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紫英不但是王孙公子,为人豪爽,且如他的名字,冯紫英,丰姿英,便是不及萧景云绝色,但在京都也难找了。
    何况京都便是有这样的,何素心也够不着,所以她一心是想嫁给表哥。后来她也明白姨妈不会让表哥娶她为正室,因为那样就会令表哥失去妻族的帮扶。她虽然伤心,却也不愿嫁碌碌之辈,愿给表哥当贵妾,甚至平妻。
    冯唐一回神来,想起儿媳贾迎春有孕,一说到贾迎春就想到她的表妹——尽管她是记在邢夫人名下,但是她受邢夫人宠爱,宸贵妃也极照顾这个表姐。
    冯唐不禁道:“你和英儿他们说了?”
    方氏微笑道:“没有,我想征求一下老爷的意见,若是好,要不正月里就给办了?”
    冯唐哼了一声,说:“你们内宅妇人少折腾,儿媳妇是怎么你了,是她不孝顺了,还是身份配不上英儿了,你要现在给英儿纳你的外甥女?”
    方氏不禁道:“要说身份,贾氏配我们英儿还真是差了一点,从前贾家是显赫,但如今我们是侯门,贾家不过一个三等将军府。便是贾邢氏的娘家出了个贵妃又怎么样?又不是出皇后了。”
    冯唐想起今日的事,不禁喝道:“无知妇人!你再敢背后对贵妃娘娘不敬,你就去佛堂呆着!”
    方氏道:“怎么了?我只是想让英儿纳了素心,多一人帮着开枝散叶而已。”
    方氏其实是对贾迎春和邢夫人都不太满意,邢夫人见了她也不会让着她,若是出席个赏花宴,就爱显示娘娘赏的首饰衣服之类的。其她夫人便是品级高一两级也多有奉承她,还有大家都不会觉得她的养女迎春高攀了她的儿子,这让方氏十分不爽。
    冯唐怒道:“儿媳妇刚刚怀有身孕,你就大张齐鼓给儿子纳妾,你这是打亲家母的脸!与人结亲还是结仇,有像你这样做人的吗?”
    方氏不服气,凉凉勾了勾嘴角,说:“这当日要不是英儿提议聘贾氏,就他贾家现在配得上咱们家吗?还有那贾邢氏甚是上不得台面……”
    冯唐听了,不禁一个巴掌扇了过去,他也素来不是很喜方氏,当年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两人也过了这么些年。而方氏生的嫡子倒是甚得他的宠爱,比庶子冯紫杰、冯紫豪出众得多。
    方氏捂着脸,禁恐地看着冯唐,说:“老爷,你竟然打我……”
    冯唐骂道:“我常年身在军营,你敢在后院给我使坏,惹出麻烦来,我就休了你!”
    方氏听说他竟然以休妻相威胁,不禁哭道:“老爷,这府里的事大大小小哪一件不是我费心张罗的?你没有由来的竟是为了英儿纳妾的小事打我?!”
    冯唐恼怒道:“何曾是为了纳妾小事?你一个不好得罪了人,我几十年才挣下的爵位就要被你毁了?你还瞧不上亲家母,人家儿子贾琏身处兵部要职,年轻一辈中实是能臣,宗室王爷都和他交好;人家侄女便是贵妃娘娘,前途不可限量!儿媳妇的表姐妹哪个简单了?你是想传出苛待儿媳的名声去吗?”
    方氏不禁一怔,心中却是不甘,自打贾迎春进府后,原来她给冯紫英的一个丫头就给他打发了。贾迎春虽然在贾府女儿中看着不出众,但是相貌却是远胜别人家的女儿的,跟着凤姐学待人管家交际,开朗不少。
    到底是金陵十二钗正册中的女儿,冯紫英又念着和好友萧景云、卫若兰等当个表连襟的情宜,自打迎春进府,甚得他宠爱。
    眼见儿子被儿媳拢络走,方氏自然有一股无名心火,如她这样的内宅妇人,并不是很得丈夫心的,便会不知不觉生病,总要搞得别的女人和她一样,她们心底才好过。
    方氏害怕,但仍然道:“哪有这么严重了?身为儿媳应当知贤惠,如今她有孕在身,本也要纳人的,这素心不正好吗?”
    冯唐道:“这做娘的管儿子屋里的事像什么话?纳不纳人,儿子自会和儿媳商量,不用你多插手!你想将你外甥女给儿子,你这是心疼外甥女还是要害她?你便是不在意你外甥女,总不能害了儿子。你以为儿媳温顺好欺负?贵妃娘娘可是一剑斩妖的人物,你敢打人家的脸?!”
    “什么……斩妖除魔?”
    冯唐便简要将有妖孽装模做样,但要妖言祸众,扰乱社稷,反诬贵妃为妖,被抓住后,贵妃当场对质,之后贵妃亲手斩妖都说了。方氏听说有妖不禁吓得缩了缩。
    冯唐说:“总之,你少给我在后院弄出事端来,儿媳妇要是无子,你做主给英儿纳贵妾还有理,这儿媳一进门就怀孕,一怀孕就给他纳贵妾,不是要抬举你外甥女和儿媳打擂台是什么?你想借外甥女打儿媳的脸,也不看看你外甥女有没有这个底气!你早点寻个人给嫁出去吧,这事你若是强做主了,我也是不认的!”
    冯家内院的琐事无独有偶,在许多家都发生着,虽然并不一定涉及纳妾之事,但是关于宸贵妃斩妖的事很快都流传开来。人人敬畏,这是后话。
    然而,当事人邢岫烟当时判断情势利弊而狠决出手,但是过后却是神情恍惚。
    晚膳时,御膳房准备冬季进补的羊肉汤,她一闻到那味道,就大吐特吐了起来。
    之后,徒元义传了清粥和冰糖炖水果来,她各吃了半碗就再也吃不下了。
    夜晚,她梦到无数的癞痢狗和跛脚黄鼠狼向她扑来咬她,她手中持剑一直杀个不停,鲜血染红了她梦中的世界,可是那杀戮却不到尽头。
    最后那尸山血海将她湮没,她疯狂地叫喊出来。
    结果一醒来发现躺在皇帝寝宫,徒元义也不禁被惊醒。
    “秀秀!”
    但凡做噩梦刚醒时,情绪情感还停留在梦里,这时被逼得有些疯狂的邢岫烟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禁委屈,哇一声哭了出来。
    “哇……好多血……”
    徒元义知她怕是做噩梦了,他将人搂在怀里安慰着:“秀秀不怕,朕在你身边,不管什么妖魔鬼怪都害不了你的。”
    邢岫烟伏在他怀里,身子颤抖哭了一会儿,说:“我一个人杀,怎么杀也杀不完,最后尸山血海将我淹了,我想你出现来拉我上去,可你就是不来!”
    “是梦嘛……”
    邢岫烟捶着他的胸膛,说:“你花言巧语,关键时候又跑得没影儿了!”
    徒元义说:“这话从何说来?朕关键时候都在秀秀身边,但是梦里的事不归朕管……”
    “就是你的错!就是你的错!”她一边哭一边打。
    徒元义一多汗,但还是心疼居多,只搂紧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背,说:“好,是朕的错,朕下回在梦里一定出现。”
    邢岫烟怒道:“你敢咒我再做噩梦?!”
    徒元义无奈了,有时对女人是全都认错都还不够。
    “不是。朕是说,秀秀若是再做梦,一定做一个有朕在一起的美梦!”
    邢岫烟在他怀中擦了擦鼻泣和眼泪,说:“你美的冒鼻涕泡了,凭什么有你的梦就是美梦了?”
    徒元义微微抽动俊眉,她擦眼泪鼻涕的小动作他也不能推开,只叹道:“那秀秀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邢岫烟想了想说:“你唱歌哄我睡吧。”
    “什么?!”
    邢岫烟道:“我依稀记得我小时候做了噩梦,妈会给我唱歌。”
    “秀秀不小了。”徒元义点出事实。
    邢岫烟叫道:“你不爱我了!我只是一个可怜可悲的后宫弃妇!”
    徒元义:……
    不一会儿徒元义投降,他一边搂着她轻拍着,一边清唱道:“长白山前知世郎,纯着红罗绵背裆。长槊侵天半,轮刀耀日光。山上吃獐鹿,山下吃牛羊。忽闻官军至,提刀向前荡。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
    邢岫烟原听着还好,但是听到“吃獐鹿、吃牛羊”就觉得不对头,感觉一阵恶心,直欲呕吐,待最后听到“斩头”,她不禁哇一声哭出来。
    “你就是欺负我!明明知道我做噩梦,你还唱‘吃獐鹿牛羊、斩头’什么的来吓我!”
    徒元义蒙圈,这一想还真有点不对,让他弹琴,他能弹得相当出彩,但是唱曲他可没几句会的。
    这首《长白山谣》是少数唱得还不错的,其实谁敢让皇帝给他唱小曲呀,他会唱一两首都不错了。
    于是又哄了她好一会儿,她累了才在他怀中睡去。
    第185章 岫烟有孕
    逢五逢十休沐, 皇帝百官不上早朝。
    徒元义得以陪邢岫烟一起早晨起来练武, 但只怕是昨天的事还有很大的后遗症, 她都萎蔫了似的。
    本来这一招剑法要求舞出六个剑花,但她连舞出五个剑花都勉强。
    徒元义摇头, 说:“你这不对,你提起一口气不能绝,出手要快。这一招有功有守,若是练精,你一招能制三人。”
    邢岫烟又舞了一次,徒元义仍觉得不好,说:“与十天前相比还退步了。”
    邢岫烟心情烦闷,他偏偏还诸多挑剔,一口怨恼之气上头, 不禁扔了宝剑:“不练了!不练了!”
    徒元义收了剑,走近道:“不是你说要练成高手,要比聂夫人还强的吗?”
    她原是下了决心,再不会成为男人的累赘的, 听她说现代女性的自立自强, 他此时的心态与从前不同,也觉得让心爱的女人做喜欢做的事挺好。
    况且, 他们是阿飘时百年“师徒”,那时她对修炼一事不太热衷, 倒是像玩一样。她原有份痴意, 真想做什么时是很努力的, 徒元义也就真心教导起来。
    邢岫烟心底烦躁不已,说:“你太啰嗦了!我这不对那不对,你会不会教人呀?”
    徒元义凤目潋滟,温言道:“昨日的事已经过去了。”
    邢岫烟如咆哮帝一样挠头,叫道:“别提昨天的事了!我……我不练了,吃饭!”
    说着,她也不捡剑,径自往甘露殿走,倒是侍候的宫女赶上去给她先披上大氅。
    徒元义摇头叹气,捡了她的剑收好,再让太监捧了剑回去放好,又追了过去。
    传来早膳,都是她平日会爱吃的。
    两碗奶/子趁热各摆在他们桌上,那浓郁的奶香味袭来,徒元义正要开动,却见邢岫烟干呕了一下。
    她忙捂住嘴,但阵阵恶心止不住,好在太监捧了盆盥来接。
    大宫女紫玥惊讶地看着邢岫烟,忽想到去年安国夫人进宫来探望贵妃,也是闻到羊奶味就干呕不止。
    紫玥道:“皇上,娘娘这……是不是该宣太医看看?”紫玥心中虽然怀疑,但是她是宫婢,有些事还是不要直接开口好,万一不是,皇上空欢喜一场,她这起哄的人就有责任了。
    邢岫烟因为身体健康,有灵力护身,又吃过徒元义给的养生药,是以如此盛宠也只半月请一回脉,她自己不耐烦这些。
    徒元义此时也灵光一闪,忙宣太医。
    “将李医正和李太医都宣来!”虽然两人都姓李,但是李医正的本事比较综合,而李太医是妇科圣手。
    李医正和李太医来到太极宫时,徒元义已经陪着邢岫烟勉强吃了一小碗清粥和一个清淡的馒头。不是皇宫火食差,而是邢岫烟就要吃这个才不怎么吐。
    邢岫烟半倚在贵妃榻上,徒元义坐在旁边,体贴宝贝地掩了她身上的毯子,他才让李太医先看。
    李太医把着脉,不禁一惊,又细把了一会儿,徒元义用堪比看心上人的目光盯着李太医那张老脸。
    李太医收了手,没有让徒元义失望,拱手笑道:“恭喜皇上!恭喜贵妃娘娘!娘娘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李医正却不禁暗惊,原来从前一直是他定期给贵妃请脉的。贵妃如果是有两个月的身孕,那么十几天前他都还没有诊出来。
    徒元义哈哈大笑,李太医这才想到李医正,说让他再诊一下脉,李医正谦虚拱了拱手,也上前把脉。
    李医正一把,但觉往来流利,如盘走珠,应指圆滑,不是喜脉是什么?
    李医正也连忙道喜,又自请罪,之前请脉都未发现。
    李太医道:“皇上,怀孕早期不显脉,把不出的也是常事。”
    徒元义此时哪里会怪罪,只道:“两位且下去商议为贵妃安胎之法,再上奏于朕。”
    说着,他又令赵贵赏赐二人。
    邢岫烟整个人还是蒙圈当中,她怔怔盯着自己小腹处发呆,两个李姓太医走了她也不觉。
    徒元义终于想到“两个多月”的不对之处,一边给她裹着毯子,一边说:“你也是个糊涂的,有了孩子你自己竟是不知的。”
    邢岫烟想想自己确实没有来例假好久了,但之前身在朔方,徒元义刚好受了伤,她哪有心情关注那个?偶尔觉得没有来例假也当是水土不服。因为她之前还是精神得很,吃嘛嘛香,谁会想到肚子里抱球了。
    根本没有当妈妈的心理准备,突然跑出一个魔星熊孩子来,她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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