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
    这人是坤宁宫总管,皇后的头等心腹,为人一贯稳重,如此情状,显然是真出了大事,“还不快快道来!”
    “出大事了,娘娘!”总管太监扑在地上,哭道:“魏王殿下服了鹿血后,不知为何,竟用了那柳姬。”
    “如今陛下已知悉,正雷霆大怒啊!”
    皇后霍地站起,大惊失色,“你说什么?柳姬?”
    昌平帝刚踏出听雨阁,立即命人召柳姬,柳姬迟迟不见踪影,他极不悦,但鹿血已经起效,他等不及,只得先行临幸其他宫女。
    尝过柳姬这等风情的尤物,再用些青涩宫人,感觉明显欠缺。这次昌平帝并不尽兴,鹿血效果一过,他立即阴着脸,“柳姬何在?”
    这个贱婢,得了些恩宠,竟敢抗召不来。
    所谓宠姬,远没有帝皇尊严重要,昌平帝眼神冰冷,显然是动了真怒。
    孙进忠忙上前禀道:“回陛下的话,散宴后,这柳姬竟不见了踪影,奴才等遍寻不着。”
    他见惯宫闱隐私,此时已直觉不好。柳姬无名无分,她明知皇帝喝了鹿血,怎会消失不见?
    孙进忠是乾清宫大总管,皇帝心腹,能量有多大就不说了,奉旨寻人,居然还能没找到?
    柳姬是皇帝女人,这身份能牵扯的事儿大得去了,他一时头皮发麻。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不待皇帝再说话,便有一名太监匆匆奔进,孙进忠定睛一看,原来是负责临时安置皇亲们的管事太监。
    他当即就有不祥预感。
    果然,那管事太监“噗通”一声跪下,使劲磕了个头, “启禀陛下,听雨阁偏殿那边,不知,不知为何……”
    人在屋中坐,祸从天上来,好好领个差事,居然能摊上大事,他哭丧着脸,“那柳姬不知为何跑到魏王屋里去了,魏王喝了鹿血,竟是……”
    管事太监说不下去了,只死命磕头。
    不过,在场所有人都听懂了。
    以孙进忠为首的太监宫人,立即跪了一地,大家不敢抬头,屏住呼吸,连喘气也不敢。
    偌大的荷风馆大殿中,仅能听见皇帝粗重的呼吸声。
    片刻死寂过后,“哐当”一声巨响,首位上的炕几,连带茶盏香炉等物,被狠狠推落在地。
    昌平帝霍地站起,恨声道:“好一个逆子!”
    话音为落,盛怒的皇帝已经大步出了殿门,往听雨阁方向而去。
    柳姬不过是妓女出身,于昌平帝而言,她就是一个短期的消遣之物。
    然而,不管是怎样低贱的一个玩物,她都是皇帝的女人,正值昌平帝独宠期间,却被亲儿子魏王给睡了。
    睡得是一个彻彻底底,淋漓尽致。
    盛怒的昌平帝冲进宫室之时,正好见到一脸惊惶的魏王,以及旁边榻上陷入昏阙的柳姬。
    二人衣裳是穿好了,只是一室混乱仍在,某种浓郁的气息挥之不去,柳姬樱唇红肿,俏脸难掩春情,很明显刚被人狠狠招呼过。
    对于男人来说,什么不能人共用?
    这里头,肯定有自己的女人。
    然而,现在昌平帝的女人不但被人用了,而且用的人恰好是他的儿子,而他本人,则是皇帝之尊。
    帝皇尊严不容侵犯,犯者必死。
    昌平帝本不是好脾气的人,盛怒之下,盯着跪地的魏王目露寒光。
    “逆子!逆子!”他不待魏王辩解,便狠狠连踹了对方几记窝心脚。
    皇帝难解其恨,立即招来一护卫,“呛”一声拔出对方佩剑,闪着寒芒的剑尖指向前,“逆子,你该死!”
    话罢,他狠狠一剑,刺向魏王。
    昌平帝这一剑,是对准魏王咽喉的,这回魏王可不能硬扛了,他慌忙往后一退。
    “噗嗤”一声,利剑正中魏王肩膀。
    皇帝见魏王居然还敢躲,怒上加怒,立即抽出沾血的剑刃,再次往前大力一刺。
    不过,这回即便魏王没躲,昌平帝的剑也不能刺中,因为孙进忠见势不好,赶紧跪下抱住主子,“陛下,奴才请陛下息怒。”
    这并非因为孙进忠偏向魏王,不想对方死,而是眼下这种情况,他不得不劝。
    皇帝或许会以某罪名处死皇子,但是却决不能亲手杀死。手刃亲子,这得在史册留下多大骂名。
    况且此刻昌平帝怒气攻心,把魏王杀了,过后平静下来,他未必就不后悔。
    皇帝是不可能有错的,错的只能是身边奴才,没能及时劝阻。
    最糟糕的是,即使昌平帝没后悔,但消息传出举朝哗然,他少不得推个替罪羊出来杀了,把大面抹平一下。
    这个替罪羊,不能是个名不见传的小人物,最合适的,就是乾清宫大总管孙进忠了。
    因此,魏王是绝不能死在皇帝剑下的。
    孙进忠嘴里哀求,手上却出了死力气,把皇帝连人带剑抱得死紧。
    “孙进忠,你这个狗奴才,放开朕!,朕要杀了这个逆子!”
    “陛下,陛下请息怒啊!”
    一屋子太监宫人纷纷下跪苦求,殿中混乱一片。魏王膝盖不离地,挪移着一再退后,他暗暗祈祷,皇后早点赶到。
    此时算计太子之事,已完全被抛在脑后,他得先脱身。
    殿中咆哮哀求不绝于耳,在魏王焦急等待中,皇后终于赶到了。
    “陛下,请听臣妾一言。”
    皇后在来的路上,已经了解了事情经过。本来应该出现在皇太子榻上的柳姬,如今竟换了地方,她的计划显然被识破了,并且遭遇对方狠狠反击。
    她固然咬牙切齿,但现在并非计较这个的时候,捞出魏王才是第一要务。
    皇后也是能舍下身段的人,见状知道不好,瞥一眼血染衣襟的儿子,她“噗通”一声,重重跪在昌平帝跟前,抬首道:“陛下,钧儿为人一贯孝顺,您并非不知,他怎可有此等忤逆之举?”
    “陛下,他这孩子心不细,必是遭了算计啊!”她情真意切,说着说着,已哭了出声。
    第六十四章
    “陛下, 他这孩子心不细,必是遭了算计啊!”皇后情真意切, 说着说着,已哭了出声。
    她努力为儿子开脱, 只是如今能与坤宁宫抗衡的,无非就是皇太子而已, 皇后哭诉时, 不忘将脏水泼过去。
    “遭人算计?”
    折腾了好一阵子,昌平帝最初的怒火已下去了一些, 理智便上来了。
    手刃亲子,他可不打算留这名声。皇帝“哐当”一声掷下剑,冷声喝道:“孙进忠, 放开朕。”
    他踱步至皇后面前, “那你说说,他是被何人算计?”
    柳姬宴席失踪, 没有返回荷风馆, 反倒跑去与旁人交欢。这长达三个时辰的时间里, 孙进忠奉旨找人,却不见一丝踪迹。
    要说背后无人设计, 恐怕不可能。
    这背后黑手能量之大, 必然是东宫与皇后其中之一,又或者两者俱有。
    昌平帝虽不英明,但真没有蠢笨如猪,他思来想去, 还是觉得掌管宫务的皇后嫌疑更大。
    “如此,皇后便好生给朕说上一说。”
    皇帝扔了剑,皇后虽大松一口气,只不过,这个问题却不好答。
    “回陛下的话,臣妾并不知晓,详情还需细细查探。”她垂下眼睑。
    其实,皇后对昌平帝还是了解颇深的,而掌宫务嫌疑更大这一点,她事前不是没有预料过。
    她早早做了安排,事后将线索引到东宫头上,造成一种太子谋算魏王陈王不成,反倒自己大意中了招的假象。
    她固然不能完全摆脱嫌疑,但此举混淆视听,将脏水平分了东宫一半。
    那时候计划得了手,皇帝看太子如鲠在喉,两者叠加,自然更为厌恶。
    此消彼长,皇后在此事便淡化了痕迹,事后迂回一番即可。
    计划倒是挺不错的,算是为昌平帝量身打造。只是,现在问题来了,原来负责睡柳姬的换了人。
    如鲠在喉的人成了魏王,两厢叠加的位置换上纪皇后。
    昌平帝盯着眼前一对母子,眸光已带上厌恶,偏皇后心念急转,却一时想不到妥善的说法脱身。
    她急得冷汗都下来了。
    皇帝也没给时间她多想,只冷笑一声,“这岫云宫前廷后宫界限不明,倒是让皇后操劳了许多。”
    “明日,以戏莲阁为界限,立即修筑宫墙。”
    皇后脏水没泼成功,手掌宫务这点便格外扎眼,昌平帝危机感大盛,立即做出决定,“宫墙修建非一日之功,在此之前,后宫宫务以戏莲阁为界限,逾越者严惩不贷。”
    皇后脸色立即变了,皇帝的话却没说完,“日后,宫务便由丽妃协理,皇后教子无方,正该多费些心思。”
    立了后宫界限,又夺了皇后一部分宫权,昌平帝一腔怒火不减,却只得强自按捺,不能将事情闹大。毕竟,皇帝头顶绿油油,尊严扫地,实在不是件好事儿。
    他厌恶瞥一眼魏王,“柳姬赐白绫。至于魏王,先卸了差事,闭门思过罢。”
    话罢,他没再看面如土色的皇后母子一眼,直接拂袖而去。
    高煦抱着纪婉青回到清和居后,那边好戏正落幕。他安置好妻子,到了另一边次间,消息刚好传到。
    他看罢密报,冷冷挑唇。
    他那皇父一贯不是个有耐性的君王,震怒下一旦察觉不安全因素,当场发作,皇后自食恶果,这正在他意料之中。
    只是,昌平帝需要平衡,坤宁宫一竿子也是打不死的。
    雷声大,雨点不算小,正值高煦预期。
    他点了点密信,不过这陈王,果然比其兄有能耐,事情办得比想象中还漂亮些。
    “我们的人手立即撤回来,不许轻动,静观其变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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