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的,前来接应的是尚老爷。满面红光的他穿得像个青年小伙子,说今天有事会很晚回家,让孩子们好好看着门。
    赵慈嘴角一斜,笑了。他坦言别的不敢打包票,看门绝对是自己与生俱来的强项。
    在他的坚持下,尚云抱着平板电脑一路跟去了小厅,两人同坐在地板上,盘子垫子和杯子都铺在面前,颜色红红火火的。晚餐全是荤菜,一片绿叶不见,且那动画的内容也不算新鲜,他早把剧场版给补完了。
    不过赵慈却觉得,这是自暑假开始以来,最让他高兴的一天。
    他与她挨着肩,对着屏幕笑得前仰后合,战况激烈时,他差点激动地踢翻了那一大瓶可乐。
    赵慈趁着这难得的独处机会,乘势推了尚云几次,揉了几回她的头发。她回击的时候,他兴奋地浑身都在发热,像个火炉子一样朝她扑过去,说你打,来,打吧,让我看看你到底长了多大劲。
    她那点软乎乎的手劲,当然打不痛他。
    但奇怪的是,她每次一挨到他,就像刀子一样割在皮肤上,好似把血珠子都给拍出来了。
    赵慈握着尚云的手腕,甩了甩,说她和程策在一起以后就越来越瘦,干巴巴的,真没从前好看了。她瞪着他,他便笑嘻嘻地用手指戳她的额头,动作很轻。
    说到底,还是舍不得欺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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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慈数着时针,分针和秒针,他看见窗外的天色变浓,暗透了,然后,他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程策。
    他们在玄关照面,赵慈站在尚云身后,由于灯光的关系,那张晒黑的俊脸瞧着暗岑岑的,蒙着一层呼之欲出的愠怒。可是在她回头望他时,他的招牌笑容立刻条件反射似的漾了起来,半秒误差也没有。
    这一晚,赵慈穿着白T恤和格纹布裤,熟门熟路地进出宅子各处,他手头忽然冒出了大把的时间,吃完就回家做题的承诺,仿佛已经抛在了脑后。
    他闲得无聊了,便蹲在地上,抄起小扫帚扫地。隔了十来分钟,他又走去厨房麻利地把碗碟收拾干净了。
    赵慈双手抄兜四下巡视,姿态懒懒地,他无拘无束,就像这一户的男主人。
    程策坐在沙发上喝水,他静静看着,只觉那格纹布裤很扎眼。他认为它的图样跟尚云的连身短裙,根本就是同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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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点半,代理男主人赵慈打包了一堆垃圾,表示他该告辞了。
    一头扎进爱河里的尚老爷依然没有回家,而他觉得再陪着尚云熬下去,也是枉然。
    无论时间早晚,程策总归要留下来。
    赵慈知道,反正一会儿睡在她房里的,又不会是他。
    然而,可能是牛头山往返了一趟,中暑累着了,今夜程策的状态委实不太好。自打进了门,他就没好好说过几句话。他出了不少虚汗,精神萎靡,脸色煞白的,打打杀杀的动画看到一半,居然头一歪,直接睡了过去。
    他很快陷入昏迷,枕着尚云的肩膀睡得死沉,模样不大对头。她担心他,又摸额头又捏手的,好容易弄醒了,她问他要不要去楼上躺着。
    不用。
    或者我给你量个体温,好不好?
    没必要,我没发烧......   我们就这样待着,挺舒服的。
    彼时赵慈安然地咀嚼薯片,对此种情情爱爱的画面视若无睹。他比一潭死水更静,亲眼瞧着她和别人靠在一起,只以为都是假的,是在看爱情电影。
    他的心那么大,或许是因为答案早已握在了手里。赵慈觉得这份踏实感无可比拟,他完全体会不出妒忌,他心里连半点波澜都没泛起来。
    在玄关换好鞋,赵慈甚至主动抱了程策一下。他关切地说最近天气挺奇怪的,务必注意休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害了病还怎么拖家带口去徒步呢。
    “真的大程,瞧你这张脸,在牛头山见鬼了么。”
    “放心,我没事。”
    “那就好。你听我说,有吴道长帮忙,张叔这回就稳了,四十岁之前保准能请上喜酒。”
    “谢谢,承你吉言。”
    程策眼下发青,表情阴阴的,魔怔了似的瞪着赵慈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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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满怀憧憬的程策什么大事也没干成。
    早晨上山时,他是人,下山时他是鬼。在牛头山度过生不如死的几个时辰后,如今只要想到那间道观,他就心里发怵。
    程策忘不掉院外天旋地转的树林,也记得一切终结后,他终于忍不住趴在卫生间的水池边,弓着背剧烈呕吐。他双膝发软,直到把胃都挖空了也没能止住那份恶心。
    回城的途中,程策仰着脖子靠在座椅背上,闻着车窗外呼进来的热风,错觉自己已是个散了架子的老人。尽管他安抚张管事说并不难受,没有大碍,但他的每一块肌肉都疼得烧心,被颠簸的山路震得直哼哼。
    可是,情况会演变到这程度,并不能责怪吴道长,只因人一开始特别讲原则,根本不愿答应他。
    程策很生气,他甚至刻薄地认为对方语重心长,不肯轻易松口,只是在伺机抬高价格而已。
    ……   孩子,贪心不足蛇吞象。都已经在一起了,何必折腾这个?
    程策琢磨着,当时忠言听着刺耳,现在回想起来,倒是很有些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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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被尚云喂过安神丸和维生素后,程策裹着薄毯子窝在她身边,沾了枕头就再次睡死过去。
    他睡得昏天黑地,哪怕想起来喝口水也使不出劲。
    程策就这样蜷缩着,浸在一身湿冷的汗水里,于凌晨时分梦见了一场热闹非凡的舞会。
    那环境非常陌生,窗玻璃上粘有恐龙和大象的卡通贴纸,两面墙扯着金红相间的横幅,写有圣诞快乐的英文字样。他扭头,看见竖在角落的高大圣诞树,它通体缠着发光的小灯泡和银铃铛,喜气洋洋的。
    屋里气氛摇摆得很,放着三四十年代的爵士乐,他张着耳朵听,猜是那首《你伤了我的心》。
    程策在此地转了两步,才渐渐意识到自己的高度不对。他缩小了,还变矮了,看那些东西都得抬着下巴。他狐疑地望着这一屋子又叫又笑的傻孩子,移动脚步朝外廊摸索。
    那时他察觉到裤子侧袋里鼓鼓地,每走一步都擦着腿,很不舒服。他便站定在门口,将手伸进去掏了一下。
    他是对的,那里头的确有东西。
    程策握成拳抽出来,然后把掌心摊开在眼前。几颗以条纹彩纸包裹的兔头糖,悠悠地晃着,他莫名其妙地看看糖,再抬起头,和啪啪啪拍着他肩膀的女孩子四目相对。
    漂亮的她喘着气,比他略矮一些,正呼哧呼哧抓着两袋曲奇饼。程策的目光绕着她上下绕了一圈,再绕了一圈。说真的,细瞧之下,她眉眼之间的味道确实让他怀念,特别像尚家那姑娘。
    程策突然激动起来了。
    他惊讶地张开嘴,因为他能确定,这就是昨晚抱着睡的熟人没错。然而女孩子却没给他抒发情绪的机会,她把袋子往他怀里一塞,笑得他心尖发颤。
    云......
    阿慈你看,牛奶巧克力的!幸亏我手脚快,给你也抢了一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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