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戚间讲究一个好来好去,前头魏表哥帮了他们家那么多忙,宋师竹心里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林家又不是他们家什么人,宋师竹怎么会给魏表哥找事干。
    话说到这里,田夫人也明白,林家的这个人情是赚不到了,想起林夫人送来的那几副精致的头面,田夫人到底还是有些可惜的,听说那还是先去的林老夫人留给孙女当嫁妆的,若不是这一回林家出事,林夫人一定不会拿出来。
    田夫人回家之后,便把宋师竹说的话对一脸火急火燎的林夫人说了。
    林夫人今日也没摆出平时的清高架势,一见着田夫人就凑了过去。这回求到封家面前是丢脸,可是诏狱那是什么地方,就算无事也要脱一层皮,林家就靠着她家老爷一人支撑门墙,没面子也要过来丢脸一回了。
    不过,就算她愿意丢脸,事情显然也并不顺利。
    见林夫人听完她的话立刻沉默下来,田夫人想了想,道:“会试还未结束,封娘子应该是没有心思操心别的事情,不如你等几日再过去问问?”
    “她是不是想让我上门求她?”林夫人咬牙道,要不是她求助宁家后,宁大夫人那边一直没有消息过来,她真不愿意让封家有机会在她面前摆架子。
    “封娘子不是这样的人。”
    田夫人为宋师竹辩解了一句,不过却没什么用。林夫人的面色还是极为难看,目送着林夫人的背影离开后,田夫人对丫鬟道:“昨日老爷不是买了几篓子螃蟹回来,你送两篓子好的到封家。”
    丫鬟插嘴道:“重阳礼不是送过了吗?”
    田夫人:“赶紧去做。”
    眼见着丫鬟出去了,田夫人才叹了一声。这一回重阳送礼时,她也让人送了几盆菊花兼两包糕点到封家,当时想着不过送个意思,现在她却觉得有些简薄。
    她摇了摇头,从林家事上她也得出了一个感悟,封恒跟锦衣卫那边有关系,平时还是得热络一些,不定什么时候这点关系就能派上用场。
    收到田夫人的螃蟹,宋师竹立刻就明白田夫人这是示好来了。
    今年宋家二房的重阳节礼是她帮着打点的,自然知道田家给两家节礼的区别。她想不明白田夫人为什么突然又送了螃蟹过来,不过被人重视的感觉还是不错的,宋师竹回礼之后,便让螺狮放到厨房养着,打算等过两日封恒回来后再吃。
    九月十二当日,宋师竹一大早的,就在正院里翘首以盼。黎明时分刚下了一点小雨,淅淅沥沥的,衬得院里的菊香更加幽远。
    宋师竹看着壶漏,只觉得等待的滋味实在煎熬。
    封恒被小厮搀扶着进门时,就看到宋师竹的眼睛突然发亮起来,他不自觉地笑了一下,又咳了几声。
    这一回他没有前两回那么幸运,出了贡院之后,被外头夹风带雨的冷风一吹,立刻就觉出秋日的凉意。
    他这还是好的,当时在贡院外头,宋二郎打了个喷嚏之后,突然就转身对他说,觉得自己脑袋发晕。李玉隐本来腿脚就有些打颤,被宋二郎猝不及防地压了下来,差点也没跟着晕倒了。过来接弟弟的宋大郎见这两人都病倒了,直接就把这两人都拉回来了。
    宋师竹听着封恒的话,很是庆幸刚才让接人的小厮带了一罐子姜汤出去。
    家里接连病倒了两个,她也有些不放心,就算大夫说封恒身子没事,她还是坚持要让他开药。一见封恒想说话,她一个锐利的眼神过去,封恒立刻就闭嘴了。
    大夫看着眼前的两人,摸了摸胡须,本来想说在家休息两日就没事了,此时倒也从善如流开了两剂药。
    大夫出去之后,封恒就笑道:“以后别人都知道你的厉害了。”
    宋师竹瞪了他一眼,这还不是他一直觉得自己身强体壮,刚才她哄他用帕子擦身就好,封恒却执意要沐浴,她都怕他洗完澡之后,咳嗽就更重了。
    封恒想起宋师竹刚才的眼神,还是想笑。考完试心情好,看见妻子这般紧张他,他心情就更好了。
    后头两日,封恒、宋二郎和李玉隐三人陆续把考题和答案都默了出来,诗赋经义策论那些宋师竹看不懂,她就只看那些算学题。
    看完之后,她对这三人的成绩心里便有些数了。
    古今中外,数学果然是永远拉分的项目。宋师竹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墨迹心里感叹了一下。
    而宋文朔和李先生看完之后,给出的排名也跟宋师竹差不多。这时,宋二郎和李玉隐也病愈了。
    宋二郎摇头道:“第二场考完出来,我就知道我错了两道题。”
    李玉隐顿了一下,也道:“我有三道不会写。”他的成绩他心里有数,先头能够中举,都是因着封恒跟他分享许多资料的缘故。这回会试考题难度加大,他的短处便显出来了。
    宋师竹在旁边听着,也是可惜,李玉隐这一回不会做的都是大题,他写在上头的步骤跟正确答案南辕北辙,宋师竹都不知道他怎么想到那个方向去的。
    都是难兄难弟,宋二郎安慰地拍了拍李玉隐的肩膀,之后才看向封恒,语气确定道:“你应该是全都做对了吧?”
    封恒倒也没有得意,他道:“考题除了算题,还有诗赋和策论,就算算题全对了,后面两项也要看考官的意思。”
    宋二郎摇了摇羽扇,没有出声。封恒的策论他也看过,文采斐然,观点明确,这一回也没有故意剑走偏锋,要是还会恶了主考官,那主考肯定跟他有仇。
    其实总体而言,他们三人都考得不错。比起宋二郎打听出来的其他学子的情况都还要更好一些。
    虽然一直闭门学习,宋二郎其实也一直关心其他竞争对手的情况。
    这一届会试,京里来了不少出类拔萃的学子。有一个已是四元在身,听说考前就放下话说要凑一个六元及第;另有好些也是各省出名的才子。
    他叹了一下,这段日子家里其实接了不少文会邀请,可惜封恒太把持得住,连带着他和李玉隐也不好随便出门。
    因着会试放榜的时间还有好几日,家里几人又都考得不错,宋师竹便提议办个烧烤小宴。对此众人都没有意见。
    秋日瓜果甚丰,宋师竹让下人采买了不少羊肉、五花肉、鸡肉、兔肉,全都用酱腌制过后串在木签上,还有诸多藕片、韭菜、豆腐、芋头,也都是切开串好。
    空气中散发着喷香的味道,宋三郎突然好奇地问宋师竹:“竹姐姐,前些日子我瞧着林夫人到你们家去了好几回,怎么回事啊?”
    宋师竹正在烤鸡翅,这是要送到正院给冯氏和宋文朔的,宋文朔和冯氏虽然没有加入,但也不能把他们漏过去了。此时见封恒把眼睛也看了过来,她想了想就把事情说了。
    林夫人许是觉得她在摆架子,又亲自过来了两回,宋师竹态度前后一致,把林夫人气了个倒卯。
    听宋师竹说完后,宋三郎立刻就道:“竹姐姐做得对!”
    宋三郎明年才十五岁,头上如今还扎着俩个包包头,看起来十分可爱,她逗他道:“林家惹着你了?”
    宋三郎轻哼:“我就是看不惯林夫人对林姑娘的态度。”
    见堂姐好奇,宋三郎就把林家的事情当八卦说了。
    林学士是个老学究,只关心儿子,对林夫人把娘家两个外甥女当成宝养在家里、把亲生闺女扔到一边的事半点都不在乎。前两日林姑娘在外头哭诉,说是林夫人肆意花用先林老夫人留给孙女的嫁妆,外头一下子就议论起来了。
    宋三郎道:“你们不知道,林夫人和威远伯府居然还有关系,林姑娘说了,她的嫁妆大半被她娘送给邻居和宁家,好些人都在说林夫人是不是傻了。”
    要不是林姑娘在外头说,宋三郎还不知道邻居家居然和宁家交好,由此他更是讨厌林夫人了。
    封家下人少,没有闲人有空去打听这些八卦,宋师竹还是第一回知道这件事。她心道,难怪林夫人先前教训冯氏要为娘家兄弟着想,原来她自己便是这么干的。
    封恒把手上给宋师竹烤的豆腐放下,道:“林学士应是没事的。”
    这件事前两日到李家时,李先生便跟他略说过几句,这一回被带走的臣子大多都是一些理念守旧的老臣。皇上只是趁机想给这些人一个教训。
    宋二郎素来知道封恒能从李家知道不少消息,便也过来问了几句。
    宋师竹见众人聊了起来,便把烤得金黄的鸡翅装盘,让下人送到正院。
    其实她对皇帝观感不差,李家是坚定的保皇派,宋师竹对李先生和李老太太都极有好感,她也愿意相信他们拥戴的是个有分寸的皇帝。
    高玉珩通常情况下确实极有分寸,但偶尔也想要照顾一下自己人。
    譬如这一回的贡士名单,他便提前拿在手里了,看了一下上头两个熟悉的人名都在,他便笑了一笑。
    第123章 (改错字)
    庆极宫中,高玉珩看完名单,也是心满意足。
    先前朝臣强势,会试钦定主考时他不得不退让,这回借着泄题舞弊之事发落了好些人,新换上来的臣子总算知道他的心意。
    高玉珩把前二十名的生平看了一遍,想了想,又把几个水平差不多的寒门子弟移到最上,将家世好的放在最下,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一届科举的偏向。
    做完这件事,他才露出一丝笑容。上了贡士名单,即使殿试时发挥不好,也是板上钉钉的进士。就是如此,高玉珩才不愿意让某些人太过得意。
    高玉珩一看到前面那些眼熟的姓氏,心里便不大爽快。他叹了一声,就算恩科如何改革,世家子弟的发挥总体而言还是比寒门要好。
    这是天下总体态势,先前太傅便提醒过他这件事,高玉珩虽然已经有了不少心里准备,这会儿还是未免觉得世家资源占据过多。
    夜深露重,大太监想起章太后的嘱咐,在一旁小声提醒道:“已经二更天,万岁是天下万民的福祉,当保重龙体才是。”
    高玉珩嗯了一下,又道:“母后明日若是问你,你别太实诚了。”
    太监赶忙答应了一声,高玉珩这才放心下来。
    这回恩科之后,便是选后。
    他自小身子便不大好,章太后总为他担心,自从皇姐去世之后,更是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平时还要打理宫中事务,高玉珩是个孝子,早就想找个人帮母后分担一下了。
    章太后跟李家老太太交好,看好的也是李家姑娘,高玉珩对此也没什么意见,就是觉得有些对不起太傅。太傅要是知道自家成了外戚,肯定又会暗中叹气了。
    想着李太傅,高玉珩心绪不断,这回旁边的太监倒是不敢再催了。章太后给的胆子只能管用一回,高玉珩板起脸还是很有威严的。
    半刻钟之后,高玉珩才把重新确定下来的贡士名单连夜让人送到礼部,心里突然有些期待,明日那些朝臣看到红榜时,面色肯定会十分好看。
    这一夜,京城里许多学子都是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宋师竹还记得上回乡试放榜时的心情,转身附在封恒耳边悄声道:“我觉得你明日的名次应该是不错的。”还有李玉隐和宋二郎,表哥和堂兄肯定也都会榜上有名。
    十年寒窗,成败就此一举,封恒躺在榻上,心情也不能说十分从容。此时看着宋师竹在床帐里闪闪发亮的眼睛,他悄声道:“你真的这么想?”
    宋师竹立刻就点了点头,道:“我订了花莲斋的厢房,那里离贡院最近,一出榜单立刻就能见到。”
    直觉告诉她,明日他们那个厢房肯定是最热闹的。
    宋师竹想起上回封恒中解元时,邻居们把家里围得水泄不通的热闹场景,心里便有些兴奋。她一向喜欢热闹,可惜府城和京城都不是她的主场,她跟人应酬交际少不了小心谨慎,明日总算有个扬眉吐气的机会了。
    封恒看着她殊丽灵动的眉眼,突然亲了她一下,宋师竹也跟着凑上去在他唇上啵了一声。
    两人紧紧抱在一快,封恒的唇贴在她耳边,许诺道:“要是真中了,咱们家就再办一回烧烤宴。”
    今日宋师竹明明很喜欢吃那些烤串,可不知道为什么吃了几串就停下了,封恒还以为她是想让给旁人吃,又帮她烤了许多,最后都进了宋三郎的嘴巴里。
    宋师竹顿了一下,转移话题道:“还是补上重阳的螃蟹宴吧。”
    烤制的东西吃多了容易上火长痘。后面这几日家里好事肯定会很多,她是绝对不想顶着一张冒着痘痘的脸出门见人的。
    “……反正都是庆祝,还是办个螃蟹宴好些。重阳时你们还在考场考试,我们都没心思过节了。”
    后头几人考完试回来,宋二郎和李玉隐又病了。等到他们病好之后,家里剩下的螃蟹都已经被她腌成醉蟹。
    宋师竹此时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浪费。这玩意在京城还是很贵的,尤其是重阳这几日,京城里一篓子螃蟹居然要卖十两银子。定价这么贵的东西,当然要配上最好的吃法。
    “过了几日,蟹价就降下来了,到时候我让厨房清蒸大螃蟹。”
    原滋原味,泛着油光的蟹黄咬一口,好吃地能把舌头都吞掉。一想起来,宋师竹就犯馋。
    宋师竹一说起好吃的,脸上的梨涡就深深凹陷进去,封恒伸出手摸了摸她的侧脸,笑道:“那就办一回螃蟹宴。”
    宋师竹立刻点头,彼此视线相及时,突然都有些心潮涌动。
    半个时辰后,累极的宋师竹临睡前嗅着自家相公身上好闻的气息,心里期待着明日的好事,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大早,宋文朔要当值,被宋师竹磨了好久的冯氏便领着他们一群人到了花莲斋。
    贡院所在的西大街几乎都是乌泱泱的人流,这种日子就算是官家太太,也没有优待,一行人十分艰难才挤到了花莲斋二楼的厢房里。
    宋师竹看了一下窗外的人群,感叹道:“京里所有举子都在这里等榜了吧。”她在京城几个月了,还是第一回见识到什么叫人满为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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