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意还是很客气的,唤了一声楚大侠。
    “不敢当。”楚北渚对柳无意其人没有什么感觉,因此情绪十分冷淡,但这份冷淡在旁人看上去就像轻慢不屑,柳无意何时受过这种待遇,但想着自己次醒来的目的就不得不咽下这口气。
    楚北渚也不在意自己被误会:“柳指挥使此番前来,有何贵干。”因为他体力不足,因此语气也是淡淡的。
    “此次是想和柳大侠道个歉,本官驭下不严,让柳大侠您无辜受害,着实是过意不去。”
    因着任清的关系,赵景祁在楚北渚面前都是你我相称,但楚北渚知道像柳无意这样的举止,才是高高在上的官员常态,他高烧刚退,也无心和他周旋,只想赶紧让他离开。
    “知道了,原谅了,你走吧、”
    柳无意习惯了打机锋,面对如此直白的对话,显然十分不适应:“那……那柳大侠好好养伤,本官清缴反贼任务在身,不便久留。”
    楚北渚从喉咙中随便发出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柳无意讪讪地走后,任清就端着药进来了:“刚柳无意来时,我不便现身,更没人敢拦他,只能委屈你了。”
    楚北渚的手十指断了七指,指甲也在酷刑中全部脱落,裹着厚厚的纱布完全无法自己做事,只能就着任清的手喝了药。
    “陛下今日来了口谕,担心你筋骨的伤得不到好的医治,允许你到都城让太医为你治腿,定能恢复得和受伤毫无差别。”
    “都城?我都不一定能活着走出颍州吧。”
    任清轻声劝道:“陛下还是记着你的。”
    楚北渚自嘲地一笑:“他不是记得我,这些小恩小惠不过是举手之劳,只是这次的事闹大了,他要借我安天下人的心,”
    任清摇了摇头:“陛下还说了一句话,他说他在都城等着你,他想看着你平安回来。”
    说出这话后,任清看到虽然楚北渚没说话,但是眼里瞬间燃起了光彩,他又是欣喜又是心疼,他知道求而不得时患得患失的样子,因此反而不知这对楚北渚来说是好是坏。
    但很快任清就知道盛衡的这句话对楚北渚来说意味着什么。
    次日上午赵景祁在颍州整兵准备班师,留下一个卫所的飞龙卫在柳无意的带领下继续清缴叛军。
    突然,楚北渚的房门从内打开,楚北渚用腋窝夹着一副木拐,虚弱地靠在门边:“能把我带走吗?”
    ☆、分别
    任清看到楚北渚自己走了出来时,三魂吓走了七魄,三两步冲上去轻手轻脚地搀住他:“我的祖宗啊,你可真是我亲祖宗。”
    楚北渚知道自己又冲动又逞能,但是他已经迫不及待见到盛衡了,他一直在想,默默死在颍州也是死,在进京的路上死也是死,但哪怕能见到盛衡最后一面,也是赚了。
    这么想着,他也这么做了,就有了差点让任清背过气去的这一个早上。
    赵景祁整军回来后看到两人正在做离开的打算,也是惊讶得不行。他常年带兵上战场,自然知道这样重的伤对人的影响有多大,因此看到才第五天早上楚北渚就能颤颤巍巍地自己走了,简直要把他当成神仙。
    楚北渚做的决定向来只有任清敢反驳,但任清现在所有剩余的情绪都在心疼楚北渚,对于相见盛衡最后一面这种请求没有半点反驳的能力。
    于是任清与楚北渚同乘一架马上上路了,三个老臣一人一架马车,楚北渚不得已享受了和他们一样的待遇,而任清表示,既然有马车能坐,傻子才会骑马。
    傻子赵景祁不敢说话。
    但事实证明,逞能是没有好下场的。
    当夜还没踏出颍州境内,楚北渚又发起了高烧,这次的症状来势汹汹,最凶险时楚北渚甚至四肢抽搐,整个人牙关紧咬,药也送不进去,水也喝不进去。
    等楚北渚在极其疲惫中睡过去之后,任清已经是一身冷汗。他想等,但是大军不能等,因此休整过一晚后,第二天又是在赶路。
    第二天楚北渚的状态一下子变成,整个白天几乎都在昏迷中度过,身体烫的吓人,偶尔清醒过来的间隙,楚北渚终于想起来留了遗言。
    所谓的遗言也就两句话,在他父亲坟旁建坟下葬,然后所有的银子都留给任清和白昕。
    任清还等着楚北渚接着说,但是却突然没了声音:“没了?”
    “没了。”说完楚北渚就又陷入了昏迷。
    可能是楚北渚这些年害过的上百条人命,担心他到了阴间还要继续残害他们,楚北渚在次日缓缓开始康复,先是高烧彻底退了下去,再是伤口不再溃烂,而是开始慢慢愈合,指甲也开始慢慢长出来,除了缺了一条的肋骨实在是安不回去,和骨折后长时间拖着没治疗的左腿尚未恢复。
    在这件事之后,任清常常拿这段经历跟楚北渚打趣,说阎罗王一定和楚北渚关系不错,否则如何会在看上起已经没救的关头,就将人送回了阳间。
    每当这时楚北渚就会笑着回答,可能是褚将军在阴间也当上了大将军。
    又过了两天,军队进行到了湖广,任清要在这里分别,直接回梨雨堂。
    从昨天起,赵景祁就一直黑着脸,却他似乎特别害怕任清,又不敢真的给任清脸色看,于是楚北渚就看着他每时每刻都在变脸,面对任清时一脸小心翼翼,面对士兵时又凶得吓人。
    但若说楚北渚见过的比自己还执着还倔的人,那应该非任清莫属。因此任清从说出要离开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夜里,任清将非要和他一起住的赵景祁一脚踢下马车,拉上了楚北渚说话。任清其人最像个老妈子的特点,就是随时随地和人谈心的能力,显然楚北渚也知道这一点,想他这些天也憋坏了,就耐着性子陪他聊。
    任清现在看他的眼神就像长大的孩子一样,楚北渚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你……你有话说话。”天不怕地不怕的楚北渚瑟瑟发抖。
    “没什么,我在想半年前的你还不是这样,那时候你真是阴郁,谁都不敢接近你,现在有时感觉你像变了一个人。”
    楚北渚知道以前自己的样子,但那时他的阴郁更多的来自于自己的封闭,他单方面拒绝于外界交流,将自己困在一个牢笼里,旁人谁也打不开,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实在幼稚的可怕。
    “我知道是什么让你改变的,但是我还是想说,”任清反而一脸担忧,“你不应该把全部的感情维系在盛衡身上,他是全天下的皇上,不会是你一个人的伴侣。”
    “我知道,但是没办法,”昏黄的烛光在两人脸上,显得异常温柔,“我这二十几年所有的感情都在见到他的时候放开了,你让我如何能放弃呢?”
    任清扶着额头,显得有些无奈:“我当时劝你,是想让你借此机会放松一点,不是想让你为了他去改变。”
    “那你还不是一样?”楚北渚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任清却面容悲伤,轻轻摇了摇头:“不,北渚,你我是不一样的,你本可以不用遭这些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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