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优哉游哉的保持着笑容,拖着不情不愿的前雇佣兵继续在庭院里散步,不着边际的扯着一些废话,见到格纳斯的脸色越来越黑,她不禁暗暗好笑。不过这家伙经过几年的磨难,终于学会了看人脸色,哪怕知道她是在故意戏耍,还是老老实实没敢出言不逊。换做以前那个她认识的疯狗,怕不是早就翻脸甩下她走人了。
    慢吞吞的溜达了半个多小时,陆楠感到累了,便停下在一座小凉亭里坐着休息,侍女们急忙过来为她擦汗,并且送上事先准备好的果汁和水。陆楠看着站在一边敢怒不敢言的男人,心里感叹终究他还是被残酷的现实洗掉了那份傲骨,有些意兴阑珊,也懒得再吊他胃口了。
    喝光了杯子里的水,将杯子递还给侍女,挥手示意她们退到凉亭之外,陆楠歪了歪头。
    “您跟随公爵这几年,应该知道不少关于他的事情吧。”
    格纳斯并不是个没脑子的傻瓜,就算他曾经是好了,这些年下来他也学会了察言观色,自然明白陆楠不会无缘无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他倒是没想过面前这位高高在上的女皇陛下其实对自己还挺有那方面兴趣的——上帝保佑,她可还怀着孕呢。不过他依然敏锐的捕捉到了女皇的言下之意,低下头貌似恭敬的回答:“关于这一点,公爵阁下其实也并不是多么的信任我,只是打发我做一些无关紧要的杂务。真正的机密,他都是交由身边几个管事去办的。那些人从小就在他的庄园里服务,我跟他们没法比。”
    陆楠也就随便问问,没有指望能从他嘴里打听到什么,否则香槟公爵就不会爽快的让她把人带走了。再说她假如真的想要对付香槟公爵,也不会从面前这个人身上下手。心血来潮的将他要过来,一半是怀念过去,一半则是这家伙还是可以一用的。
    闲暇时刻她考虑过这个问题,其实让他去带兵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好歹当年也是风云一时的雇佣兵团长。但是如今帝国的军权是个很敏感的话题,陆楠费劲心思才把大部分的军权集中到了路德维希跟阿弗里手里。她不可能让格纳斯再去插一脚,而且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可能。
    至于让他当个贴身护卫什么的好像又有点浪费。曾经的疯狗粗俗肤浅,现在的他倒是人模人样,被香槟公爵调教出了几丝上等人的气质。陆楠觉得可以把他安插到越来越壮大的密探队伍里去,正好和势力日渐膨胀的洛雷托打打对台。想必也只有他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才能对抗阴险狡诈的洛雷托吧。不够强硬和大胆根本没法跟洛雷托正面交战,那家伙实在是又狠又毒,还善于伪装。换个人很容易被他欺骗,陆楠觉得雇佣兵先生大概不吃洛雷托那一套。
    但是直接就让他接手太不现实了,况且这家伙看似乖顺,实则戾气满满,陆楠打算先将他丢到密探的最底层,让他一步一步做起。自然这十分危险,很容易就会丧命。不过要是就这样死掉的话,陆楠是不会感到伤心和难过的。
    “嗯,还真叫我有些为难啊,格纳斯先生,我该怎么安排您才好呢。其实一开始我真的只是想叫您来打发打发时间,没想到不知不觉就变成了这样的现状。哎呀,要是就这么让您离开王宫,恐怕您也不能回到香槟公爵那里去了吧。”
    雇佣兵脸颊上的肌肉绷紧了,他飞快的看了一眼陆楠,声音还挺平静:“感谢您的仁慈,陛下。”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好歹也给您安排一个差事,算是对您的补偿吧。这个差事可能很危险,也可能会丧命,您更别想着我会特殊的照顾。不过假如您能好好完成派下来的任务,顺利的活到明年,我们再来谈谈之后的事情。”
    陆楠并没有提这个差事的具体内容,而格纳斯也没有问,他很理所当然的接受了陆楠的条件,甚至还显得有些感激。
    “是,陛下,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具体怎么安排,陆楠不打算过问,反正叮嘱一下,至少不要让他死在香槟公爵手里就行了。走了半天路她有点累了,打了个哈欠,疲倦的说:“今天的散步就到此为止,我们可以回去了。”
    一群人簇拥着她返回了行宫,一路上格纳斯都没有说话,可能是觉得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他倒是挺有自知之明,明白陆楠不可能让他一步登天。陆楠忽然对他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产生了兴趣,自然多半是冲着香槟公爵或者其他别的什么事情,但他显然不关心这些。
    陆楠叫人稍微调查过他这几年的经历,发现他还是主动投靠香槟公爵,估计要么是受了刺激想要获得不被人当做棋子的地位身份,要么是满心仇恨想为死去的同伴报仇——陆楠还记得当年他对雇佣军团里的人挺不错来着。不管是什么理由,陆楠都不在意。她需要一个出身不高野心勃勃却又有一定能力的人,这个男人正好符合条件,于是陆楠愿意看在过去的回忆上给他这个机会。
    毕竟,陆楠也不是什么乐于助人的慈善家啊。
    安排好了这件事后她就再也没管,自顾自的专心调理着身体,等待孩子出生。虽然她还时不时因为东方未知的蒙古人疑云而焦躁,可是现在什么确切的情报都没有,想做什么安排也自然无从谈起。陆楠一次又一次的自我安慰,就算真的是蒙古人,总不可能短时间就大军压境,打得帝国溃不成军,最糟糕的结局不过死掉重来罢了。
    这么一想她又觉得不需要那么担忧,心里总算是安稳了许多。
    这几个月算是陆楠难得的休闲时刻,她真的把大部分的事务都交给了三个安排好的摄政大臣,都没有怎么主动过问。鉴于目前娱乐业不是非常发达,陆楠对那些男人们喜欢的东西又都没什么兴趣,所以在行宫的日子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吃吃喝喝,睡觉发呆。后面拉比从巡视中赶回来陪伴她后,日子就过得更开心了。出门转了一大圈的拉比变得活泼了许多,肚子里有了不少新奇的见闻,没事的时候就会讲给她和其他侍女听。
    天气不太炎热的时候陆楠还会带着侍女们去外面的小树林里摘野果,在小溪里抓鱼什么的。遇到下雨她们就聚集在小客厅里一起编织,给没出生的孩子做点小衣服小帽子之类。陆楠本以为自己会很快对这种生活感到厌倦,不过随着夏天过去,秋天到来,她的肚子渐渐变大到影响行动,她倒是没有产生什么腻味,还觉得挺快活的。
    期间不少王公大臣都试图到行宫来拜访,想要获得她的召见,陆楠一个都没理睬。但她并没有放松对王都以及王宫的监视。从不断送到手上的情报来看,远离王宫的这几个月,不少人都开始蠢蠢欲动,想要趁着她不在弄出点事情来。陆楠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还放出风声说她身体日渐衰弱,这一胎非常不好,随时可能会流产。她就是想借此机会看看到底那些人又不安分了,等她生完孩子布置妥当,直接把这些人一网打尽。
    “孔代公爵已经悄悄离开王都回自己领地去了?哼,查理德里斯还真是他的好妻子啊,当初哭着喊着不肯嫁,结果才几年,就已经忘了自己歌兰家族公主的身份,倒是一心一意的为她的好丈夫打算起来。”
    没好气的将最新收到的情报丢到一边,陆楠对着房间里正在整理衣物的拉比抱怨道,有些笨拙的挪动了一下身体,将两条有些浮肿的小腿放到了堆高的垫子上,好让血液回流,这样舒服一点。
    拉比把几件衣服挂好放回衣柜,笑着说:“这也不能全怪公主殿下,她已经给孔代公爵生了两个孩子,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当然会变的。”
    六年的时间也把拉比改变了不少,她长高了很多,也变得有自信了。虽然现在她依然大部分时间都要穿着修女的衣服,带着面纱,把头发和脸遮得严严实实,但她已经不再畏惧出现在人前以及公开场合。所有人都知道,女皇陛下身边有一个神秘的修女,深得她的信任。前一段时间拉比就是代表怀孕不方便的陆楠外出巡视,审核周边城镇具体一些事务的安排以及实施情况。原本她还要再等两个月才回来的,但是听说陆楠身体不好,就匆忙放下手里的事情赶了回来,陪伴在陆楠身边。
    听到拉比的回答,陆楠不屑的撇了撇嘴。为这个问题她跟拉比发生过很多次争执,谁也不能说服谁。如今的拉比不再是当初那个虽然聪明却没什么见识的少女,比起很难离开王宫的陆楠,她倒是时不时的四处走访,在一些问题上比陆楠更现实也更宽容。陆楠已经没有办法以随便的说辞来糊弄她了。
    这让陆楠感到欣慰的同时也有几分不满,她很高兴看到拉比解开心结勇敢的去面对外界,但她并不喜欢拉比变得太有主见。陆楠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以前就是,做了皇帝后更是到达了顶峰。拉比近年来渐渐不再事事服从她,很多事情上和她有不同意见,还经常跟她展开辩论,这让陆楠时不时就想把她从身边调走——她已经无法容忍有人违抗自己。
    但是当拉比真的不在身边的时候,陆楠又忍不住想她。她很喜欢拉比,虽然不敢说她们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但拉比确实伴随她渡过了很多加班的夜晚,是最贴近她和最了解她的人。她都有点后悔,当初不该给拉比灌输那么多现代才有的意识,为什么拉比就不能聪明伶俐的同时还温顺听话呢。
    当然陆楠知道这不太可能,拉比又不是她的玩具娃娃,她有自己的独立意识和思想,按理说陆楠无权干涉她。偏偏她的身份和地位以及目前的时代又决定了她可以这么做,所以每次面对拉比的时候,陆楠的心情都很矛盾。
    “对了,陛下,听说前几天公爵阁下还派人来探望过您,您是不是又把人拒之门外了?”
    一听到这件事陆楠顿时就拉下了脸:“拉比,说过很多次了,不要试图在我面前说关于那个人的好话。他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为什么你总是帮他说话?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人?”
    拉比叹了口气,看着陆楠就像是看着一个任性耍脾气的小孩:“陛下,不是这个问题,更不存在我站在哪一边。实际上和公爵阁下把关系弄得那么僵硬,对您又有什么好处呢?既然当初是您自己选择了这桩婚姻,起码也该努力的把婚姻经营好啊。这还是您教导我时候常常说的话,既然无法改变和抗拒,就要尽量掌控一切,让它变得符合自己的需要。可是看看现在,您似乎完全不是这么做的。”
    见陆楠不吭声,她又放缓了语气,尽量和蔼的说:“我并非要劝您接受公爵,但他起码是您名义上的正式丈夫,也是安德烈殿下的父亲。您和他关系冷淡,对安德烈殿下影响很大的。现在殿下还小,可是等他再长大一些,被夹在你们中间,岂不是非常为难。哪怕是假装,好歹也在殿下面前装出和睦的样子吧。您不是曾经对我说过,父母的关系对孩子的成长非常重要吗。”
    其实拉比说得一点没错,陆楠心里也很清楚,但她就是受不了拉比这完全正确的样子。她忍了又忍,才没有动用皇帝的口吻命令她闭嘴离开房间。如今她身边已经没几个人敢直言不讳了,陆楠还不想失去拉比这个算得上朋友的存在。
    于是她紧紧闭上了嘴,翻个身假装睡着了。
    第268章
    做出一副专心待产无心朝政的假象,陆楠对宫廷里的监视一点都没放松,几个重要人物被她盯得死死的,连每天上几趟厕所都知道。
    目前看来负责摄政的三个人都还算老实,没有惹出什么乱子——起码在陆楠可以探查到的地方如此。其他的人也许心里有些不安分,试探着搞了些不能见光的小活动,终究因为畏惧她而不敢真的怎样。陆楠觉得要是自己这一胎生个女孩或者干脆因为难产导致身体衰败的话,那些人估计就要按捺不住了。
    她放在警戒顶点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孔代公爵,一个则是早已成年孩子都生了半打的卡尔。孔代公爵几年前娶了查理德里斯,名义上算是和皇室沾上了点边,但他的野心好像并未因此得到遏制,反倒是变得更加一发不可收拾。陆楠竭尽全力的将他死死控制在自己的监视范围,处心积虑的拉拢他的盟友,削弱他的力量,甚至为了针对他特别在他的领土周围驻扎了一支军队常年不动,才让孔代公爵不敢轻举妄动。至少在表面上他还是维持着一个臣子应有的本分。
    陆楠本就没指望查理德里斯能派上多少用场,把她嫁过去,纯粹只是为了麻痹一下孔代公爵罢了。因为按照一般的想法,缔结婚约就意味着想要安稳以及和平,陆楠希望孔代公爵误以为自己怕了他而变得自高自大。但是看来查理德里斯就算是出嫁的时候还心怀怨恨,给孔代公爵生了几个孩子之后只怕是已经彻底被他笼络,总是试图为孔代公爵说好话,还主动掩饰他提前离开王都返回领地的事情。
    这种行为在此时算是很严重的罪行了,基本可以和擅自调动军队的罪名相比,查理德里斯身为歌兰家族的人,不会不清楚一个大领主明知故犯是怎么一回事,却依然选择站在孔代公爵一边。陆楠本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因为她的愚蠢而生气,还是免不了气得肝痛。这个蠢货怎么就不想想,假如孔代公爵真的有一天犯上作乱,不管成功或是失败,难道查理德里斯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她要是聪明点,就该学学图利安公爵夫人,也就是陆楠的好姑妈,履行自己身为皇室公主应尽的职责,越早弄垮孔代公爵越好。这么做的话,到了那一天,陆楠自然不会亏待查理德里斯。这些话当初陆楠和她说得很明白,大概现在她早就忘了个精光,搞不好还跃跃欲试期待着有朝一日陆楠能被推翻,自己当个皇后什么的吧。
    而另一个好侄儿卡尔,最近几年的成长也是让陆楠叹为观止,哪怕每一次见面卡还是那副又腼腆又害羞的样子,陆楠却已经不敢相信他说的半句话。在担任巴登摄政的几年里,他渐渐掌握了主动权,将兄长的妻子还有儿子打压得非常悲惨,据说现任巴登大公好几次遭到刺杀和下毒都出自他的手笔。陆楠是不太清楚到底他跟卡洛曼的妻子还有那位大公夫人娘家进行了怎样的斗争,总之卡洛曼的两个女儿到现在都还没嫁出去。按照时下的观点,她们都已经是老姑娘了。
    算算时间,卡洛曼的儿子今年已经快要十二岁,再过四年他就成年,卡尔必须交还摄政的权力,陆楠估计卡尔不会坐以待毙看着侄儿掌权,多半会在他成年之前解决掉。他死死压着两个侄女不准她们出嫁,不就是打着这个主意吗。按照继承法,卡尔想要获得巴登大公的爵位,必须要兄长这一支的血脉断绝才行。他当然不愿意两个侄女出嫁生出孩子,到时候给自己添乱。
    陆楠对他的打算看得一清二楚,却丝毫没有干涉的意思,对她而言,巴登一地与其被一个年幼的孩子接管,还不如交给卡尔靠谱。现任的那位巴登大公夫人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要是让她儿子掌权坐大,搞不好就会像西法兰的史坦立德家族那样,养出一个寄生在王权之上吸血的怪物。所以陆楠向来在这件事上都装聋作哑,不发表任何意见。
    但她对卡尔的容忍也仅限于此。想必等他真的成为巴登大公的那天,他不会满足仅仅当个大公。身为歌兰皇室的直系男性,他怎么可能对皇位没有任何想法呢。所以陆楠已经在考虑如何遏制他的发展,不让他继续坐大。最好跟现任大公夫人以及她背后的家族斗个两败俱伤才好。
    陆楠倒是满脑子阴谋诡计等着铺开施展,无奈身体限制了她,让她没办法立刻实行这些想法。随着肚子越变越大,她不受控制的时常嗜睡且精神很差,每天都要睡至少十个小时才行。而且沉重的身体给她带来了巨大的负担,她不光抽筋,反胃,还被频繁的胎动弄得寝食难安。
    这种医疗条件落后的时代,陆楠可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她只能强行将一切需要动脑消耗精力的事情暂且放下,等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再做打算。没有各种方便补充的营养剂药丸,更没有产检和b超,她只能竭尽所能的动用自己所知道的知识,强逼着自己咽下那些难吃却有营养的食物,拖着巨大的肚子坚持每天散步免得届时没力气生孩子导致难产。
    按理说怀孕的母亲都应该对肚子里的孩子充满憧憬和柔情才对,但陆楠只有无穷无尽的烦恼以及厌倦,每一次照着镜子,看到那个宛如异形的肚子,她就发自内心的厌恶,觉得这根本是个麻烦。可是这个孩子又有什么过错呢,它又没有求着陆楠把自己生出来,是陆楠自己主动怀上的。陆楠自觉不该迁怒于肚中还未出生的孩子,但一想到假如是个女孩或者身体不好,她还得再生一次,她真的没办法让自己喜欢起来。
    偏偏就像是恶魔跟她故意开了什么玩笑,明明心中充满焦躁和各种丑陋黑暗的想法,光看外表她倒是容光焕发,孕妇该有的憔悴以及发胖身材走形一点没有。也许是因为怀孕导致的激素分泌异于平常,她的皮肤变得更加雪白细腻,由内而外的娇艳欲滴,竟然还变得更漂亮了不少,让一干侍女们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觉得这是天主的恩宠。
    只有陆楠自己知道,在这个光鲜靓丽的躯壳之下,她的心灵早就患上了不可救治的疾病。最起码身为母亲却痛恨未出生的孩子,时不时涌起无法控制的冲动想让肚子的孩子死掉算了,这种心态怎么都不能算作正常吧。
    可是她没法去看心理医生,甚至无法向人倾吐内心淤积的黑泥。鉴于她皇帝的身份,当然没人敢来和她谈心,关心她心里在想些什么——窥探皇帝的心事可是一件大罪呀。
    所以陆楠只能装作没事的放任自己一点一点的腐烂下去,至少在人前她都显得很正常,只有偶尔独处的时候才会放风似的将心里埋藏着的那些阴暗以及负面释放出一点点,整个人都沉浸在彻底的消极和暴躁之中。
    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一旦情绪上头会干出什么可怕的事情,只能安慰自己也许生下这个孩子就好了,不过是类似产妇抑郁症一样的症状而已。
    就在这种摇摇欲坠的等待里,她终于等到了临产的日子。
    因为已经生过一次她有了经验,倒是不慌不忙的自己走到了早就准备好的房间,还赶紧喝了一碗调好的蜂蜜水。能够进入产房的人都被她前前后后筛选过好几次,所有要用到的东西也都用沸水煮了又煮。陆楠躺在床上,忍耐着下腹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死死抓住从床头垂下的布条,周围除了接生的妇人偶尔怯怯的喊一声“用力”之外,从内到外竟然都悄然无声,她觉得这简直有些可笑,可惜完全笑不出来。
    也是,她又不是什么妃子皇后,女皇生产,没有御令,当然没人敢随便跑进来瞎嚷嚷。原本按照传统应该有一堆王公大臣等在外面围观,避免混淆皇室血脉。可这种风险根本不可能发生在女皇身上,所以这一步直接就免除了。在这个世界她的父亲母亲早就去世,一干亲戚没谁敢贸贸然跑来招惹嫌疑,丈夫更是早就跟她划清界限,所以哪怕她身为至高无上的君王,竟然只能在一堆侍女的环绕下,狼狈不堪的挣扎着生产,外面一个等候的亲戚朋友都没有。
    “陛下,请继续用力,用力啊!”
    “陛下,别晕过去,快用力!”
    剧烈的疼痛让陆楠心力交瘁,而围着她的一群人只会乱七八糟装作关心的催促她用力,让她很想大喊一声都滚蛋。她向来自以为冷静理性,绝对不会被感情影响,更不会因为那些无用的关系感到孤独和悲伤,可是如今却忍不住那一阵阵剧烈到无法控制的委屈和痛苦涌上心头。
    这也是再一次她深刻的体会到,即便是拥有再大的权力和地位,某些时候这些东西也完全帮不上忙,她终究还是只能靠自己。
    在反反复复的痛苦中她挣扎了许久,觉得下半身几乎都麻木了,陆楠缓了几口气,隐约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她用凶狠的目光瞪着那几个接生的女人,看得她们视线闪烁,面色惨白。
    “我是不是难产了。”
    陆楠尽量用平静的口气问,吓得那几个女人当场只差没有跪在地上苦苦求饶。年纪最大的那个浑身发抖还想掩饰:“没、没有,陛下的胎位很、很好——”
    陆楠挣扎着坐了起来,气喘吁吁的破口大骂:“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既然是难产为什么不早说!”
    那几个女人哆嗦着说不出话,有一个竟然吓得失禁后尿了出来,而周围的人也是一个个仓皇失措,面色惨白。陆楠费了好半天的功夫才从她们嘴里挤出事实,她不但难产,还是最凶险的那种,基本已经不可能把孩子生出来了。
    陆楠忍着剧痛以及失血的眩晕再次躺倒在床上,其实她明白,这些人当然不敢随便告诉她难产的事情,害怕受到牵连。但是正因为这样害得她浪费了那么多时间,要是早一点知道是难产还能挽救一下,现在……
    陆楠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反倒是有了一种坦然,她示意将那几个哀求的接生婆都拉出去,冷静的对一直守在身边的拉比说:“去把枢密院的大臣们都叫过来。”
    拉比原本就紧紧握着她的一只手,闻言她颤抖了一下,更紧的抓住了陆楠的手指,指甲几乎陷进了她的皮肉里。
    “不,陛下,还没到那种时候,您千万不要就此放弃啊!”
    陆楠早就耗光了力气,她觉得身体里的血液也差不多快要流光了。她倒是没觉得什么可怕,反而觉得这就是报应。她讨厌这个孩子,所以这个孩子就要了她的命,实在是非常公平。
    “去!”
    她气喘吁吁的指着门口说,拉比坚持了十来秒,最终还是哭着叫人去了。
    可能是枢密院以及其他的人早就闻讯赶来等候在行宫之外,安茹公爵他们几个倒是没过多久就进来了,路德维希第一个就冲到了她的身边,却被几个侍女挡了回去。香槟公爵没有说话,陆楠也没什么精力去关注他,她只是盯着安茹公爵。
    可能是现在她的样子实在是无比的凄惨吧,安茹公爵向来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几丝疑似痛苦的表情,原本就很苍白的脸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活像是死人。其实陆楠大可不必费这个功夫,她死了就死了,反正无非再来一次。可是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却因为生孩子而前功尽弃,她实在是有些不甘心。况且她是个对待工作认真负责的人,哪怕是要走人,起码也得给个临走前的交代。
    在剧烈的痛苦中陆楠心不在焉的想,也许这是无数平行世界,即便是自己不在了,世界还是会有条不紊的进行下去。虽然对这里没什么感情,她还是不希望这个自己苦苦经营了好几年,耗费了无数心血的帝国就此崩塌。
    “我、我恐怕是不行了,还好,还好已经有了安德烈在,虽然他还小,身体不好,但也不至于不能辅佐——”
    陆楠喘息着断断续续的说,基本就是在交代遗言了,路德维希再次挤开人群,跪在她的身边,抓住她的另一只手,深深将脸埋在她的掌心浑身发抖,似乎是哭了。陆楠有些惊讶,她没想到路德维希对自己还挺真情实感的,倒是有了几分安慰。
    她缓了几口气,打算继续往下说的时候,却被安茹公爵用极度冷淡的声音打断了。
    “好了,陛下,请您闭上嘴,省点力气吧。”
    他转身走了出去,过了一分钟不到就重新带着几个被赶出去的接生妇回了房间,还是保持着那种平稳无波的声音说:“现在按照我说的做。”
    接生妇们发着抖,却在他的威迫下走上前,按住了陆楠的四肢,陆楠心里涌起了不好的预感。
    “等一下,这是干什么?”
    一直没吭声的香槟公爵终于走了过来,陆楠发现他的脸也惨白惨白的。
    安茹公爵没理睬他,只是用那种淡漠的视线看着陆楠的方向:“我问过了,如果不要孩子的话,陛下还是有机会能保住的。”
    香槟公爵畏惧的颤抖了一下,声音不稳的说:“可、可是——”
    “您想眼睁睁的看着陛下难产而死吗,既然只能保住一个,当然要保住陛下了。”
    安茹公爵毫无感情的回答。
    拉比终于忍不住插嘴道:“公爵,这样的事情,不是您一个人就能决定的吧!”
    安茹公爵看向她,几乎是冷笑了:“那您觉得谁能决定?陛下的丈夫吗?他有什么资格?还是说身为陛下最信任最宠爱的侍女,您也觉得要陛下生不出孩子活生生流血而死才好吗。”
    拉比闻言不吭声了,只是更紧的握住了陆楠的手,陆楠听到她一直在喃喃的念诵圣经,大概是在祈求天主保佑。
    陆楠虽然昏昏沉沉,但还是把这番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实在是打心里涌起一股荒谬,这些人居然都不问问自己便擅自决定了。陆楠知道她们会怎么对待那个难产无法生下的孩子,无非是用野蛮暴力的方法直接将胎儿弄碎,这样的话孩子固然活不了,她估计也没多大几率能活。
    她心想何必呢,反正死亡对她而言又不是什么最终的结局,想到自己对那个无辜孩子的诸多嫌弃,也许还要连累那孩子跟着自己一起死——它可没有什么重来一次的机会。陆楠心中不免生出了一丝怜悯和愧疚。
    “不、不要!”
    她挣扎着坐起来,对着安茹公爵低喊。
    “别管我,要保住孩子——把我的肚子划开,这样孩子还能生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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