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菀青扭回头,黑亮清澈的眼眸看向开口的宋天耀,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眼中的欢喜却藏不住,她见过宋天耀能开口一句话,就有很多江湖人甚至颜雄那些差佬为他奔走的场面,也见到他随手打赏豪气大方的欢客气度,可是她在骨子里厌恶江湖人与舫船上的寻欢客,此刻听到这个男人没有大言烁烁的炫耀他的财富与势力,也没有开口允诺要给自己多少多少金钱首饰表示宠溺,而是语气认真,就好像夫妻之间温情交流,劝说自己父亲继续做裁缝生意,此刻的宋天耀对孟菀青来说,比那个一夜让颜雄杀人救自己去见他的宋天耀更值得托付。
    她在这里欣喜的看着似乎在思考做正事而陷入停顿的宋天耀,觉得自己没有所托非人时,宋天耀那只手却又继续开始在她裹胸内蠕动,等孟菀青回过神时,自己刚刚系好的裹胸银链已经又被宋天耀解开。
    宋天耀再度翻过身,压在女人身上:“我刚刚认真算了算,酒店餐厅十点钟才打烊,这段休息时间似乎太充裕,不如再来一次。”
    孟菀青脸色羞红的把宋天耀胸口撑起,眼睛定定的望着宋天耀,坚定的微微摇头,宋天耀望着身下女人,出声问道:“又变呢般冷淡?”
    孟菀青咬着嘴唇,低低的在娇艳红唇间挤出一个字:“疼。”
    声冷音媚,玉颜如仙。
    第一九五章 新的开始
    褚耀宗洗漱过后,穿着宽松的睡意进了自己位于后楼的卧室,自己的妻子彭秀莲正倚在床头,借着床头台灯的灯光,看着通篇全是伶人猎奇趣事的伶星日报,看到褚耀宗回房,彭秀莲把报纸折好放到床头柜上,直起身从床头柜上捧起温度刚好的燕窝温补汤递给褚耀宗,褚耀宗接过慢慢的喝掉,彭秀莲又已经举起手帕,亲自帮褚耀宗把嘴角擦干净,两夫妻这才一起躺在床上就寝。
    “阿信的那位秘书真的不打算在利康做事了?我听晚饭时阿信讲,宋秘书今日去西营盘高街租下了一层唐楼。”彭秀莲今晚没有急着熄掉台灯,而是犹豫了一下朝褚耀宗开口问道。
    她天生一副与世无争的性格,也没有豪富之家大妇的气质,因为是续弦的身份,所以更不会对褚家人摆女主人的架子,平日里绣花听曲教导褚孝智,对褚家生意从不过问,如果说有牵挂,那也只有她自己产下的两个儿子,褚孝智年纪还养在身边,目前让她关心的只有褚孝信,她知道自己的儿子褚孝信能力如何,利康短短时间内,蛇吞巨象一样吃下章家的生意,并且褚孝信成为太平绅士,全都是那个年轻的秘书宋天耀谋划出来的,她担心如今褚孝信被捧到高高在上,引起各方注意,真正出力为褚孝信搏来一切的宋天耀却功成身退,自己儿子那种性子,万一没了宋天耀在旁边帮忙照顾,会一个不慎重重跌落下来。
    “开口压他,他也会留下继续为褚家做事的,阿忠也问过我为什么不留下宋天耀。其实阿耀无论现在在不在褚家做事,外面也都当他是褚家的人,没必要一定要把他强留在阿信的利康。说起来,我倒是真的很欣赏阿耀,可惜没有女儿,不然先定亲,再嫁过去,倒是桩好姻缘。”褚耀宗半眯着眼,笑着调侃道:“真要是有女儿嫁给宋天耀,说不定金王周志元信自夸的他那位乘龙快婿都比不过阿耀。”
    彭秀莲在旁边伸手轻轻拍了下褚耀宗的手臂,打断了自己丈夫的笑话:“不要讲笑,阿信离了宋秘书,我怕他又变回从前那样,宋秘书离开,是不是因为薪资太少?”
    “他帮阿信,借的是势,不是为了钱,这种事,你不懂。不过你不用担心阿信,阿信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因为我准备把四弟家的书恒安排去利康帮阿信打理生意,不会给他闲下来的机会,而且宋天耀也许一年,两年之后,就会继续与阿信站到一起,只是身份可能不再如同今时今日。”褚耀宗对自己妻子说道:“阿信运气好的很,我看你关心阿信的生意,不如关心关心阿信的婚事,他年纪也不该娶老婆收收心了。”
    听到褚耀宗安排了褚书恒去帮自己儿子打理利康的生意,彭秀莲轻轻松了一口气,这说明自己丈夫开始真正重视起褚孝信了,褚书恒之前一直帮褚家打理旗下的纺织生意,算是褚家生意的核心人物,之前被打发去利康帮褚孝信的褚孝忠舅舅福伯那种人物,比起褚书恒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得到了保证的彭秀莲探手熄灭了台灯,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褚耀宗则想着自己妻子提起话题没有急着入睡,宋天耀做事无可挑剔,就算是准备淡出褚家生意,也为褚孝信留下了一个千金卖马骨的表象,二级分销公司挂着他的名字,但是却又把公司利润如何分配已经拟好,褚孝忠晚餐后把那份利润分配名单给褚耀宗看过,利康在药品生意中需要打点的关节人脉,无论鬼佬还是华人,每人该从每笔生意中分润多少好处,比例分配的非常精细,几乎可以说,就让自己的儿子褚孝信在不需要会计的情况下,只拿着这份清单就能把该打点的人脉开销计算出来,宋天耀自己,每月从冠亚公司分到手的利润,不过八千块,即便褚耀宗知道宋天耀借着褚孝信的名头,强夺了福义兴几个汉奸的家业,地契房产林林总总加在一起价值三五十万港币,可是在冠亚每月支领八千块,比起他为利康打下的江山,仍然寒酸的不成样子。
    宋天耀求的是势,如今势已经到手,作为交换,褚孝信的利康成为香港药业龙头,本人也成为太平绅士,这时候功成身退只领一份微薄利润,就算是老辣如宋天耀,也对宋天耀无话可说。
    与其自己坚持不放人,让他继续为褚家效力,让对方心中藏下不满伺机生事,倒不如大度些,让宋天耀借着褚家的招牌出去,自己做番事业。
    而且比起留宋天耀在褚家做事,褚耀宗更好奇这个青年自己能在香港踢打出一个什么样的局面,他作为秘书为老板筹谋策划时,手段多变,心机诡谲,自己做生意时是不是也会用这种动辄搏命,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的手段。
    而且宋天耀需要多久以后,又会以什么样的新身份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很期待。
    “这里白天会很吵。”孟菀青在宋天耀新租住的独层唐楼里慢慢踱步打量着,看看窗外不远处人声鼎沸的水站,与很多儿童聚集的破旧游乐场,此时站在窗口,能清楚的听到因为排队打水而发生争吵的街坊正互相指责。
    孟菀青扭回头对正催促搬家工人把他需要的生活家具搬进来的宋天耀问道:“这么吵怎么看书补习?”
    “我白天是去对面的香港大学图书馆里看书,又不会白天在这里看,晚上既不供水,孩子们也要回家休息,自然也就安静下来。”宋天耀帮搬家工人推着房门,方便他们搬运家具进房间,嘴里说道。
    结果宋天耀的话刚听完,孟菀青就看到四个搬家工人把一张尚未拼装的双人木床,连同床垫床脚之类的物件,先搬了上来,等工人按照宋天耀的吩咐把双人床运去卧室,孟菀青慢慢走到扶着房门的宋天耀面前,欲言又止的问道:“双人床?”
    “难道你同我住不需要双人床,住单人床整晚被我压你受得住咩?或者你愿意搬去和我老妈住?”宋天耀看向孟菀青,认真的问道。
    孟菀青身材高挑,赤足恐怕都有近一七零的身高,此时穿着件半袖旗袍,踩着高跟鞋,看上去比宋天耀身高差不了太多,即使低下头去,宋天耀也能清楚看到对方俏脸渐渐变红。
    之前走在街上,即便宋天耀牵着这个长腿轻熟女的手被过往行人看到,孟菀青的脸色也永远是淡淡的带着清冷,只有剩她一个人对着宋天耀时,才能看到她这种反应。
    “你要我不好同你住在一起,不如我回家同我父母住,等你闲暇时再来探你,免得你没办法专心补习。”孟菀青眼睛先瞄了一眼卧室,发现工人在拼装木床,没有留意这里,这才把红唇递到宋天耀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伯父现在满心筹备他的裁缝店,哪有心情看到你,再说他们又不是不知道你被一个江湖恶人大开杀戒抢到手的事,你前两晚没有回家,你不是讲他们也没有问起太多嘛。而且,你在这里,为什么我没有精力?”宋天耀朝孟菀青坏笑着问了一句。
    孟菀青咬着嘴唇朝后退了两步,站在宋天耀面前,眼神羞怒的瞪着宋天耀不再开口。
    宋天耀自己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想到了,你存心不良,晚上准备同我”
    “明明是你让人打了双人床。”孟菀青知道宋天耀故意逗自己,可是仍然忍不住开口分辨了一句:“我搭电车回家了。”
    说完转身作势朝外走去,宋天耀从后面轻轻揽住对方的腰,轻轻一拉搂到自己怀里:“你都没住过怎么知道我没办法专心,等你发现我没办法专心之后再走也来得及。”
    孟菀青其实也不想与宋天耀分开,最近她苦恼的是,父母似乎对自己被某个江湖大人物强行霸占这条在街坊嘴里广泛传播的消息深信不疑,母亲还哭哭啼啼的对自己讲了整夜的对不住,埋怨她与父亲无能,如果不是家道败落,需要她去海鲜舫抛头露面,也不会让她落到这种下场。
    然后又劝她乖巧懂事些,不要被看中她的江湖大佬抛弃,这两日每次回家都被母亲哭诉对不起自己,询问是不是被男人抛弃,让孟菀青对回家都有了一种恐惧感,她解释自己如今的男人是位秘书,但是父母却明显不相信,只当她是宽慰两人。
    所以宋天耀跑来西营盘高街租下一层唐楼,让孟菀青来帮他参谋时,孟菀青就隐约猜到宋天耀的心思。
    孟菀青当然愿意与宋天耀住在一处双宿双飞,安安稳稳的过二人世界,哪怕这个男人总喜欢逗弄自己,看到自己害羞发怒的模样。可是她虽然情热,但是也的确担心宋天耀如果每晚与自己住在一起,会不会耽误了他所谓的补习,这个男人对自己现在很迷恋,恨不得去洗手间方便都牵着自己的手,宋天耀宠自己,但是孟菀青却觉得自己不能让他沉溺温柔乡,男人自然要有男人的志向,宋天耀认识自己之初,就不是沉迷女色见到女人就不懂迈步的纨绔公子,孟菀青也不希望宋天耀身边多了自己之后,就沉沦与自己的男欢女爱,淡了男人事业。
    所以她很坚决的从宋天耀怀里挣开,认真的说道:“我,我过几天再来探你,你专心看书,不能因为我耽误了你该做的事,而且珍嫂那里如果知道你补习时我住在这里,她也不会高兴的。”
    “香港政府没有规定来大学图书馆看书就一定要做和尚啊大姐,怎么我感觉自己来这里就和你送丈夫出家是一个感觉?你担心我老妈不钟意你同我搬来一起住?你不如担心到年尾时肚子未变大,她那张黑脸的好。”宋天耀看着孟菀青那副坚持的模样,微笑着说道。
    不过即便他如此说,孟菀青仍然是微微摇头,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
    想到每天晚上自己回来睡觉时没有素手红袖添香,也没有美人双宿双飞,宋天耀有些失落,不过倒也没有强留孟菀青:“好吧,不过过几天,到底是几天?寺庙的庙祝都有假期,总不能让这张双人床空太久。”
    “五天后我来三天好了。”孟菀青自己本来想说五天后,可是刚说出口就看到宋天已经一副准备反对的表情,所以又临时改口成了三天。
    “那等工人收拾好之后,我们先去试试双人床”
    “宋秘书!宋秘书!我送菜被人打”还没等宋天耀继续挑逗孟菀青,师爷辉已经捂着被打的青紫一片的左眼眶跑了上来,戳在门口杀猪一样对宋天耀叫道。
    这一句话就让孟菀青眼中的柔情变成羞意转过头去,宋天耀一腔火热好像被照头淋了桶冰水一样浇灭,他转过头看向眼眶被打了一拳好似独眼龙一般衰样的师爷辉,开口声音已经是麻木或者说绝望:“你几时才能懂察言观色是乜鬼?你送菜又不是去斩人抢码头,这也能被打?”
    第一九六章 军营易货
    第一九六章军营易货
    师爷辉站在门口可怜兮兮的望着宋天耀,宋天耀对他的抱怨次数已经太多,最初刚认识宋天耀时,如果被他呵斥一句,师爷辉可能还会吓的半天不敢喘气,回去冥思苦想自己到底如何惹了宋秘书不开心,但是次数太多之后,师爷辉自己都已经习惯每次见到宋天耀被骂,如果宋天耀给他笑脸赞他做得好,他倒会觉得不自在。
    所以宋天耀骂他不懂察言观色,送菜这种事都做不好,他完全不在意,捂着自己的眼眶,昂着头理直气壮的说道:“我按宋秘书讲的去西营盘兵营为那些士兵送菜的嘛,把菜送去军营仓库换了烟酒盐出来后,哇,走出军营没有多远,就被一群阿婆拦住货车,骂我白痴,说我只拿这么一点点,以后让他们怎么做?我刚分辨几句,一个阿婆就朝我吐口水!”
    “你揍那个阿婆了?”宋天耀看向师爷辉问道。
    师爷辉低下脑袋:“没有,她朝我吐口水,我当然朝她也吐口水,她年纪大当然不如我恶嘛,哪里吐的过我,可是我刚吐完她口水,她身后就冒出来一个乡下扑街仔,壮的好像头牛一样,不由分说就打我一拳,把我打成这个样子,那些换来的烟酒杂货也都被那些阿婆分走一大半。”
    “你真是犀利,我蒲你阿姆,同老人家都能对吐口水,连换来的货都能被乡下阿婆抢走。”宋天耀用力抓了抓自己的头皮,原地转了两下,对师爷辉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他这段时间准备读充充电,但是娄凤芸也好,自己父母也好,阿栓孤儿寡母也好,面前的师爷辉也好,总要有些事情做,虽然宋天耀此时每月能从冠亚的账户取出八千块港币,关照这些人绰绰有余,但是宋天耀却不想让这些人闲下来,倒不是他舍不得花钱养大家,而是他始终觉得,人只会越闲越懒,倒不如做些事忙碌起来,能让自己看起来更有生活活力。
    娄凤芸如今每天安坐西药行,俨然英德西药行大掌柜,点货,记账,收款一个人就能搞定,让宋天耀老妈赵美珍挂着个名义老板娘的衔头每天只剩下风雨无阻的坐在门外风雨廊里,与街坊打麻将,聊天斗嘴这两件事可做,连一日三餐都不再做。宋天耀老豆宋春良更是每周一次去利亨公司进货之外,剩下的时间就是抱着收音机坐在椅子上听电台广播。宋雯雯最不开心,因为她最近负责为娄凤芸以及自己难得偷懒的父母做饭,收拾家务。
    阿栓的老婆芬嫂,虽然被宋天耀安置进了九龙佐敦道的独层唐楼,又请了女佣,但是她也是穷苦人家出身,过不惯富贵闲人的日子,英德西药行开业时,就已经三番五次对赵美珍甚至宋天耀本人开口表示,不要薪水,让她来西药行帮忙做做事跑跑腿,表达一份心意就好。
    吴秀儿一日三餐和家务都有女佣照顾,宋天耀见芬嫂也确实是闲不住的性格,干脆把九龙佐敦道芬嫂母女住的唐楼一层店面租了下来,开了间小小的吴记杂洋货店,交给芬嫂打理,这样楼上是她住处,楼下是店面,一个女人也不需要奔波太远。
    店面一开,师爷辉这扑街就主动找到宋天耀,说西药行这里有他老板娘芸姐一个人打理就足够,倒是芬嫂女人家,孤儿寡母,不懂识字,恐怕容易被人骗,不如他过去帮芬姐打理杂洋货店,那点雀跃还没等开口时就挂到了脸上,藏都藏不住。
    师爷辉开口时,其实他自己都认为宋天耀不会同意,结果没想到宋天耀居然同意让师爷辉去帮芬嫂,不过不是去打理杂货店,而是每日清晨去收购那些新界乡下原住民要来城里卖的青菜,然后记好称重,再用船运来港岛西营盘军营,换这些驻港英军手里的烟酒盐糖之类的物资,再运回杂货店出售。
    之所以宋天耀让师爷辉去驻港英军军营做易货的勾当,倒不是有倒卖驻港英军军资那种不靠谱的心思,军营易货,现在是香港底层升斗小民中最常见的小生意之一。
    英国驻港英军接收了日本投降时在香港庞大基数的各种物资,因为日本当初攻陷香港后,把香港当作东南亚的后勤补给基地与伤兵疗养院来构建,除开日本本土供应的物资之外,侵略东南亚后掠夺的大部分物资也都运往香港,日本投降后,这大量物资全都便宜了英国驻港英军。
    驻港英军不定期把那些不能随意处置的船舶,机器,橡胶,煤油等等交由香港殖民政府帮忙对外拍卖换取金钱,可是除了那些抢手物资之外,各种香烟,毛巾,白酒,白糖,食盐等等生活物资仍然在全港十几个兵营三十多个仓库内堆积如山。
    对这些生产日期大部分都已经是七年甚至十年之前的生活物资,英国各个军营军需官都束手无策,毛巾,白糖,食盐这些物资还能依靠全港一万多名驻港英军内部消化一小部分,但是香烟大多数是日本香烟,再加上存放太久,口感缺失,就算是当成无偿福利发放,那些吸惯了英国本土产香烟的军人都没人愿意来领取,至于白酒,让英国这些喝惯了烟熏味威士忌,或者果味白兰地甚至是淡啤酒的军人去喝酒精味刺鼻的东方白酒?简直和逼他们喝毒药没什么区别。
    这些物资没有军人愿意去碰不说,各个军营的粮食与蔬菜也开始告急,作为英国驻扎在远东香港的远征军,这些英国士兵在战后享受到了家属随军的特权,随着人口数量过万的随军家属子女前往香港,除了扩大营区面积,增加家属住房数目,建设军营内部的幼儿园,小学,中学,医院,餐厅,商店等等配套设施之外,各个军营纷纷陷入了粮食和蔬菜危机,并不是因为家属随军,这些英**人的薪水就不够买蔬菜和粮食,恰恰是考虑到家属随军,这支远征军部队提高了薪水待遇,用来保证每个英**人的薪水都足够满足一个家庭在军营内消费的开销。
    到手的薪水的确多了,但是军营却没有了足够的粮食与蔬菜,驻港英军一应生活物资,包括肉类,酒类,甚至面粉都是从英国本土或者澳洲运来,英**方只保证这一万多名军人有足够的生活物资,并没有把数量庞大的家属需求计算在内,理由是已经为这些军人涨了薪水,那些薪水增幅就是考虑到家属随军的原因,家属需要什么,在香港自己购买就可以。
    可是香港并没有多少土地,连中国人自己吃的大米之前也是靠从大陆和泰国等地进口,禁运令颁布之后,米价已经上升不少,搞到香港民众怨声载道,至于香港面粉市场,更是被澳洲公司与美国公司垄断,穷人家吃米很常见,但是很少能吃得起面粉。
    之前驻港英军各个军营的蔬菜都是由军需官去街市采购,如今随军家属都已经学会自己带上钱去附近街市购买蔬菜粮食回家自己做饭,往往等军需官去采购蔬菜时,蔬菜都已经被随军家属们购买干净,卖菜的香港百姓都已经准备收摊,菜叶都剩不下几片。
    驻港英军不过一万两千人,随军家属却连儿童计算在内都已经破了一万的数字,随军家属对本土蔬菜庞大的消耗量,搞到各个军营餐厅现在想要为士兵们做个简单的蔬菜沙拉都做不到,因为青菜不够。
    迫于无奈之下,新界附近的几个军营军需官请示长官之后,动起了日军物资的心思,率先打开物资仓库,与当地百姓干起了易货的勾当,蔬菜粮食换烟酒茶糖,本来香港本土的蔬菜粮食就产在新界,闲暇时乡下百姓也会进城卖菜,现在这些新界百姓看到鬼佬用烟酒换蔬菜,纷纷推了独轮车或者挑了扁担,装满自家种的蔬菜和粮食,也不再进城,直接朝军营送去,两筐蔬菜换两筐香烟,对百姓而言绝对是大赚,对军需官来说,那些烟酒都已经没了口感,又占用仓库,和废品没什么两样,能换两筐蔬菜简直是占了大便宜。
    这种皆大欢喜的易货很快从新界传到九龙,再传到港岛,各个军营军需官都表示,这种放仓库里发霉都没人愿意要的过期物资我们也有。干脆也纷纷开始易货,蔬菜粮食换物资。
    不过港岛的军营没有优势,因为新界产的青菜,百姓们都选择就近在新界军营或者九龙军营易货,能换到同样的东西,他们当然不会山水迢迢跑去港岛,自己掏钱搭渡海小轮专程为港岛吃不起青菜的鬼佬军人送两篮子青菜。
    有物资都没人愿意和自己换的西营盘驻军军需官不得不降价,一篮青菜换一篮半烟酒,看在利润稍高之后,才有百姓愿意几家凑到一起,一次过海来送次青菜。
    宋天耀让师爷辉做的就是与港岛三个军营易货的生意,他的安排是让师爷辉用优于新界军营易货的价格,收取新界乡下菜农手里的青菜,然后用小型货车搭货船跨海运到港岛西营盘军营,换取烟酒物资。
    其实宋天耀知道,现在随着易货风潮,这些军营里换出来的过期烟酒在外面的价格已经不值钱,甚至可以说价格就快要跌的连青菜都不如,原因就在于那些菜农拿到烟酒就盲目的压价脱手,不懂市场行情,前一个菜农可能一条香烟卖五元港币,后一个菜农为了能更快脱手变现,四元港币就能把手上的香烟全都卖出去,随后是三元,两元,一元,最初的暴利之后,就只剩下恶性循环的压价倾销。
    宋天耀倒不是想囤积烟酒赚钱,他看的比那些升斗小民总要深远些,英军仓库总有被搬空的一日,这种生意不会太长久,反倒是应该在这段普通百姓把英**人当白痴的时间里,搞好与英国驻军的关系,赚钱亏损,一日不过在三五十块而已,他还亏的起,比起亏的这些钱,他更希望能用良好的商业道德把各个军营的军需官人脉维系住,真正的生意完全可以在物资搬空以后的英军单方采购中展开。
    今天就是他让师爷辉去尝试与军营易货的第一日,宋天耀已经考虑了很多可能出现的细节,该有的礼貌,简单的英文短语,甚至连专门在军营附近收菜农保护费的社团中人,宋天耀都让高佬成特意去打过招呼,不准他们为难师爷辉。
    结果宋天耀本以为已经把所有事都安排妥当,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易货第一日,师爷辉这个扑街就捂着被揍的青肿的眼眶跑来见自己,告诉宋天耀,他没有被江湖人揍,而是和乡下阿婆吵嘴兼互相吐口水,赚来的烟酒也没被收保护费的江湖人抢走,而是被一群阿婆抢走。
    宋天耀听完师爷辉的话,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双手遮挡下,师爷辉与孟菀青都看不到宋天耀的面部表情,只能听到宋天耀声音够大但是明显被气到语气虚弱的喊道:“蒲你阿姆!我能算准章家四个人的谋划手段,我能猜到福义兴坐馆金牙雷在想乜鬼!我独独想不到你个扑街跑去送菜都能与乡下阿婆吐口水!你来问我,就是怪我没有想到阿婆比你厉害?怪我蠢喽!黑心华会死得那么早,多半是死在你的慢性谋杀之下!我真是的一点都猜不到你呀,扑街!滚远点!”
    师爷辉被宋天耀骂的噤若寒蝉,但就是双脚坚持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不肯照吩咐滚走,等宋天耀骂完,小心翼翼的开口:“宋秘书,不如让我救起的那家伙同我一起去运菜?他已经伤好很多,而且也无事做,虽然有些跛脚但是一直吹嘘自己很能打,样子也很唬人,由他同我一起送菜,保证不会再被阿婆们抢走。”
    “没问题,你想让边个陪你送都可以,你现在先离我远一点,快点,我不想看到你。”宋天耀用手指着师爷辉背后的楼梯,语气虚弱表情麻木的说道。
    师爷辉得了宋天耀的同意之后,转身朝楼下跑去,刚刚走过楼梯拐角,脸上就已经笑成了烂柿子,手里握着拳,嘴中叨叨自语:“蒲你阿姆的死扑街跛脚龙,整天跛着脚去抓鳝鱼,回来就围在芬嫂身边讨好打转!今次叫宋秘书调你来跟我去送菜!连宋秘书都猜不到我想乜鬼,我很犀利嘅,我把你捆在我身边,分分钟盯死你!”
    谁说小人物就没有大智慧?
    第一九七章 拒之门外
    “跛脚龙!跛脚龙!起床啦!”天还未大亮,师爷辉就已经站在吴记杂货店门外用力敲着门板。
    当初豪言壮志要在香港打出一片天下,自号九纹龙的桂平乡下小子邓志龙,直到师爷辉敲了三十多秒,才拄着单拐把店门打开,睡眼惺忪的朝师爷辉打招呼:“早晨呀辉哥,仲有,叫我阿龙也好,九纹龙也好,龙仔也好,麻烦不要叫我跛脚得不得?我伤好就不跛脚啦,哇,你眼眶被人打的这么惨?”
    九纹龙那一晚被和洪顺在西贡码头崭露头角的双花红棍汗巾青出手几招就被铁鞭打在肩膀和脚踝上,胸口又重重挨了一脚,倒在地上呻吟惨叫。那些十四号成员都没有人能腾出手来救他,好在他多年习武,身体健壮,勉强爬出战团躲到了码头角落,结果警察带人来码头清场,双方社团成员各自四散奔逃,那些重伤倒地的,很快有警方联络医院或者干脆就是各自字头去派人领走治疗,只有傻乎乎不懂规矩,脱离战团爬到个无人角落的九纹龙,没人发现,等伤员清走后,一个便衣带着两个军装最后搜索时,才在码头栈桥旁一处绳柱后发现了九纹龙。
    “喂,你哪个字头的?”便衣蹲下身打量了一下九纹龙的伤势,拍拍已经有气无力的九纹龙脸颊,问道。
    九纹龙伤势很重,但是气势却不弱,定定看着问话的便衣开口说道:“我是十四号的九纹龙。”
    “十四号?蒲你阿姆。我粤东嘅,与十四号是死对头,算你运气不好,下辈子投个好胎!兄弟,帮手把他扔下海,也免得还要背这个家伙送医院。”听到九纹龙自报家门是十四号的人,便衣冷笑着站起身,对身后两个军装开口吩咐。
    两个军装抬起无力挣扎的九纹龙走到栈桥上,干脆的把九纹龙丢下海,甚至连石头都懒的帮九纹龙腰间栓一块。
    在他们看来,这家伙肩膀好像骨折,背后中刀,脚又断掉,扔到海里就算不绑石头也肯定死掉。
    偏偏九纹龙走运,海潮不知道从哪卷来一小块船板,恰好被他单手扒住,虽然没办法游向岸边,但是在海面随波逐流中也不至于溺死,靠着多年练武打熬出来的这幅身躯和胸中那股不肯认命的血气,九纹龙硬是在海里单手抓着船板漂了足足半夜,被早晨搬家过海的师爷辉,芬嫂母女发现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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