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灶房独自吃汤圆,耳朵却是准备好了的,留意着堂屋的动静。
    “怎样?老姐姐,瞧见这小郎君了吧?可是一表人才?人家不止长得俊俏,就是书也读得好哩,明年就要从县学毕业,到时也是与你家春丫头一般的考学哩……这般两人可有话聊,不似我与我家这个,讲话随时牛头不对马嘴的……”这是村长媳妇那大嗓门。
    那年轻人俊不俊俏江春没注意,只这口气怎么像……保媒拉纤?
    而且保媒拉纤也就罢了,看这样子还在县学乙级?或许还比自己小?她有些好笑,她对比自己小的男性可没兴趣,就是同龄的,她也不乐意……毕竟“上辈子”又当姐又当妈的初恋例子摆那儿呢。
    “好是好,只我家春儿还小哩,现又学业未成,还是等她去汴京念了书才考虑……”这是王氏的拒绝。
    江春松了口气。
    “哎哟,我的老姐姐哟,你可莫再犹豫啦,你晓得我这姐姐家在武定县城是做甚的?人家是正经的大户哩,家里二三十亩良田种着,我那妹婿也是个能干人,还在城里做着账房哩,每月都是有稳定进账的,家中的积蓄哟……可不是咱们王家箐的老土帽见过的!”
    其实,江春想说,“二三十亩良田”,江家再努力两年也是能达到的;县里做账房,自己舅舅不就是吗?没觉着有多“大富大贵”啊!看来媒人的嘴真是最不可信的,明明就是个农村小康之家非得被她吹成富户老财了。
    果然,王氏心内也是不屑的,当然最主要还是觉着江春确实还小,她读书又这般出息,怎会愁嫁,自是气定神闲的又婉拒了。
    “老姐姐你可莫瞧走眼了,咱们都是恁般年纪过来的小娘子,去了汴京繁华世界转一圈可就回不来啦,届时心野了可就养不家了!”这话就有些难听了,好似女娃子出去见见世面读两年书就会不安于室似的。
    果然,王氏有些气了:“老妹子,话可不能这般说,我孙女甚品性我清楚,她又不是那画妖精的女娃子,在咱们金江县里甚没见过?那汴京再大再繁华,能有四五个金江这般大?她就会迷了眼?”
    江春憋笑:我的亲奶奶哟,虽然我也没去过汴京,但那汴京岂止是四五个金江大?
    王氏又补充道:“我这孙女,县里大户人家的郎君娘子皆与她耍一处哩,就是熟药所的老所长亦是收了她作徒弟的,甚大世面未见过?”语气里带了丝明显的炫耀。
    果然,就是这丝炫耀惹到那妇人了:“哎呀,我就说不来吧,你们偏要撺掇着来,这家里旁的家什也无,就这青砖瓦房?我家十年前就住上了,有甚可稀罕的?也就你个没见识的!她家女娃子好,她家女娃子难道还是金银打造的不成?女娃子读甚书?将来还不是得生儿子,她要生不出儿子来,就是把那书本子全吃进去了也无用,还不如我几两银子买个灶下婢呢……”
    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孙女居然被她贬得不如灶下婢?岂有此理!
    王氏也不客气了,弹弹衣裳上不存在的灰,皮笑肉不笑道:“哎哟,老妹子,你们真是日子好过哩,只有好过了才请得起佛,拜得起神仙,这大一尊大佛都被你领进家门来了……我们江家却是招待不起哩。”
    一副要送客的样子。
    其实,按王氏素日的火爆脾气,直接拿扫帚赶出去都是可能的,只现还这般忍让着,不过是“人在屋檐下”罢了,村长这棵墙头草还是尽量莫得罪狠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几位小亲亲给老胡提的建议,关于专业知识的比重,老胡会调整,尽量找到一个“干货”与感情戏比较恰当的比例……第一次写文,多谢各位支持与陪伴!
    其实这个行业,真的很多困难,尤其是年轻人。记得刚开始上门诊时候,病人在诊室外头看到老胡的脸,马上就将头缩回去了,退号挂了别的老医生……还遇到过勉勉强强进来看了病,但全程非常不配合,问他啥都是一句“你自己摸脉呗”,最后出了门也没拿药的……还有男科病人,一看你个小丫头坐那儿,人家直接连号都不退就走了的……唉,年轻人在这一行真的很艰难,老胡已经有好几个同学转行了。
    所以老胡写得这么现实,没有各种一丸变美一粒救命一搭就能诊出双胞胎的苏爽剧情,就是有私心:希望能有越来越多的人认识中医,了解中医,喜欢中医……无论中医还是西医,只要能治病能解除病痛,就是一门值得传承与学习的技艺。
    闲话少说少说,本来就是言情小说,肯定是要走剧情走感情的,私货尽量控制到最小、有机的嵌入,多谢支持哟~~
    第78章 和离
    果然,那妇人只觉一股郁气直冲脑门,“哗”的站起身,拉了自己儿子就要走。那少年却还不乐意,他们武定那边更靠南,日照愈发充足,水稻都能种两季,女娃子肤色也就更黑些……江春这般细白娇俏的小娘子他是第一次见呢。
    他那年纪正是爱俏的时候。
    这年纪了,又晓得此次过来的目的,自是不愿走的。
    那妇人却不管还在旁人家中,上手就要去拉儿子,儿子在家就是个滑惯了的,下意识的就侧过身子躲避起来,那妇人也不懂看人脸色,上去了就揪着儿子后衣领。
    那小子只觉着丢脸极了,在“心上人”面前被老娘这般教训,半丝风度皆无,哪还想得起是旁人家中,使劲左右躲闪挣脱了母亲的“魔爪”就四处逃窜,那妇人见他敢当着外人面忤逆自己,愈发不消停了。
    于是,一个极力“脱逃”,一个极力“抓捕”……母子两个就在江家堂屋与院子里展开了一场追逐大戏。
    剩下满脸懵的江家众人,以及被他们臊得满面通红的村长两口子。
    江春在灶房门口悄悄望了一眼,这……有些停不下来。
    无法,江春嘴里“嘬嘬嘬”叫着,将同样懵了的“尾巴”唤过来,指着那追逐的母子二人“嘘”了一声。
    馋狗有馋狗的好处——就是特别听话,对人类指令总是有特别的领悟能力……以及执行能力。
    “尾巴”仰起头来,张大了嘴巴“汪汪”一声,一下就将那母子二人给唬住了。
    直到此时,二人才反应过来,这是王家箐,不是任他们打骂闹腾的自己家中。
    村长两口子红着老脸,急道了声“家中有事”,拉了那母子二人就走,才走了几步,那妇人想起刚才拿来的红糖与糕点,又厚着脸皮折回堂屋去提了走。
    王氏在后头“切”了一声。倒不是她要贪图她家那么点子东西,只是有些气不过她贬低自家孙女,哼,他们儿子怕不是金银打造的吧,就那窝囊样子,与春儿提鞋都不配呢!
    高氏有些担忧的望着王氏:“阿嬷,这……这……他们会不会……”
    “不会,这次理亏的是他们,管它呢,早晓得是这德行,我早就拾根打狗棍将他们打出去了!”说着还难得地弯下腰摸了摸“尾巴”的狗头,赞了句“好狗”。
    惹得那“尾巴”伸长了舌头龇牙咧嘴“笑”起来。
    待这场闹剧散了,江家几个男人才从山上下来,后面小团山这几日正是野兽冬眠的时候,地里活计也做完了,父子几个就上去砍了些木材,想着以后无论是再盖新房,或是搭个猪圈牲口棚子甚的也能得用。
    见武哥儿与军哥儿两个嘻嘻哈哈绕着堂屋、院子的跑,还奇道:“你两个这是吃撑了?跑甚哩?”
    小大人斌哥儿在旁解释:“学大嬷,老鹰抓小鸡。”
    江老伯也奇怪,斌哥儿就是老大家的,他哪还有甚“大嬷”……倒是王氏听见了,笑骂道:“你们莫听这几个小崽子乱说。”遂将刚才那场闹剧给形容了一遍,几个大男人亦是听得皱起眉来。
    村长这墙头草牵线牵的都是甚人家?不说春儿还小呢,从未想过找人家的事,就是那母子两个都是不省心的,去了不就是跳火坑嘛?
    待二婶与三婶家来了,又听了一耳朵,几个妇人家坐一处将那几人骂了一顿。
    江春起先害怕奶奶会动摇,哪晓得自己还是低估了她在奶奶心目中的地位,这老人家也是可爱得很呐!
    晚间,众人用过晚食,围坐了一处烤起火来。因着天气愈发冷了,王氏也终于舍得花钱买了几筐梨炭来,晚间用铜盆烧了放在堂屋正中央,基本没甚烟尘,倒是不消担心会将她的新房子熏黄黑了。
    说起白日间的事儿,免不了有些感慨,道:“我们家春儿转眼就长成小娘子了,都有人上门来说亲啦,时间过得可真快……只记得不久前你还跟在你嬢嬢屁|股后头烧火哩……”
    说到江芝,王氏不自觉就将声音给歇了,只望着窗外愁眉苦眼。
    江春知道,她这是挂念着江芝呢,只是家中无人赞成去东昌接人的事,她再担心又能如何,姑娘是自己养的,姑娘那要成精的性子,她老人家哪能不晓得,一口气儿将娘家人全给得罪遍了……唉!
    “也不知妹子那边如何了,要不我们让春儿写封信去问问?”这是老好人高氏的提议。
    江老伯不出声,三兄弟也只望着王氏,王氏忍住心内委屈,道:“也罢,只能如此了。春儿,明日|你得闲了写封信去问问你嬢嬢,她那边到底怎回事,若要家里父兄相助,就令她快些回个信儿,我们也好去给她撑腰。”话虽如此,眼睛却是拿着父子几个瞧,见他们无异议,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古人说话是没错的,所谓“说曹操曹操到”果然是真的。
    第二日,众人还睡着呢,院子里的“尾巴”就拉都拉不住地吠叫起来,那架势,恨不得将那拴它的树桩子给连根拔起了。倒是“狮子”也低低的“呜呜”几声,还颇有威慑力……估计又是它们没见过的生人了。
    江二叔打着呵欠开了门,来到院子里,见院门口停了辆牛车,他眼睛有些花,一刹眼看去还以为是自己家的小母牛在拉车哩,嘴里自言自语着“家里的牛怎不在牛棚哇?”
    又打了个冷颤,见车旁站了个瘦弱女子,穿着也是粗布衣裳,看着有些眼熟,倒是像自家妹子。
    直到听见一声“二哥”,他才难以置信的揉揉眼,确定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就是昨晚还提到的妹子。
    只是,她昨晚不还在东昌嘛,怎现就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了?
    “二哥,你怎了?爹娘可起了?”江芝边问边进了大门。
    那两只狗叫得更厉害了,这般锲而不舍、不歇一口气的吠叫,终于将全家人给吵醒了。
    王氏嘴里骂骂咧咧着打开门:“两只小野狗!死狗子!憨狗子!大清八早叫个甚,再叫不给你们饭吃了……”
    见到院子里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王氏惊得张大了嘴巴,同样揉了揉眼睛道:“我这是鬼迷心窍了不成?果然是白日黑夜不分的发梦哩……”
    那女子听闻母亲的这般念叨,悲从中来,眼眶发热,膝盖酸软就“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阿嬷”的叫了一声,“哇”的就哭出来。
    王氏这才肯相信真是自己姑娘家来了,一下子没忍住也晃了晃,老泪就顺着布满皱纹的脸淌下来。
    但王氏是个老人家了,哭也只是忍着声的“呜呜”低泣,江芝却是跪在地上一步一挪的爬过去,抱着亲娘的腿痛哭出声。
    江春众人在这痛哭声中开了门,见到这番场景,也是个个不好受。
    门外车夫见这样子,小声问了句:“车上物件要怎收拾?我还赶着家去嘞!”众人才反应过来,帮着将那牛车拉进院子来,大人娃娃都来卸东西。
    只见上头摆了个红木的梳妆柜子,棉被衣裳、脸盆脚盆零零碎碎的家用物件……倒更像是搬家挪窝了,不像是普通的回娘家来。
    果然,待东西下完了,江春见着那地下跪着的江芝将裙子掀起一截来,露出里头灰褐色的袜子,又从袜子里摸出个小小的钱袋子,拿了二两银子与那车夫,道:“这是剩下一半的车费,多谢师傅送我这一路,也未曾给师傅吃上顿热食。”
    那车夫感慨了句“今后日子好生过”,就转头赶着车走了。
    众人见这架势就有些懂了,这是要回江家过日子了?
    王氏见她那将银钱藏袜子里的样子,仿佛亲眼见了她一路的风餐露宿、朝不保夕,又气又痛,捏了拳头对着她后背心“砰砰”的重重捶了几下。嘴里骂道:“你个讨债鬼回来做甚?这般样子是做贼的不成?”
    那眼泪鼻涕却是擦不过来的流到了下颌。
    江春望着不是滋味。她两辈子都未做过母亲,她无法体会这种时候一位母亲的痛苦。
    “阿嬷,地上恁凉,莫冷到妹子了,先进屋再说吧。”高氏过去拉起了小姑子。
    几人簇拥着二人进了堂屋,老两口坐了太师椅,江芝来不及坐椅子上,又对着老两口跪下去,先磕了几个头才哭着道:“儿对不住阿嬷阿爹,儿没脸回来了……”
    王氏却已冷静下来了,不阴不阳道:“既然无脸家来了,那还回来做甚?怎不好好做你的蒋家二|奶奶?我们这穷地方你个人精也看得上?”这口气出得……嗯,有些狠,果然是王氏的作风。
    江芝面上闪过悲痛,哭着道:“阿嬷,是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今日成了这落水狗皆因我咎由自取。”
    “可莫说‘错了’的话了,三个月前你就说自个儿错了,还不是照样又错了三个月……你真是我王惠芬养的人精了,几姊妹里哪个有你这般能耐?既这能耐怎还家来?”王氏冷着脸质问。
    “上回是我自己屎糊了心,以为原谅他一回,就能将日子过下去,哪晓得……他……”
    “可住嘴吧,我现今不想听那些。只想听你好生说说,你将自己父兄撺掇着去了东昌,怎又翻脸不认了,可晓得家中包谷全烂在了地里?我们一家子苦这大半年还不够你一句话祸害的。”江春知道,其实王氏是不想江芝在几个嫂子与小辈面前丢份,拦住了她两口子那些丑事。
    果然,江芝也是晓得的,就那打住了,只说上次东昌之行:“阿嬷我晓得错了,我不该出尔反尔,不该对不住阿爹与三个哥哥,我对不住你们……这次我离了,分了几两银钱,我将那银钱拿出来偿还家中损失可好?只要家里还认我这姑娘,我甚都愿意做……”说着就急忙又要掀裙子掏袜子的。
    王氏眼眶又湿|了,板着脸道:“你可莫折腾了,非要生生把你老娘气死才安心可是?”说得急了还咳了两声。
    高氏几个儿媳妇忙上前扶住,倒了碗热茶水给她,又劝道:“阿嬷莫气了,妹子好好回来就行,你瞧她赶了多日的路,也该好生歇息一下,吃口热食……我去造早食,咱们用过饭食再说。”
    江老伯也叹了口气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也莫摆脸色了。”
    江二叔是最老实厚道的一个了,急忙问:“妹子你要歇哪间房?我帮你把物件搬进去。”
    江芝望着王氏的脸色,小声道:“多谢二哥,我就住以前住那间吧……”
    “那怎成?那老房子都不住人了的,咱们空着这多的青砖瓦房,怎还能让你去住旧房子?”
    “就你话多,快去将牲口给喂了,她要住旧屋就让她住去!”王氏有些气不过。
    虽然王氏口气不好,但人家那是亲母女,血浓于水的,哪能真舍得,江春笑嘻嘻道:“嬢嬢住我旁边那间吧,咱们姑侄两个每日还能聊些闲呢”,倒是帮着母女两个下了台阶。
    三兄弟又去给她搬行李上楼。
    几个小的撵出去了,只留江家老两口与江芝在,江春借口要给他们添茶倒水,就在堂屋里东摸摸西瞧瞧的磨蹭。
    “阿爹阿嬷,你们可收到我的信了?”
    见王氏不出声,江老伯道:“收着了,只是……”只是你玩过“狼来了”,我们也拿不准真假,还没来得及给你写回信呢。
    “我写信那几日真是活不下去了阿爹,你可知那蒋家一家怎作弄我的?他们……他们……居然将那寡妇婆娘讨进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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