接戳到他们的心窝子了。比打他们几十大板还疼呢!
    后来, 刘瑾与钱宁一起合作, 在某些关于焦适之的小道消息中添砖加瓦,做出了不少贡献。本来刘瑾是不想对焦适之做什么的,他们这几个在朱厚照身边常年伺候的人,哪里会不知道皇上对焦适之的看重?
    奈何在整顿乾清宫的时候, 让刘瑾知道了之前不知道的消息。原来焦适之在背后也时常说他们的坏话!这可就让刘瑾受不了了,他还没想着对焦适之动手呢,怎么就先让人给搞上了?!刘瑾这么想着的时候, 却从来没想过,于他而言,那些源源不断流入他钱袋的银子上,沾染了多少无辜者的鲜血。
    怒极的刘瑾在反击之后,优哉游哉地去巡视他的部下了。虽然焦适之手下的锦衣卫的确不错,可他手底下的人也不是二愣子,所有的消息都被引向几位同样在内里插手的张家侯爷身上去了,刘瑾还怕些什么?
    如此想的刘瑾十分淡定,然后在今日迎来了他的终极。
    正德帝十分正经地派人给他下了道圣旨,还是通过内阁审议的。刘瑾最开始接到这个消息还吓了一跳,要知道他虽然没有日日进宫,但两三日是必定入宫去面见皇上的,多大的事情居然还要通过圣旨来告知他?!
    在迎接了圣旨时,刘瑾还十分无谓,直到颁旨的人说完后,他整个人愣在当场,久久不能回神。
    来颁旨的人正是乾清宫的乐华,在刘瑾后,便是他接任了刘瑾的位置。在发现刘瑾毫无动静之后,乐华不得不轻咳了几声示意,这才让刘瑾反应过来。
    他哭丧着脸接过了圣旨,“乐华,这,皇上怎么突然就把我调到外头去了?是不是宫内出了什么事情?”
    乐华不敢怠慢,小心地回答:“刘公公,宫内一切安好,并无大碍。皇上此旨,小人也着实是想不通,公公乃皇上心腹,应该比小人更清楚才是。”即便皇上刚刚的旨意看起来不大对头,可刘瑾的性格乐华是体会过的,万不敢在这个时候得罪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人就是翻身呐!
    刘瑾眼睁睁看着乐华离去,三两下就把事情的真相给翻出来了。
    得,如果皇上真的是为了焦适之而这么做的话,那么焦适之在正德帝心目中的地位就远不如他之前想象的那么简单了……刘瑾狠狠地抹了一把脸,狼狈地回去收拾东西,准备奔赴江西。
    是的,皇上的那道圣旨,便是让刘瑾前往江西,通常每个藩王的领地上朝廷都会派宦官前去监察,前一个刚死在任上,后脚刘瑾便被朱厚照派去了。
    如果是平常人,现在或许已经高兴得不能自已,可刘瑾的志向可比这些人大多了,他怎么能够忍受自己不过是个普通的监察宦官呢?待在京城是多好的事情,捞油水虽然重要,可皇上的宠爱才是最重要的!
    等他从江西回来了,他的位置早就不知道被谁给霸占了!
    一想到这里刘瑾便觉得心口好痛,一步错步步皆错,而且偏偏去的地方却是江西……江西,那可是宁王的地方!刘瑾一想到自己之前与宁王曾有过的联系,顿时觉得背后一凉,皇上莫不是发现了吧?!
    这边刘瑾的复杂心理暂且按下不表,另一处,钱宁也很快就得知了刘瑾的下场,顿时吓出了一脑门汗,心里暗叹,好在他之前虽然与刘瑾合谋,但是最终却还是没插手,不然这一次出事的人,他怕也是榜上有名。
    他伸手擦汗,连忙入了宫,想求见皇上表表忠心,依着他的腰牌,钱宁很快顺利入了宫,结果却在乾清宫内扑了个空。钱宁也没有问乾清宫的宫人,毕竟这玩意儿要是搞不好便是一个窥探帝踪。
    他把正德帝喜欢去的地方排了排,眼珠子一转便直奔西苑而去。
    而此时西苑豹房内,焦适之正陪同着正德帝在看底下两人摔跤,等其中一人被摔倒之后,朱厚照抚掌大笑,令人赏赐下去。不过三两轮后,他便令这些个人都退了下去,豹房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此时的豹房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普通的宅院了,在朱厚照两度扩建之下,豹房比起原先的模样早就截然不同。这里面除了偶尔朱厚照偶尔办公之外,也有玩乐嬉闹的地方,甚至连美女俊男都有,可惜朱厚照不知为何对此很不感兴趣。
    事实上,作为一个如今都而是大龄还未有那啥经验的成年男子,朱厚照已经开始被宫内的人怀疑是不是……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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