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过来……”
    宸贵妃笑道:“我不过是给你们机会除妖而已。你们说,我是什么妖精?”
    渺渺真人颤声道:“我……我们不知道。”
    宸贵妃想了想,说:“托身宫闱,媚惑君王,说的好像狐狸精的机率大一些。我想你们也没有照妖镜,听说灵猴和黑狗能辨出狐妖来,刚好宫里百兽园有。”
    说着她拍了拍手,就见八个太监牵了四只灵长类和四条黑狗上来。那四只灵长类有白猿、金丝猴、猕猴、黑腥腥,四条黑狗有狼犬、藏獒、狮子狗、中华田园犬。
    宸贵妃却脱去大红猩猩毡大氅,拿着狗饲料做起了马戏团表演,那些狗都是精挑出来的,很是聪明。
    “旺财,跳舞!”
    那中华田园犬就双腿立了起来,在邢岫烟面前尾巴摇呀摇,邢岫烟赏了它吃的。
    她又从一个太监手中接过一个钢圈,说:“来福,跳!”
    那藏獒居然是这么个崩坏的名字,它凶猛地扑过来,却是精准地从宸贵妃手中的钢圈中穿过,然后得到了食物。
    宸贵妃陆续逗过每一只动物,包括让猴子翻跟斗,让猩猩自己剥香蕉吃。在场百官都不禁觉得好笑,明明这是一个无比严肃的场合,居然变成了江湖卖艺似的。
    “灵猴”们和黑狗们陆续被带下去了,宸贵妃笑道:“皇上,灵猴和黑狗都没有感应出我是妖,当然也有可能是刚才这几只不够有灵性。要是民间有人有灵性的猴子和狗,也可以献上来,臣妾一定配合,不过如果无效,臣妾也不治他冒犯贵妃大不敬的死罪,只要砍掉他一只手一只脚抵罪就好,臣妾是宽仁之人,要积功德,不伤人命。”
    萧凯不禁忍住笑,暗想:谁能证明她是妖,谁会吃饱了撑着来赔上一只手和一只脚?
    萧凯忽又暗惊:如果宸贵妃今日不这样当面对质,坦坦荡荡,背后不知道要被怎么说道。总有人看她不顺眼,流言传播民间,到时哪里有个灾祸,就强按她头上,可就不妙了。但因为有御前和百官前对质证明,流传民间的也就是她和此谣言的源头——僧道的对质,是一场胜利,自证了清白,并且,还让他们成为笑话,甚至他们传谣言赔上性命。那么之后可能的祸患就消除了。
    又见宸贵妃道:“我若不是‘妖’,那么就是‘邪’了。”说着她指挥太监们端来糯米、大蒜、桃木剑、黑狗血之类的东西。
    她将一串大蒜挂在了脖子上,捧起一把糯米抹脸,然后手沾了些黑狗血在额头一点。然后,剥了个大蒜吃了起来,拿起桃木剑舞起了一套剑法的前三招。
    宸贵妃收剑,一手持剑,一手拿着生蒜咬着,说:“皇上,也许我道行太高,这些对我没用怎么办?要不你和文武百官商量一下,请个茅山道士来看看?还有我娘家,我是妖邪,我爹,我娘,我弟只怕也是妖邪。因为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还有,我弟弟出身才几个月,妖应该不吃乳汁的,会不会背后吸人血呀什么的。”
    诸臣:……
    邢忠一头的黑线汗,却见女儿冲她招招手:“爹,你过来。”
    邢忠自然压下刚才复杂的心情,走了过去,却见邢岫烟说:“请恕女儿无礼了。”
    说着,她也冲他撒着糯米,将大蒜挂他脖子上,还用黑狗血在他脸上画了画,惊道:“爹,原来你的道行和女儿一样高啦!有这么高的道行,咱们父女很快就位列仙班了,何必在下界为妖邪?”
    诸位大臣暗自摇头,均觉宸贵妃太过胡闹,而皇帝太过放纵她了。
    皇帝喝道:“贵妃,你莫要胡闹了!邢忠,你先退下吧。”
    邢忠脖子上挂着大蒜,身上是糯米和黑狗血退了回去。
    宸贵妃身上沾着黑狗血,笑道:“皇上,臣妾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妖邪。所以,臣妾倒是对僧道的说法很奇怪,臣妾从未见过他们,他们又怎么断定的。臣妾有话要问他们。”
    皇帝允许了,邢岫烟走到一僧一道跟前,两人惊恐之下,往后移动身子。
    邢岫烟说:“你们干嘛跟我过不去?谁指使你们的?”
    茫茫大士合什:“阿咪陀佛,施主,你改人命数是不对的,有碍神瑛侍者历红尘。”
    邢岫烟道:“神瑛侍者是什么?我受天子册封,这神瑛侍者比天子更大?”
    渺渺真人道:“不是这么比的,神瑛侍者是赤瑕宫的弟子。”
    邢岫烟哦了一声,说:“上古神话传说赤瑕宫灵虚真人是个大能神仙,但是这跟人间有何关系?人间的事当然人间自己说了算,人间没有比天子更大的官儿,天子册封我当贵妃,你们管得着吗?”
    一僧一道不过是想要得道,攀附警幻,讨好赤瑕宫和娲皇宫,哪里想过这些事。他们本就难以接近天子王气的人,哪里还能凌驾天子之上?
    邢岫烟又道:“估且不说我是人是妖,但你们当日信口开河,说我惑君媚上,祸乱江山,请问你们调查过没有,自打我进宫以来,残害了哪位贤臣,戕害了多少百姓?自打我进宫以来,大周天子做了哪些亲小人、远贤臣之事?在场诸臣都是天子肱股,我既然是妖邪,天子已受我所惑,难道现在这些陛下肱股之臣就是陛下受我媚惑时才亲近重用的奸臣贼子吗?”
    邢岫烟的话掷地有声,这一连串的反问都是僧道这种方外人无法反驳回答的。
    林如海也不禁暗叫一声好,在场诸臣也有心底叫好的。兵部尚书孙原望暗想:宸贵妃居然还会“合纵之术”,鬼谷子言:“转丸骋其巧辞,飞钳伏其精术。”此时她虽是反问僧道,最后却是合纵了当朝文武百官。当下受到重用的官员,便是那和她没有亲近关系的,谁会觉得自己是君王受妖邪所惑时才重用的?
    而宸贵妃确实无残害贤臣、戕害百姓之为。
    如今一出闹剧到现在,至少在场百官是没有人会认为宸贵妃真是妖邪了,便是有那利用心思的,经此之后只怕也不能利用谣言害了贵妃了。
    而僧道却是可疑,他们言及警幻司命薄又是什么人?
    第184章 贵妃斩妖
    一僧一道此时忧惧交加,他们原是依仗着自己背后有警幻仙子, 所为之事又是助神瑛侍者历红尘, 有些底气。原本想得很美好,当时一显能耐, 皇帝百官对他们就算不会很敬重也会忌惮,会对他们所说之话有所深思。但是没有想到皇帝一代霸君, 会直接让拱圣军的神机营和弓驽营去对付他们。
    他们极度不讲江湖规矩。当然,他们是正规军, 天真的修士。
    茫茫大士道:“你……我们不知道你是谁, 但是你坏了仙子大事, 破坏了神瑛侍者的修行, 此事自有恶果。”
    邢岫烟冷笑:“你们说来说去就是一个什么警幻仙子和神瑛侍者, 坏他们的事就会有恶果,难道他们是天道?”
    渺渺真人道:“仙人行事自有道理,凡人岂可违命仙人即定的命数?”
    邢岫烟冷冷看他, 说:“渺渺真人是吧?你枉为道士,《道德经》读狗肚子里去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大道泛兮,其可左右, 万物以恃之生而不辞,功成而不有’。天地赐予万物以生命, 万物由生到死, 自有其发展。天道天道是为‘天地之道、天下之道’, 世人均说‘天大地大’, 若万物生灵的发展命数均是记录于一警幻仙子的小小司命薄上,由这位女仙决定万物生灵的发展,岂非有违‘天之大,天之博’?若天失‘博大’,何以为天?警幻仙子大过天乎?这警幻仙子所欲所为,才是有违天道,尔等居然胆敢助纣为虐!”
    渺渺真人不禁吓了一跳,修士最怕天道之罚,且她所言引经据典,确实有基本的道家理据。
    茫茫大士道:“这……仙子法力无边,她这么做自然是有道理的。”
    小篾片道:“有何道理?我不是妖,不管是我,还是林如海和他女儿,此时已然是身处此境不可更改。《道德经》云:‘人法在,在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自然便是合理,存在既是合理。尔等仗化外法力之故,强逆自然,参和人间自然合理的发展,便不怕报应吗?”
    渺渺真人说:“你就不怕得罪赤瑕宫和娲皇宫吗?”
    邢岫烟道:“赤瑕宫灵虚真人,我自仰景,但是他既身为‘十二金仙’,阐教者,阐尽一切真理。恕我孤陋寡闻,让诸多无辜女儿围绕一个你们所言的‘神瑛侍者’而生活,之后为了让他经历富贵无常,这些女儿全得如娇花被摧残至死,千红一哭,万艳同悲,这究竟是何等真理!我若是见到灵虚真人本人,当有一问!传说中女娲娘娘有补天无上功德,是女娲圣人对人间的大爱,若是教人间女子均围绕她所弃之顽石被强束于悲惨命运,她岂会乐见?”
    这时一僧一道都不禁深思,他们都没有见过赤瑕宫灵虚真人,更无缘得见早就不管人间事的女娲娘娘。上古传说的真假,他们尚且不知,也只得过警幻仙子的指示而行,他们是不敢怀疑的,原著中南北奔波为了让各位女子应验。此时却久困不出才失去了控制。
    渺渺真人道:“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奉命行事……”
    邢岫烟冷笑:“你们什么都不知道,竟敢来此寻我麻烦,好大的胆子!我既然不是妖邪,所作所为若有违天命,天自不容我,人间自不容我,因果也是我自己担着,何用你们来多管闲事!?”
    邢岫烟挥了挥手,紫玥恭敬奉上御赐宝剑,那剑鞘镶着黄金宝石,华丽无比。
    邢岫烟取了剑来,手握住剑柄,锃一声拔了出来,寒光逼人。诸臣不禁大惊,难不成她真要依言杀人不成?
    邢忠到底是她的亲生父亲,不禁惊叫出来:“娘娘!”
    邢岫烟却未回头,只看向徒元义,徒元义只是看着她连眼睛都不眨。邢岫烟是原是现代人,但长时间当过阿飘,见多生死,且今生久处高位,打过猎,也遇上过刺杀,此时她的承受能力不是一般女子可比。
    邢岫烟心想:今日若是手下留情,今后人人开句玩笑说她妖邪惑主,不用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任,那么之后众口烁金,不是妖也成妖了。身处高位,本就恩威并济,她素来宽仁,恩多威少,但是也要竖立底线。
    杀人是太挑战现代人了,她只有说服自己,此时他们身犯诬陷贵妃之罪,她不过是刽子手,也像现代刑罚执行死刑的人。这就像是一份工作。
    邢岫烟提了她远不如徒元义的灵力朗声道:“天下人可以得罪我!可以说我不对!言者无罪!我若有过,过而改之!我若无过,亦能容你一时无礼!但是没有人可以当下贱长舌妇口空白牙说我是妖邪,天下谁敢再说我是妖邪,且来与我对质!我既为人,何足惧哉?我若是妖邪,我死!我若不是,妖言惑众、动摇社稷、诬陷犯上条条死罪,绝不轻饶!此二人,便是下场!!”
    一僧一道知她是真要杀他们,不禁求饶。
    渺渺真人道:“饶了我们吧!我们不过是为了向警幻仙子和赤瑕宫立点功劳而已……”
    茫茫大士道:“施主饶命,不可造下杀业……”
    邢岫烟冷声道:“杀业?你们仗着一点法力,害了多少人了?骗了多少人了?孟子曰:‘杀人以梃以韧,有以异乎?’今我除恶便是为善!尔等触犯人间律法,罪在不赦,如若宽恕尔等,天理何昭!!”
    邢岫烟握紧了拳头,向前迈上一步,想起一个个悲惨命运的女儿,想起自己如果被按上妖孽之名的下场,想起被逼到此时还不能杀鸡警猴立威的后果。身处高位,不可有恩无威,邢岫烟坚毅了起来。
    她眼睛一闭,虽有不忍,却宝剑快速挥舞,满场有人发出惊叫,邢忠大叫出来:“娘娘!不要!”
    一阵血腥味弥漫,邢岫烟一招快剑,精准地亲吻了一僧一道的脖子,两人瞪大惊恐的眼睛,捂着脖子上流出来的血,再向后倒去。
    而跟着邢岫烟来的四大宫女都惊叫一声,雪珏、金瑶都晕倒在地。
    邢岫烟脑袋有一阵空白,呆呆地转开身,手上还握着宝剑,身子有些发抖。
    徒元义原来只道她说要亲手杀人,不过是示威吓人,然后又会说怕脏了手什么的交给下面的人行刑,没有想到她真的敢杀。
    但是徒元义同样吃了一惊过后,发现了她的害怕,连忙下了丹陛。
    徒元义大步迈来扶住她,说:“莫怕……”
    邢岫烟吓了一跳,啊了一声,徒元义抓住她的手,说:“别怕,是朕呀!”
    邢岫烟双眼聚神,抬头看向他,感到他手上的温暖,她才镇静一些。
    “我……我真的……真的杀人了……”
    徒元义道:“他们死有余辜,没事的。”
    邢岫烟又重复了一句:“我杀人了……”
    忽听得满场咦了一声,有人忽道:“妖物!是妖物!”
    众人都往一僧一道尸身看去,只见他们以肉眼的速度化出原形来。
    不一时,就全部化为原形,那一僧茫茫大士是一条灰色的癞痢狗,而渺渺真人是一条跛了一条腿的黄鼠狼。
    满场文武不禁心中大骇,良久不能回神,便是帝妃二人也不禁目瞪口呆。
    邢岫烟三观还未重组,脑子中一直响着:一僧一道是妖精,他们是妖精,他们不是人。这世上真有妖精……
    终于有灵性的官员,喊了一声:“贵妃娘娘斩妖除魔了!贵妃娘娘斩妖除魔了!”
    然后群臣回味,连忙跪下颂道:“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当下就有臣子奏道:“贵妃娘娘斩妖除魔,功在社稷!”
    又人云:“恭喜皇上,有如此贤妃相伴,这是天佑大周呀!”
    之后马屁声不绝于耳,邢岫烟动手时一僧一道到底是人形,此时回不了神应付百官,但是徒元义却龙颜大悦,朗声大笑。
    ……
    神武将军冯唐也是去北苑见证僧道与贵妃对质的大臣,待他回到神武侯(原是神武将军)府时,脑子还是晕乎乎的。
    他领了一辈子的兵,却还是第一回见到这世上有妖精。也第一次见到敢杀人的女人,好吧,是杀妖,这个女人的职业还是后妃。
    因为事情紧凑,昨日僧道出现,今日朝后皇上就让僧道与贵妃对质了,有人称贵妃是妖的事还没有传到宫外。
    冯唐作为京都东军指挥使时常留宿在军营,此时回神武侯府,侯夫人方式自然殷勤服侍,且冯唐回府不去白姨娘那里,来了她这里是十分难得的。
    侯夫人服侍他换了官袍之后,快要准备摆饭了,已是腊月里,上头老太太过世四年了,就在正堂摆饭,让膝下几个儿女媳妇一起来。
    侯夫人方氏忽说:“老爷,如今迎春有了身孕,我看是不是让紫英纳了素心作二房。素心也是你看着长大的,我妹妹和妹夫就这么一个骨血,素来于我们都孝顺。”
    方氏虽然没有想过让她妹妹的女儿何素心做儿子的正室,但是从前就打定这个主意,不让儿媳将来拢络了儿子的心去。
    何素心当正室自然是差些的,因为她的父母都亡了,几房堂叔伯要吞她的家产,之后方氏派了人去接了她进京来。
    何家堂叔伯忌惮神武将军的威名,自然就不敢争了,于是何素心才能带着十几万两的身家住进了神武将军府,后来冯唐又封了侯,更加显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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