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凌晨两点钟,宋天耀仍然衣衫整齐的坐在自己工厂办公室的座位上,眼睛望着桌面上的电话,左手则一下一下的打着响指,面无表情。
    右手夹着的香烟烟灰已经烧出长长一截,轻轻一抖,就掉落在地面上。
    “铃铃铃铃”电话响了起来。
    宋天耀看着电话机,等它响了两声之后才抓起听筒:“我是宋天耀。”
    “阿耀,六十万港币,二十万根辫子,已经交易完,六十万港币现金就在我脚下,货也已经趁夜送去了印度佬的仓库。下次再有这种赚外快的生意,记得多关照我。”电话另一端,雷英东声音稍显亢奋的说道。
    宋天耀得到这个一直等待的消息,左手的响指马上停了下来,声音即便努力压制,也带出了一丝轻松:“不要再囤头发,再囤会惹麻烦。”
    “知道,不打扰你睡觉,改天请你饮酒庆祝。”电话那边的雷英东通知完宋天耀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唐伯琦和十家工厂的订单暂时泡汤了,无论夏家这批头发供没供给他们,只要夏家收了这批货,又作为十家工厂的供货方,整件事如果被爆出,引起美国驻香港领事馆的关注,那么在美国方面没有调查清楚之前,这十家工厂的假发产品绝对不可能流入美国,就算现在唐伯琦察觉到问题,没有用这批所谓泰国货,也已经无力回天。
    思考了一会儿,又给美国的安吉佩莉丝打个电话之后,宋天耀才回了床上睡觉。
    第二天上午不过八点钟,夏哈利就兴高采烈的跑来工厂见宋天耀,可是却扑了个空,负责工厂生意的娄凤芸说宋天耀出门去同三家百货公司的负责人见面。
    夏哈利来的路上满心狂喜,可是等娄凤芸说宋天耀不在时,又忽然意识到自己过于鲁莽,自己悄悄吞下泰国货这件事应该没有人会知道,不过自己的货被扣在船上,码头倒是有很多人看见,自己急着来见宋天耀,万一宋天耀知道自己的货还在船上被扣着,反而容易穿帮所以夏哈利反而没有失望,倒是有些庆幸,也责怪自己没有兄长夏佐治那样沉得住气。
    客套几句,夏哈利就离开了工厂,等他走出工厂大门,娄凤芸转身回了办公室,继续帮宋天耀打领带,嘴里问道:“怎么连印度人都不想见了?”
    宋天耀站在镜子前,任由娄凤芸帮自己收拾袖口领带,一动不动的说道:“我如果见他,要么把他当成白痴,要么他把我当成白痴,当面交谈时一定会不错,可是走出工厂大门,他就会容易发现问题,所以不如不见,夏哈利这个人看似聪明,实际上却过于贪婪,比他哥哥夏佐治都差了几分,这么急着来见我,难道就不怕穿帮?我都替他担心穿帮的问题,我替他补漏,就自己表现的像个白痴,不帮他补漏洞,他自己会发现,所以还是不见的好。傻乎乎的,连师爷辉都不如。”
    他说夏哈利傻乎乎连师爷辉都不如的这些话,娄凤芸笑了起来:“阿辉傻乎乎现在都做了老板,听说前两日还特意聘了一个懂英文的女秘书。”
    “不是吧?我都还未想过找个秘书,他都已经聘了个秘书?仲是女的?无端端他干嘛想起聘秘书?”宋天耀倒不认为师爷辉不能身边带秘书,只是想象一下穿着粗布长衫带着黑框眼镜,土里土气骑着自行车的师爷辉,身边一路小跑跟着个气质相貌都出众的职场靓女,那画面很容易让人发笑。
    娄凤芸帮宋天耀把领带摆正:“好像是去了日本谈生意,他自己不懂日本话,又不懂英文,所以才找了个女秘书做帮手。”
    “去日本?”宋天耀没有朝深处想,觉得师爷辉可能去日本为成衣厂买些新式的制衣机器:“他同菀青老豆搞的工厂怎么样?”
    “听说之前有三十多个,前几日为工厂送菜时聊起来,工厂已经有一百多个工人开工。”娄凤芸朝后退开两步,打量着宋天耀的服饰,随口说道。
    宋天耀脸色有些发黑:“一百多个工人?现在才想到去日本?他早该去日本先买些廉价二手机器来生产,靠人手缝制,又慢开支又大,傻乎乎。”
    穿好了衣服,宋天耀自己开车朝中环差馆附近的陆羽茶楼赶去,自己的表弟赵文业,昨天刚刚从军装转成便衣,从九龙调来港岛,结果就开枪伤人,而且整件事调查清楚之后,发现被赵文业打伤的江湖人,居然是陈泰的头马。
    赵文业开枪这种事,蓝刚当然不会让宋天耀出面处理,他已经先处理的七七,免得双方撕破脸之后,这才打了个电话给宋天耀,只是通知宋天耀一声,并没有要宋天耀插手的意思。毕竟整件事的双方,一位是宋天耀的亲表弟,一位是宋天耀的远房表弟。
    上了陆羽茶楼的二楼包厢,蓝刚已经带着赵文业等在里面,看到宋天耀进来,两人急忙站起身,宋天耀朝两人随意摆摆手:“坐。”
    “耀哥,是我做错事,你”赵文业嗫嚅着想要开口朝宋天耀认错。
    宋天耀制止了赵文业继续说下去,坐到两人对面的桌前,点了一支香烟:“是我的错,想的太简单,不该把你交给颜雄,你在他身边几个月,就算不用他亲自指点,只是风吹火熏也熏得透了。”
    “宋先生,事情我来做,但是”蓝刚朝宋天耀语气平静的开口。
    在他看来,赵文业开枪打了和群英陈泰的头马,虽然事发突然,但是归根到底只是小事一件,双方都有亲戚关系,无非坐在一起把话谈清楚,他请宋天耀见面,无非是想看看宋天耀的态度,是偏向不偏不倚,还是借机敲打一方。
    “阿业太冲动,不是好事,过段时间想办法调他去水警守九龙塘。”宋天耀看了赵文业一眼,对蓝刚说道。
    赵文业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水警比起陆警来,过于清苦,而且没有油水,从便衣成为水警,不亚于当初颜雄从探目变成守沙头角的军装。
    “耀哥我”赵文业想要开口向宋天耀辩解,可是宋天耀看向他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想乜鬼,你想过没有,现在差佬都知道做陆警有的捞,水警难熬,其实也包括水警鬼佬来的,那些做水蛇的扑街,怎么有钱打点自己的水警鬼佬上司?”
    这番话说完,蓝刚眼中一亮!
    宋天耀果然是对赵文业下了心思,自己和颜雄还想着把赵文业从九龙调来港岛大环头差馆,方便赵文业向上爬,却没想过水警方面,水警日子难过,没有钱行贿上司,那就代表着水警鬼佬上司也没的捞,而赵文业依托宋天耀,会缺钱?当然不会,只是缺机会,如果去了水警,几乎没有人能同赵文业争的过机会!
    “我”赵文业还没反应过来,蓝刚已经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得啦!宋先生开口,我都想去做水警!就用这次你开枪伤人的机会,发配你去水警!”
    第二八零章 请记弟数
    当十家工厂第一个月的假发按时如数供应给基美国际贸易公司,由唐伯琦亲自向美国驻香港领事馆的禁运检察官提交了产品的原料,生产,包装各种审核材料,证明了出口美国假发的意识形态纯洁性之后,经过仔细调查,总算在禁运检察官手中得到了审核通过的结果。
    唐伯琦并没有选择用货轮把假发送去大洋彼岸的美国,而是选择了价格比海运贵出三倍的空运,两千六百顶假发被装上了启德机场起飞的货机,直达美国旧金山。
    而唐伯琦也订了最快飞回美国的客机机票。
    第一次供货,他选择用快捷的空运,并不是时间上来不及,而是想要尽快从美国渠道商手中结回第一笔款项,让心中多少还会有些忐忑的十家工厂彻底对他放心,真正相信他唐伯琦能把十家工厂的产品变成钞票从美国带回来,并且能通过这种快捷高效的第一次供货,与美国渠道商展开追加后续订单的事宜。
    而这笔钱和新的后续订单带回来之后,凭借到时的威望和影响力,唐伯琦也就能顺水推舟提议成立行业协会,定制行业规范行为,稳定整个行业市场。
    他正在一步步实现他计划书中的步骤。
    而唐伯琦乘飞机带着香港第一批假发产品登陆美利坚时,宋天耀则正与雷英东一起去澳门拜访贺贤贺先生,理由刚好是贺先生为五夫人程琼庆生。
    雷英东带了两个一同出海的手下,宋天耀则破天荒把身边唯一一个能勉强能客串保镖的九纹龙带在了身边。
    无它,澳门不比香港,澳门连几位大佬,包括两人要去见的贺先生在内,出门都穿防弹衣配手枪,两个香港仔大摇大摆过海去澳门,如果被有心人知道底细,绑架勒索后顺便撕票,毫不稀奇。
    而且澳门本地人对外来者非常排斥,不知道哪句话就能让对方记恨惦记。
    澳门地方小,财路窄,多一个外来者就代表本地人会少赚一份钱,大多数在香港沦陷期间来澳门的香港人,在战后都重返香港,一是因为香港光复,二就是因为战争结束后,澳门本地人把香港人都逼迫着赶回了香港。
    澳门本地人说起赶走香港人这件事,往往理直气壮:这里是澳门,不是香港,当初收留香港人是因为大家都是中国人,如果香港已经没了日本鬼子,还留在澳门抢我们生意?
    这也是贺鸿生在澳门经常被本地人找麻烦的原因,如果不是他的生意有贺贤的股份以及他老婆是葡萄牙籍这双重保护,本地人哪里还会用手榴弹去威胁他,早就直接悄悄让人绑了他沉海,也正是这双重保护,尤其是贺贤的股份,也才能让贺鸿生咬牙坚持在排外的澳门做生意。
    客船泊进了澳门黑沙环码头,还没等走出客船,宋天耀和雷英东就已经看到码头出口处的贺鸿生与黄六,看到黄六,宋天耀就脸色有些发黑。
    黄六倒是不觉得,看到两人,虽然还板着脸扮专业保镖的架势,但是眼角都已经忍不住笑意,朝船上的几人晃了一下手。
    “不需要你这种大老板亲自来接我们吧?”宋天耀走出码头,努力忽视掉贺鸿生身边戳着的黄六,开口对贺鸿生微笑着说道。
    贺鸿生和宋天耀握了一下手:“我这种身份算乜鬼?贺先生虽然已经有言在先不准备摆酒,可是澳门大大小小的人哪个不摩拳擦掌准备捧场,不要讲我扮接客人的司机,连澳门商会副会长现在都只是帮五夫人客串知客,如果不是知道你们两个是从香港特意赶来,贺先生也不会见,所以才让我接你们去青洲棚户区见他,他正忙着帮青洲棚户区的居民做事。”
    “不是五夫人庆生咩?”雷英东瞥了一下自己身后拎着一个大号公文包的手下以及怀抱一个木盒的九纹龙:“我们特意带了礼物。”
    “五夫人庆生,本来只是贺先生随口一提,贺先生想着五夫人喜欢唱戏,就打发人给省港澳这些知名粤剧艺人送了消息,哪知道消息一传出,就是现在这样喽,大家全都籍着五夫人庆生的由头,想要见贺先生攀攀交情,贺先生干脆就不准备露面,自己去青洲棚户区帮贫民做事。礼物,交给贺先生就好了。”贺鸿生说完朝远处停着的两辆汽车指了一下:“走啦,上车。”
    跟在贺鸿生身后,与黄六擦肩而过时,宋天耀侧过脸看着这个扑街,勉强露出牙齿笑笑,压低声音说道:“六哥,你好嘢。”
    “等下见完贺先生,我带你见识下澳门风景。”黄六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和宋天耀并肩朝汽车走去,也放低了声音说道。
    宋天耀嘴角抽搐两下:“信你才有鬼,见完贺先生我就返香港,不劳六哥关心。”
    上了两辆车,宋天耀,九纹龙选了贺鸿生这辆车,雷英东和手下则搭了黄六的车,两辆车朝着青洲方向驶去。
    青洲,是澳门的贫民窟,抬眼望过去,视线中全都是一片片低矮狭窄的木屋和铁皮屋,汽车行驶在坎坷不平的土路上,颠簸感就未曾停过。
    宋天耀却一直保持着每日读报的习惯,港澳知名报纸全都订了一份,所以此时对坐在驾驶席开车的贺鸿生问起了青洲的消息:“报纸上不是讲,澳葡政府认为青洲木屋区影响市容,下令拆迁,把青洲居民全部迁走,统一指定地区修建房屋让居民居住?怎么看起来这里仲有这么多木屋。”
    “澳葡政府的人是鬼佬,鬼佬讲话自然就是鬼话,鬼话能信咩?的确准备拆掉这片木屋区,不过澳葡政府又不准备出钱帮这里的人盖新房子,只是划出一片空地,要求居民修建一样的民居保持美观统一,想想看,如果这里的人有钱盖房,怎么可能还会住木屋?而且政府划出的空地,平均下来,一户家庭只有六平方米,六平方米,还没有赛狗场养狗的笼子大,怎么住人?”贺鸿生握着方向盘,避开路上一处积水之后,开口说道。
    “所以呢?贺先生是帮澳葡政府出面劝说,还是帮这里的人出头?”宋天耀侧过头望向车窗外的凄惨艰苦环境,开口问道。
    贺鸿生把车沿着路边慢慢停下,扭头对宋天耀说道:“贺先生是澳门华人代表,当然是帮穷人,前几日他把澳门工务局鬼佬局长毕士达直接拉来了这里,葡国人只知道这里是贫民窟,一直存在对葡萄牙在国际上影响不好,但是不知道这些穷人到底穷到什么地步,如果是别人,毕士达才不会给面子,可是贺先生开口,他捏着鼻子穿着西装皮鞋,乖乖来了这里,看过之后,也不敢再提强迫穷人迁走。到了,就是这里,前面就是棚户区的乡公所,贺先生就在里面与青洲居民谈话。”
    后面黄六开着车也把九纹龙和雷英东两个手下带了过来,一行人朝着前面街道中央,一处用铁皮搭建的大屋走去。
    大屋外,立着两名西装笔挺戴着圆框墨镜的青年,黄六紧走了几步,朝两人率先开口:“贺先生的客人,没问题的。”
    “知道,一个是之前见过几面的香港雷疍仔雷先生,另一个该是你嘴里提起过的扑街宋,宋先生。”其中一个相貌冷峻的青年淡淡的开口对黄六说道。
    “扑街宋?”宋天耀耳朵马上竖了起来,眼神不善的望着前面的黄六,这混蛋一直在澳门叫自己扑街宋?
    如果不是考虑这是澳门,换成在香港,宋天耀一定会拿钱买两只烧鹅让九纹龙吃下去,然后狠狠教训一下黄六,或者干脆把烂命驹,高佬成这些能打的江湖人都叫来,群殴这个扑街一顿。
    “爱称,爱称。”被两个同伴叫破自己称呼宋天耀的花名,黄六本来装出来的严肃脸就有些绷不住,扭回头看看脸色发黑的宋天耀,居然还能厚着脸皮挤出个笑脸:“爱称,我一般称呼朋友,都习惯称呼他扑街,进去见贺先生。”
    说着话,这家伙先一步进了铁皮大屋,宋天耀几人跟在后面也走了进去,一进去,就闻到一股馊臭的汗味烟味,二三十个衣衫褴褛的穷人此时正聚在一起,对进来的几个人如若不觉,一团心神都系在此时铁皮大屋正中立着的那人身上。
    正中坐在一张木桌前的中年人,穿着身黑色中山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身材有些矮,最引人注意的是他脸上那个鼻梁高挺,鼻翼开阔的鼻子和一双几乎像是斜插在双眼之上的眉毛,即便此时被人群围着,笑容和煦亲切,却仍然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被整个澳门街不论老小尊称为贤哥的澳门王贺贤。
    贺贤眼睛只是稍稍朝进来的几人一瞥,随即就继续认真的听着乡民们围在他身边诉求。
    “贤哥,贤哥……”一个五六十岁头发花白的老人挤到贺贤面前,有些急促的说道:“贤哥,你已经发善心帮忙盖了间小学教孩子读书,本来不该再麻烦你,可是现在除了你,我们又指不上其他人,棚户区原来三个储水池,被政府派人填平了两个,只剩下一个储水池,储的水完全不够用,如今大家想用水,要走七里路去挑水,年轻人还能熬,我们这种老骨头,实在是不中用,走不动,我们去求自来水公司帮忙引一条水管,人家告诉我们说水管铺设太长,花钱太多,这里又都是穷人,收不上水钱,就算是澳督开口,也没道理让他们不赚钱,叫我们回家慢慢等,几年后如果有人想在这里开工厂,工厂需要用水时,也许才会有可能引水管过来。我们是没钱付水钱,可是我们的储水池被填平做了地皮,政府又不出钱帮我们引水管……贤哥,你能不能帮忙向政府讲句话。”
    这个老人说完,房间内的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青洲没有淡水供应,全靠棚户区的人自己去外面挑水回来放入储水池,如今只剩一个储水池,无法保证最基本的饮水问题,更不用说其他生活用水。
    贺贤认真的听完后,点点头,思索片刻,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钢笔,又取出一个小小的记事本,扯下一页纸,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字,交给身边站立的一名保镖:“你现在送去给澳门自来水公司负责人,告诉他,一周内我就要看到有两条水管接来这里,不然他的位子就换个人做。”
    那名保镖手里捏着不大的纸条挤出人群,经过宋天耀身边时,宋天耀眼睛扫了一下那张纸条,上面不过寥寥数字,笔迹点如坠石,钩如屈金,银钩铁划连成一句:“青洲两条水管事,请记弟数。澳门贺贤。”
    澳门街上至白发老者,下至黄髫小儿,无论葡国人,中国人,全都尊称为贤哥的澳门王贺贤,虽然纸上一句看似谦逊的“请记弟数,澳门贺贤。”却比写些专横豪犷的字句更多出几分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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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八一章 小心翼翼
    对贺贤其人,宋天耀是佩服的,一个1941年12月才踏入澳门,不过三十岁出头的青年,十年间却一跃超过很多澳门老牌豪族,迅速做大,甚至被时人称为澳门王,影子澳督。
    而从1941年到1951年,正是澳门乱世,能在乱中之乱的九反之地搏到这个称呼,善人,企业家,华人代表似乎都已经不足以形容贺贤,翻开澳门这十年发展的历史,也正是贺贤籍着乱世,把握机会一路搏命换来的发迹史。
    “水,我帮各位乡亲接来,如果一周内水管还接不到,就请各位去砸了我那个‘澳门华人代表贺贤办事处’的招牌。”交代身边的保镖去送消息之后,贺贤对眼神殷切的众多贫民开口说道。
    屋内的众人都颇为激动,一些人甚至红了眼圈,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只是反复重复着“贤哥……贤哥……”
    “就这样,回去后我安排时间,让商会热衷慈善的各位老板坐在一起,谈谈是否能搞个慈善募捐,眼看天气要转热,多帮这里加盖间公厕,再多买些消毒水,石灰粉捐来这里,免得蚊虫叮咬太多,让大家生了传染病,虽然我是镜湖医院的董事,可是我不希望看到医院里住着我们中国人。”贺贤把钢笔别回自己的口袋,站起身对众人说道:“我有香港的朋友要招待,就不能再陪大家,如果大家有问题,随时可以去找我。”
    他起身,刚刚还簇拥在他身前的众多青洲贫民马上就自发让出一条路,不管心中还有多少话想对贺贤讲,此时也都闭了嘴巴,一位大人物已经帮他们盖了小学,刚刚又允诺接两条自来水水管过来,回去后还会帮大家搞募捐,自己还有什么不知足?
    “贤哥长命百岁!”
    “贤哥大吉大利。”
    看着贺贤朝外走,屋内的人不敢再留贺贤,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表达内心的感激,只能善祷善颂的朝贺贤说着恭维的话,贺贤朝众人很江湖很洒脱的拱拱手,在几名保镖的簇拥下出了铁皮大屋。
    等走到外面,贺贤脸上挂着亲切的笑,打量着已经先一步退出来的雷英东和宋天耀两人,爽朗的说道:“官泰,你怎么也学那些等着和我谈交情的人,我为自己老婆庆生,你巴巴跑来也准备和我攀攀交情?还带了宋先生?”
    “贺先生,我当不起贺先生的这句称呼。”听到贺贤叫自己一声宋先生,宋天耀马上连连摆手,谦逊的说道:“叫我阿耀就可以,之前在香港的事,多谢贺先生帮手,早就该来拜访贺先生,只是朝雷疍仔提了几次请他带我来,从春节一直提到现在,才得到机会让他带我来见贺先生。”
    “我年纪比你大,叫一声贤哥就可以,叫贺先生听起来感觉自己好像是个老头子。”贺贤探手拍了拍宋天耀的肩膀:“香港的事我听说了,做得不错,阿耀。”
    雷英东脸上也带着笑,在旁边接口说道:“我整日在船上跑,无暇拜会贤哥你,只能借着你为夫人庆生的机会来讨杯酒喝。”
    雷英东的贩运禁运品生意能做大,得到南华公司的信任,除了他的货保质保量,价格公道,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有贺贤在中间为雷英东开口向南华公司提过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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