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觉得好多了。”程遥遥笑吟吟转过身,众人惊呼起来。
    程遥遥的左脸原本红肿不堪,此时却已经收敛许多,看着也不再肿胀。关键是,前几天那病沉沉的气色一扫而空,桃花眼波光流转,叫人移不开眼睛。
    大家伙高兴自然不必说,一旁的刘敏霞却是低了头,手指在掌心死死抠着。真可惜。
    程诺诺也是傻了眼,她反应却快,笑吟吟凑上去:“遥遥姐,看见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一听程诺诺的话,其他人立刻想起程诺诺的功劳来,纷纷跟程遥遥道:“这次多亏了诺诺。是她自己掏腰包每天给你煮红糖水的。”
    “对,诺诺每天夜里都要爬起来喂你喝水。还特地给你煮病号饭。”
    连张晓枫也道:“这几天晚上,程诺诺真的帮我们一块儿照顾你的。”
    程遥遥听了,玫瑰色的唇边挑起一丝嘲讽,看向程诺诺:“是么,可真是多亏了你。”
    程遥遥说着感激的话,语气嘲讽至极,谁都能听出来。
    程诺诺怯生生低了头,沈晏立刻道:“遥遥,诺诺好心照顾你,你怎么还是这样?”
    “真是多亏她照顾了!我没破相也没因为伤口感染死了,你是不是很失望啊?浪费了你这么多碗红糖水了?”程遥遥想起浑浑噩噩时灌进嘴里的那些红糖水,火气腾地冒了出来。
    沈晏更怒:“诺诺好心给你喝红糖水还给错了?”
    程遥遥转眼看了一圈众人,其他人也都是一副“遥遥又无理取闹”了的表情。
    程遥遥嗤笑:“我发烧得要死了,还每天给我灌红糖水和姜茶,一口清水都不让我喝。姜和糖都是发物,会加速伤口感染。你是生怕我死得不够快啊?”
    “怎么会!”其他人一脸震惊,互相交头接耳。
    张晓枫这时候道:“可是程诺诺说,你每天出汗太多,怕你着凉才……”
    韩茵这时候叫起来:“是了!遥遥每天喝那么多红糖水和姜茶,越喝越叫渴,发烧也一直都没好。”
    这个年头的人只觉得红糖金贵,哪里知道伤口感染的人最忌摄入大量糖份。只听程诺诺说得头头是道,程遥遥又一会儿冷一会热,是个风寒的症状,就给她喝了。
    现在听程遥遥这么说,再把她生病的时候症状一琢磨,顿时觉得有道理。
    一个男知青怒道:“遥遥的脸要是破相了,程诺诺你有什么好处!”
    男知青们一向很少参与女人们的拌嘴斗气,更何况还要看在沈晏的面子上。不过程遥遥可是他们的女神,谁要破坏程遥遥的脸,那就是他们的阶级敌人!
    韩茵也是火冒三丈:“程诺诺,遥遥说的是不是真的!”
    ”不……不是的,不是的!”程诺诺慌忙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下来。
    可众人又不是沈晏,对程诺诺的眼泪一点感觉都没有。特别是韩茵和张晓枫,看着程诺诺的眼神充满了鄙视,其他男生也是满脸怒气地瞪着她。
    程诺诺抽泣了一声,转头看向沈晏,哭诉道:“我真的没有。红糖可是大补的东西,人人生完孩子都会喝红糖水补身体,红糖怎么会对伤口有影响呢?我真的不知道那红糖对瑶瑶姐的伤口不好,你们相信我。”
    程诺诺说的是“你们”,眼睛却只看着一个沈晏。事到如今,其他人的目光她已经不在乎了,只要沈晏还相信自己,她就还是赢家。
    沈晏沉默着。韩茵道:“沈晏,整个知青点也就你认为程诺诺像她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乖巧了。”
    看着程诺诺满脸的泪水,沈晏痛苦地闭了闭眼睛,还是对程遥遥道:“遥遥,说话要讲证据。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些指控,对诺诺的名誉会造成很严重的影响。”
    程遥遥双手抱在胸前,冷冷盯着他:“这里不是法庭,你也不是法官,你没有资格要求我拿出呈堂证供。你应该感谢我拿不出实际证据,否则她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吗?”
    程遥遥分明是强词夺理,可沈晏却被她怼得哑口无言,怔在当场。
    其他人沉默不语,却都不约而同地站在了程遥遥身边。沈晏忽然发觉,自己和程诺诺被众人孤零零地隔开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其他人离开后,程诺诺忽然大胆地抱住了沈晏,小鸟依人地靠在他怀里仰头:“阿晏,谢谢你相信我。”
    沈晏低头看着程诺诺的脸,白嫩得能滴出水来,一双眼睛永远充满了无辜和崇拜,仿佛自己就是她的全世界。
    沈晏感受着程诺诺挤压在胸膛上的柔软,扯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内心深处,他拒绝承认的是……他觉得程遥遥说的才是真相。
    这样天真柔弱的诺诺,和那天晚上露出可怕眼神的诺诺,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
    回到屋子里,张晓枫和韩茵好好观察了一番程遥遥的脸,啧啧称奇。今天早上程遥遥的脸还是肿得不成样子的,甚至有些溃烂发脓,现在却已经平复收敛。
    程遥遥举着小镜子,对着右脸仔细照着。那一道疤痕在白嫩脸颊上真的很刺眼,但是至少有收敛的趋势,前几天她根本不敢照镜子。
    程遥遥笑道:“估计是消炎药起的作用吧。还有老林头留下来的草药,我给自己抹了一点。”
    程遥遥突然长了个心眼,没有把谢三给自己送药的事说出来。
    “这下可好了。我看按照这个趋势,你的脸是不会留疤了。”韩茵笑道,“没想到老林头那些草药看着脏兮兮的,居然还真的有点用。”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尖叫声。程遥遥吓得差点打了镜子,韩茵蹭地跳起来:“是程诺诺,出什么事了?!”
    众人纷纷探出头来,沈晏跑得最快:“诺诺,怎么了!”
    “没……我被虫子吓着了。”程诺诺飞快地把一个东西藏在背后,垂着眼,好像真的被吓得不轻。
    “还以为遇到流氓了呢。”一个男知青道。
    其他人也纷纷散开了。
    程诺诺紧紧攥着手里的玉佩,神情复杂。
    她从程遥遥受伤的那晚开始,就没有再动用过灵泉来煮饭。
    程遥遥脸上受伤,是上天赐给他的机会,她怎么可能让程遥遥占到灵泉的便宜?加上她特地在饭里添加的各种食材和每天不断的红糖水,程遥遥的脸果然开始红肿化脓,程诺诺快活得梦里都在哼着歌。
    直到今天程遥遥今天当众跟她撕破脸,为了挽回众人的好感,程诺诺才决心好好露一手。她把玉佩拿出来,等待许久,却没有出现灵泉。
    怎么会这样?
    程诺诺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慌得手脚发抖,她把灵泉凑到碗上,努力凝神感受着灵泉的气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韩茵都探出头来催了一次饭,灵泉仍然无声无息。
    难道是因为这几天都没有把玉佩放在程遥遥身边?程诺诺安慰着自己,一定是这样!还好之前灵泉充沛,她用一个小瓶子攒了一些。程诺诺狠狠心,倒了两三滴灵泉在锅里。
    晚饭是一盘凉拌马齿苋,一盆滴了猪油的咸菜菌子汤,还有一盘炒西葫芦,每人两个白面掺玉米面的窝窝头。
    程遥遥小口喝着汤,汤里那股舒服的味道令她心情极为舒畅,不由在心中感慨,程诺诺这个金手指还是很好用的。
    滴答。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水滴声,像水滴入泉眼,空灵地在耳边回荡,仿佛带着十分的不满。
    程遥遥一怔,四下环顾了一圈。
    韩茵道:“你找什么呢?”
    “没,没什么,好像有蚊子在我耳边叫。”程遥遥摇摇头,是躺太久出现幻听了吗?
    当天夜里,程遥遥又开始发热。她做了个梦,梦里氤氲着一阵雾气,有一片小荷叶在她眼前摇摇晃晃,嫩绿色的叶片有些蔫头耷脑。
    程遥遥翻来覆去,被胸口的灼热和干渴惊醒过来。她光着脚冲下床,跑到桌子边捧起一杯水咕嘟咕嘟灌了下去,大口喘着气。喉咙的干渴缓解了,胸口里火烧火燎的感觉却仍然未能平复下去。
    她擦了擦唇角的水迹,顺手摸到脸颊边,完好的左脸嫩得豆腐一般,自己都有些流连。多喝水果然能养皮肤。程遥遥看了眼程诺诺的铺位,她躺得好好的,只是很僵硬,不知道睡着没有。程遥遥拿湿毛巾擦干净脚丫子,爬回榻上睡觉。只是这一次,睡觉前先仔仔细细摸了一遍枕头,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才躺下。
    程遥遥一觉睡到了天亮,没有再做梦。
    等程遥遥决定去上工的时候,脸颊的伤口已经收敛起来,剩下一抹粉色,浮在白嫩嫩脸上仍然显眼。
    程遥遥穿着粉色小罩衫,把头发编好,大大方方露出脸颊上伤口,上工去了。窈窕的粉色身影从田埂上过,引得一堆大小伙子和老爷们转头看,眼睛都直了。
    “不是说程知青破相了吗?怎么比以前更漂亮了?”
    “你没瞧见脸上那一道口子吗?”
    “那也叫口子?我每天被禾苗割出来的口子都比它大!”
    女人们也傻了眼,特别是到处传程遥遥破相了的那几个。村里女人对程遥遥的感觉都复杂得很,因为她实在美,美得与她们不像是同一个物种。村里女人会嫉妒村头的俏寡妇,会嫉妒林大富家的小闺女,却不会去嫉妒程遥遥。
    程遥遥破了相,落难凤凰不如鸡,仿佛凭空地拉低了一截,女人们也有资格对她评头论足了。
    可现在看着程遥遥那模样,那身段,还有皮肤,哪里像是破了相的样子,比过去还增添了一份说不出的味儿。如果甜水村有个文人,就会酸溜溜地说一句:“风情。”
    程遥遥一双桃花眼多情又旖旎,眼波一勾,要将人的魂都勾走。天知道她只是在找人而已,那人身板高大,一眼就能认出来,正站在田埂边低头跟人说话。
    他面前的少女被他衬得身形娇小,说话时不断捋着那条麻花辫,娇滴滴的样子。男人低头看着她,是百炼钢化绕指柔的姿态。
    就那么点发量,也不怕给自己捋秃了!
    程知青的小脸蛋忽然冷若冰霜,把迎面而来想寒暄两句的林家骏冻得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程遥遥一阵香风地过去了,一句“程知青”含在嘴里硬是吐不出来。
    等人过去了,才用胳膊肘怼身边的英挺青年:“二哥,怎么样,这就是那观音,带劲儿吧?”
    “人家是姑娘,不要胡说。”林家麒严肃道。
    “切,你当了几年兵回来,怎么越来越像咱爸了。”林家骏没劲儿地走了。
    林家麒转头去看,程遥遥已经走出了很远。
    程遥遥昂着头,高傲地从田埂上过,踩爆一地女人们掉下的眼珠子。过了田埂转个弯,众人的视线追不上了,程遥遥噌地把斗笠戴了上去。
    脸上伤疤最忌晒太阳,万一色素沉淀可怎么办!程遥遥小心地摸摸脸颊,背后传来低沉嗓音:“别碰伤口。”
    “关你什么事,我偏要碰!”程遥遥转头瞪他,“你什么时候偷偷跟着我的?不是跟人家说说笑笑可高兴了么?”
    谢三:“……”
    在田埂上的时候,程遥遥就昂着头,跟只凯旋归来的猫一样从他跟前经过,谢三能没看见她么?
    程遥遥好了伤疤忘了疼,新仇叠旧恨,跟炸毛猫似的瞪着谢三。谢三原本见她脸上的伤好了,心情颇佳。见她气咻咻的,也不知道这锅从何而来。
    不过程遥遥这样娇气蛮横的样子充满活力,比那天恹恹的模样让他欢喜。
    谢三嗓音难得温和道:“脸还疼吗?”
    “不要你管。”程遥遥一句话顶回来,她非常傲慢地抬起小下巴:“我跟韩茵商量过了,我会搬去支书家住。”
    谢三猛地抬起眼来,狭长的眸里爆发出怒气。
    程遥遥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往后退,道:“怎……怎么?”
    谢三半天道: “村支书家里有儿子 。”
    “那又怎么样?谁家里没有男人啊?”程遥遥学着韩茵的话,“村支书家空屋子多,我可以自己住一间,再说了,林家二儿子人挺好的。那个林家骏……也挺好的。”
    想到那个小痞子,程遥遥言不由衷地道。反正谢三又不让自己去他家里住,程遥遥要向他表明,自己也不是没有地方去!
    谢三定定地看着她,下颌的线条绷紧,半晌,冷冷扯了下唇角:“那很好,随你。”
    “……本来你也管不着!”程遥遥眼圈一红,“管你那个小秃子去吧!”
    “?”谢三一头雾水,见她这么蛮不讲理,终于也冷下脸来。
    两人互相瞪着,程遥遥一双桃花眼天生地多情,瞪着人也不够凶,但是她气势足,指着谢三一通突突:“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不要跟我说话,我也不要跟你说话。”
    这话像是划三八线的小学生。谢三怒极反笑,菱唇扯出一抹嘲讽:“干活呢?也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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