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撵思索了片刻,记忆中这是一位容貌俊秀,性格软弱,胆怯畏事的年轻君侯。
    在那一次讨伐北戎的战役中,他甚至在战场上被吓得面色苍白,数次还当场呕吐了起来。
    后来此人甚至不敢再随大军出征,主动提出留守后方,一度成为诸侯们的笑柄。
    “原来是那位晋越侯啊,真是人不可貌相。”公孙撵感慨道。
    “我们都看走了眼,这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家伙。”吕宋恨恨道,“各路君侯都在前线被犬戎击败,独独他竟然能够以一己之力固守住了汴州。我当时就应该注意到此人之不凡。”
    凉州的李文广站在地图之前。
    “先是汴州,随后从琪县到中牟。如今他们又得到了郑州。”
    李文广的手指点在地图之上,皱眉自言自语。
    “不知不觉中,晋国的版图,竟然扩大了这么多。”
    姚天香的兄长,卫恒公姚泓。正在卫国的王宫之内。同自己的谋士沈文秀,看着同样内容的一份谍报。
    沈文秀长叹了一声:“当时一步之差,放了这只猛虎,如今卑职悔之晚矣。”
    姚泓拽紧了手中谍报:“当时我这位妹夫,在我面前一副唯唯诺诺,沉迷声色犬马的模样。谁又能料到,他竟是如此的深藏不露。假以时日,他必成我的头号大敌。”
    “不论如何,主公还需早做谋划为妙。”沈文秀劝道,“听闻晋越侯同天香公主夫妻恩爱,夫妻两琴瑟和谐。晋越侯并不介意公主是我卫国人的身份,诸事不避,还时常携公主共参朝政。主公是不是也应派人时常联系联系公主,不能断了兄妹之情。”
    姚泓点点头:“文秀言之有理,天香终究是我亲妹妹,是我们卫国的公主。夫婿可以再嫁,她的兄长却永远只有我一个。只要我派人同多多劝说于她,她还是会向着我们卫国的。”
    在汴州的朝吾殿内,程千叶看着手中一叠的捷报,哈哈哈大笑。
    她握着姚天香的手:“看,天香,我的大将军们都太争气了。战损如此之小,就拿下了郑州这么个易守难攻的要地。”
    “当然,这里面功劳最大的还是张馥。如今大功告成,我这就写信给他,让他尽快从镐京那边撤离。”
    姚天香回握着她的手:“不止是拿了郑州这么简单呢。我们从犬戎手中夺下了城池,意义非凡,在诸侯国之中,一下就树立起了赫赫声威。”
    “你看最近,宋国那个胆小的宋襄公频频送来礼物示意好。就是我那位兄长……”姚天香略微有些担心的瞟了程千叶一眼,还是决定如实说出口,
    “就连那自我嫁过来以后,对我不闻不问的兄长,也都开始派人来同我联系。”
    程千叶看了姚天香一眼,加重了一下手中的力道:“天香,我想去郑州一趟。汴州这里,就暂时交托给你行不行?”
    姚天香吃了一惊:“你,你把汴州交给我?”
    她低了一下头:“千羽,你真的就不担心吗?我毕竟是卫国的公主。”
    程千叶笑了:“你和我曾经是哪一个国家的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建立一个全新的国度。在这个过程中,你一定会陪在我的身边,对不对,天香?”
    “你这个人。”姚天香撇开了视线,嗔怪似的呢喃了一句。
    她咬了咬下唇,轻轻道:“当然,我肯定一直陪着你,我还要把女学馆开遍全国呢。”
    程千叶看着眼前这有着烈焰般鲜明色彩的女子,她那红色的火焰周围,很早就圈上了一道坚定的金边。
    程千叶在心中默默道歉:对不起了,天香。你这般无条件的信任于我。但我却很惭愧,我大概是依靠了外力,才坚定了自己对你的信心。
    此刻的镐京,
    萧秀几乎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兴奋。
    他控制住自己,尽量压低了声音,“成功了,先生,我们成功了。”
    张馥笑着撇了面前激动不已的萧秀一眼,他那惯常弯弯的双目中,透出一点真正喜悦的光芒。
    “那我们也该准备从这里撤离了?”萧秀兴奋的说着,“今日收到主公的密信,嘱咐我们即刻离开此地。”
    作者有话要说:  嵬名山:我还会回来的。
    墨桥生,俞敦素,贺兰贞:先说好,你一共要折腾几次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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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发
    “对不起, 小秀。”张馥垂下眼睫,“我们还不能回去。”
    萧秀很吃惊:“为, 为什么?”
    “现在是一个时机, 刚来的时候,我其实没有料到他们内部的矛盾已经如此之深。如今,太后和皇帝彼此都已到了忍无可忍的边缘, 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张馥(妇)抬起头, 他明亮的双眸中透着一股自信:“只要我在其中再推上一把, 这个在军事上强大的民族, 极有可能自己从内部分崩离析。”
    “如今我们大晋占有郑州。同犬戎门户相抵。若是犬戎内乱,那将是我们大晋的天赐良机。我们的主公将有可能就此跻身为真正有实力逐鹿中原的霸主。”
    他目光灼灼:“你说我, 怎么舍得在这个时候离开?”
    萧秀心中有些激动,又有些慌:“可是, 没藏太后是个精明的女子,她很有可能会对先生起了疑心, 先生的处境实在是太危险了。”
    张馥抬起头,越过轩窗,他的目光遥遥看向汴州方向。
    “我自小,便是一个十分自负的人,因少年时略有些薄才, 得夫子和同窗错爱, 时常把‘天才’、‘神童’之名冠于我身。我面上谦逊,实则越发自得自傲,心中逐渐起了轻视他人之心。只觉众生皆愚钝, 唯我独慧而已。平日里,最喜将他人之心玩弄于股掌之上,以此为乐。”
    张馥想起往事,微微摇头:“初随主公在汴州之时。我竟自傲到连主公都不放在心上。那时我总觉得主公是一个轻易就能看透之人。那时的主公在我心中,有些软弱又过度慈悲,我甚至觉得他根本不是适合的主君人选。”
    萧秀同样想起了当时的情形,一时觉得宛如隔世。
    “对啊。我当时也心中充满疑虑。”萧秀笑着接口,“主公她,不仅同情那些奴隶和平民。甚至还天天亲自跑去城门口施粥。去那污脏的难民营督建窝棚,去泥泞的汴水河边查看水利。路上看到什么歪七扭八的可怜奴隶,统统买回身边来。搞得现在宫中的侍女老的老,小的小,都没有几个像样。”
    “但正因为他有这份赤城为民的心,才能有如今这么多人心甘情愿的俯首称臣。”张馥正色道,“他让我第一次见识到了一位真正的明君该有的风范。他也是我张馥第一个真心实意效忠之人。”
    他站起身来:“主公珍惜每一位士卒的生命。他曾经告诫过我不能对生命失去敬畏之心。此次若能以我一己之身,换我大晋数十万军士少流鲜血,我张馥又有何畏之?”
    他整了整衣袖,抬起脚向门外走去。
    西戎的皇太后,坐在她的宫殿之内。
    她拽着手中的一封信件,紧紧抿住了嘴。
    嘴角绷出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使得她的面容显得更加苍老。
    这封信是嵬名山逃离郑州之后派人送来的,信中阐述了自己的无奈和悲愤之心。在信的末尾他提及了自己的行动被敌方提前洞悉,猜疑可能是镐京这边走漏了消息的缘故。
    没藏太后按了按额头:“老了,看来我是真的老了。”
    她的侄儿没藏裴真立于殿内。
    此刻他看着姑母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嵬名山真的连镐京都不敢回?一路跑回草原去了?若是惹得姑母如此烦心,侄儿派人去把他请回来便是。”
    “你觉得他还会回来吗?”没藏太后摇摇头,叹息一声,“晚啦。除非我亲自前去相请,否则他是不可能主动回到镐京的。”
    没藏裴真饶饶头:“说来此战也败得太蹊跷了些。老嵬的领军能力我还是知道的,他半夜率精锐部队突围,怎么就会让那晋人给截住了?那些晋狗仿佛得到消息了一般,在同一时间发起了攻城。搞得留在城内的元奇兄弟措手不及,丢了城池。别不是他们那有了内鬼,泄漏了军机?”
    “哼,内鬼只怕是我们身边的人。”她眼中透出厉色,“你去,把张馥给我传来。”
    没藏裴真正欲离去,却看见他的小姑姑,也就是没藏太后的嫡亲妹妹,没藏红花,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没藏红花进得殿来,一下就扑倒在太后的膝前。
    “姐姐,姐姐。”她拍了一下自己的脸,“我真是误信了小人,我们都被那个张馥给骗了啊!”
    她伸臂指着殿外:“那个张馥,那个张馥,竟然是梁皇后的人。他今日大摇大摆的从我府邸上出去,却坐上了梁骥那个老匹夫的马车,竟然公然搬进梁府去了。”
    “哼!”没藏太后一振衣袖,摔了妹妹一个耳光,“都是你给推荐的好人!”
    没藏红花捂住脸,呜呜的哭了几声,却是不敢分辨。
    没藏裴真大怒:“难怪我们这几日诸事不顺,原来竟是这个小子在使绊子!汉人多狡诈,我当初就说不可轻信汉人,偏偏两位姑母都不信侄儿的话,”
    梁皇后的宫殿之内,正欢天喜地的举行着一场庆功宴。
    梁皇后端坐在位上,喜气洋洋的举起酒杯:“此番多得张先生神机妙算,才让太后吃了这个大亏。我敬先生一杯。”
    “回头我命人在镐京之内好好的宣扬宣扬太后自毁长城,逼走嵬将军的‘丰功伟绩’。看她以后在那些军中将帅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来,哈哈。”
    张馥笑吟吟的举杯:“能为皇后娘娘效忠,也就是为陛下效忠,此方为我等为臣应有之道。”
    梁皇后喜庆洋洋道:“像是张卿这般明事理的臣子真是难得,陛下素知你的忠义之心,先前因碍着太后的情面,不好见你。现在既然说开了,过个几日,我就将先生引荐至陛下御前。”
    郑州失守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镐京内外。
    奇怪的是,像太后密旨令嵬将军出城迎敌,导致嵬将军不得不“含冤受屈”远遁大漠的这种机密消息,竟然传遍了大街小巷。成为人人津津热道的谈资。
    有人说太后这是为了进一步掌握军权,架空皇帝陛下。
    为此太后娘娘甚至不惜贬斥了为西戎立下赫赫战功的嵬将军,把自己家族的没藏元奇安排到了郑州,这才吃了这么大的一个败仗。
    也有说先前没藏裴真在汴州吃了一次大败,此次没藏元奇再次一夜之间丢了城池,可见没藏家族毫无领军的人才。太后年迈,老眼昏花,早该还政于陛下云云。
    加上嵬名山在西戎军中素有威望。
    此事一出,西戎的多位将军,在这种风声的导向之下,未免或多或少的生出些兔死狐悲的心态。
    同情嵬将军之余,对太后生出了一丝埋怨之意。开始有了向着年轻的皇帝陛下倾倒之意。
    各种消息漫飞,朝中局势一触即发的时刻。
    镐京东城,一座毫不起眼的小院之内。
    萧秀带着两个贴身侍卫,按捺着性子,焦灼不安的等候着。
    数日之前,张先生公开叛离了太后,搬到皇后的本家叔叔梁骥的家中居住。
    他坚持一个人也不带,只让他们隐匿在此地,收拾好行李,备好马车,等待他的消息,随时准备撤离。
    萧秀在院中来回踱步,如今犬戎朝廷之内,局势瞬息万变,先生身为一个外族之人,独自周旋在狼窝虎穴,实在让他焦虑万分。
    院门之外响起轻轻数声敲门之声,三长两短,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信号。
    萧秀大喜,奔上去打开院门。
    张馥跨进屋内,开口第一句话:“我们立刻离开。”
    萧秀等人迅速套好马车,四人登上车,从东城门出城,向着东方直奔而去。
    张馥沉着面孔坐在车厢内。
    萧秀担忧的问道:“发生了何事?先生?”
    张馥摇了摇头,心中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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