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离开郑州城,我军的贺兰将军同俞将军便已举兵攻城。”
    “你留在郑州城内的那两位大将军,可不像你这么耐得住性子。我赶来的时候,听说他们两位毫不犹豫的争相出城迎敌。到了此时,说不定郑州都已经被我大晋拿下了。”
    仿佛验证了他的话语一般,在郑州城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声。
    随后,天的那边隐隐亮起了火光。
    那是撞车撞击城门的声音。
    如果不是守将莽撞乱来,敌军的撞车是不可能在这么短短的数个时辰之内,就开到了城门前。
    巨大的声响一阵阵传来,一声又一声敲在嵬名山的心上。
    “我虽然为将军之敌,但素来崇敬将军。我知将军此次出城,必定不是为了逃亡。”
    “墨某心中估计,将军一来想要引开我军兵力。二来,大约想去就近的宅阳,或是荥阳请来救兵。”墨桥生的话交织在那远远传来的轰鸣声中。
    “可笑的是,墨某心中虽然清楚,但将军在那镐京的主君只怕不会这么想。他只会怪你率军私逃,以致丢了郑州,这乃是大罪。你身负重罪,难道还要拼死从这里杀出重围,回镐京引颈就死吗?”
    墨桥生的每一句话,都插在了嵬名山心中最痛之处。
    他是西戎人,这汉人的江山容不下他。而西戎朝堂早已无他立足之地。
    天下虽大,竟无他容身之处。
    “我大晋的主君,是一位胸怀若海的君主,只要你愿意归降我大晋。我可以保证将军的才干能得到更好的施展,同时我发誓绝不伤你手下这些将士的性命。”
    “我乃是异族,晋越侯如何容得下我。”嵬名山冷哼一声。
    墨桥生抽出佩刀,毫不犹豫的在自己手臂一划。
    他举起手,红色的血液从空中滴落。
    “我们的血和你们西戎人一样,都是红色,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所谓异族,不过是嵬将军您自己脑中的一个观念而已。”
    “我,曾经身为奴隶,在我们汉人眼里,奴隶甚至连一个人都算不上。”
    “但我的主公却从不在意出身。她的眼中,只会看见你的能力,和你的忠诚,而绝不会因为你的身份地位,对你随意猜疑。”
    嵬名山的刀锋,缓缓垂下,一点点的离开了杨盛的咽喉。
    作者有话要说:  墨桥生:杨盛,为了捞你一把,我可是一口气说了我有生以来最多的一次话。
    杨盛:感谢老铁,从今以后我的命就是老铁的了。
    ☆、首发
    嵬名山垂下了手中的刀, 这位经历过无数血雨腥风的犬戎将军, 面庞上露出一丝失落的神色。
    “君臣之间, 能够彼此信赖, 互不猜忌,是何其难得。”嵬名山看着那个被簇拥在火把从中的敌人,那人正从黑暗的山岗上缓缓策马而下。
    他叹息一声,“墨将军, 我没有你幸运。”
    墨桥生皱起了眉头, 他预感到事情没有那么顺利。
    果然,嵬名山一把将被绳索捆束的杨盛提上马背, 透过火光看了一眼墨桥生, 朗声开口,
    “你我两族结怨已深, 我永远不可能做一个汉臣。”
    他的刀锋向前一指:“突围!”
    西戎武士紧紧围在嵬名山周围,迅速集结成一个锥形的阵势。
    人人策着铁骑, 举起弯刀, 悍不畏死地向着重重包围圈发起了冲锋。
    ……
    天蒙蒙亮的时候, 战场的硝烟才逐渐停歇。
    郑州的城头之上终于插上了晋国的军旗。
    此时, 四处城门大开,浩浩荡荡的晋国甲士,带着一股胜利者的豪迈步伐,开进了这座满目疮痍的巨大城池。
    浓雾在清野间弥漫,
    战后被鲜血浸透的土地。堆砌着无数残肢断臂。
    不论是敌人还是战友,此刻, 都毫无区别的变成了一副没有生命的尸体。
    清理战场的士卒在战后凌乱的战场间来回走动,偶尔发现还未断气的敌人,就举起手中的长矛,狠狠的给补那么一下。
    随着卟的一声轻响,一蓬鲜血溅出,一条性命就这样被毫不留情的收割了。
    他们把敌人的人头一个个割下,整齐在城门口堆成一个塔状。
    当然,这些事后收集的人头只能算做集体的功勋。
    个人在战场上收割的首级,已有随战专门记录的书记官员,现场一一登记核对完毕,统一的摆在了城门口属于自己方阵的区域内。
    晨间的雾气飘散游荡,刚刚经历过战火的城墙下,整齐划一的累着一个个血淋淋的人头塔,向大家昭示着不同编队各自取得的功绩。
    那些鲜血淋漓,面目全非的头颅,让郑州城内的居民和投降的敌人胆战心惊。
    但却让晋国的士兵喜气洋洋。
    他们甚至三五成群的守在属于自己编队的“人头塔”边上,一面兴奋的讨论着昨夜的大获全胜,一面用手指默默掰算自己此次能够分得的土地和爵位。
    杨陆厚呆坐在自己的营地。
    战后的营地一片凌乱,
    偶尔还有几个士伍搀扶着自己受伤的同伴,正艰难的跨过那些堆积如山的尸体,向外走去。
    昨夜,这里是战况最为惨烈的区域之一。
    敌方大将军嵬名山率着五千精锐企图突围,在此地被墨将军团团围住。
    犬戎骑兵悍不畏死的冲锋,留下了数千人的尸体,最终只得少部分人突围而去。
    这对其他人,是一场值得庆祝的大胜。
    但对杨陆厚,以及他们那些一起从奴隶营中出身的兄弟们来说,他们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他们的千夫长杨盛被敌人带走。
    杨陆厚捂住自己的头,死死睁大眼睛盯着眼前染血的土地。
    我怎么就那么没用,是我害了盛哥,是我害了盛哥。
    他闭上眼,一片寂静的营地中似乎还响彻着昨夜战场上的嘶吼声。
    盛哥为了救他,被敌人围困捕获。
    墨将军率军追敌而去。
    他们这个千人队接到了休息的命令。
    然而他,还有营地中许多的士伍们,都固执的待在原地等候。
    尽管希望十分渺茫,但他们依旧在等着他们的千夫长回来。
    晨雾散去。
    清辉降临人间。
    古道上慢慢归来一队人马。
    打头之人一身黑色的铠甲,一身一脸染着鲜血。但他让所有等候的人激动了起来,因为他手中牵着一匹马,马背上扛着一人。
    营地中的人陆陆续续站起身来。
    杨陆厚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
    墨将军真的把他们的千夫长带了回来。
    墨桥生亲自把身负重伤的杨盛从马背上扛了下来,交托给了激动万分涌上来的杨陆厚等人。
    “将,将军。”被抬上担架的杨盛吐出口中淤血,他撑起上身,尤自不甘心的看着墨桥生,“是不是因为我,才让那戎狗给逃了?”
    有墨阎王之称的墨将军难得的带了一点笑,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根本来不及围住他们。”
    “嵬名山想给自己留一线退路,这才放了你的性命。你放心,将来我们和他还有再见的机会。”
    在离郑州数十里地的宅阳县。
    艰难摆脱了追兵的嵬名山率着残余的部队,在一片密林中稍事修整。
    五千最为精锐的骑兵跟随他出城,如今身边却只余下数百人而已。
    这些拼死护着他杀出重围的兵士,此刻沉默的围坐在他的身边,人人眼中透着悲愤之色。他们明明浴血奋战,但却有可能被自己的族人摒弃。此刻人人心中一片迷茫。
    阿骨解下了随身携带的羊皮水袋,递给了他的将军。
    “将军,我们现在要去哪?回镐京吗?”
    “回镐京?”嵬名山苦笑了一下,“墨桥生没有说错,郑州丢了,此刻回镐京,等着我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不会的将军,我们和太后好好解释。”阿骨有些慌乱,“太后她老人家素来英明,一定能够明白将军您的苦衷。”
    “不用我解释,太后她很快就能想通。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在她和陛下母子相争的时刻,她是不可能承认自己犯了这么大的错。这个错,只能由我来背。”
    嵬名山站起身来,他看向北方的天空:“我们先回草原,回我们的故里。但总有一日,我会再回到这片土地。堂堂正正的回到我的战场。和墨桥生再决雌雄。”
    晋国的大军,击败了犬戎名将嵬名山,一举夺取了郑州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各地。
    远在巨鹿的北宫侯吕宋,看完手中的谍报。
    将它递给了自己的心腹上将公孙撵。
    “晋国凭借一己之力拿下了郑州?”公孙撵不可置信的说。
    他对犬戎的那位大将军嵬名山印象深刻。当初诸侯联军讨伐犬戎,他们的部队在郑州被此人击溃。
    固然其中有粮草不足的因素。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嵬名山确实是一名用兵如神的敌将。
    “公孙将军可还记得晋越侯此人?”吕宋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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