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朝野百态,锦荣眯了眯眼,又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也不奇怪部分官员会有这样的态度,论兵马,郭匡的将士是数一数二的悍勇,而向来闲散懈怠被摄政太后接管才两三个月的京都守军,也难以抱多大希望。
    听说郭匡还有一爱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有惊天下之勇。
    迎郭匡入京,大不了许个高官厚禄,应付应付得了,连外戚杨家宦官专权都忍过来了,还怕一个小小马匪出身的州牧不成。
    但锦荣表示自己不傻,引狼入室这招太明显了,所以轻飘飘地拍飞了这一提议。
    还有官员纠缠不休道,“太后莫要因此辜负了忠臣之心。”
    忠臣,怕是成了郭匡的忠臣吧,持低头垂首的大臣们内心腹诽道。
    “那就由你去迎郭大人吧。”高坐在殿上的锦荣暗含深意道。
    显然依那官员短浅且傻得可怜的见识没听出来太后的意思,反而喜不自甚,连连奉承了好几句话。
    锦荣摆了摆手,直接退朝了,听多了傻子的奉承,容易被拉到一个档次的。
    除了率先提议的官员,还有那些附议的人,都被锦荣打发出了京城,而刚开始还觉得深受重任的的人,很快就发现护送他们的人都抛下他们悄悄回了京都。
    而这些都是摄政太后派来的人。
    察觉不妙的几位官员想往回走,却发现城门关闭,将他们拒之门外了。
    这是要断了他们的后路啊,只能认命去迎接郭匡,若是郭匡能顺利入京,他们才能得几分好。
    但事情发展会如他们所想吗?郭匡一开始听闻是摄政太后和少帝派来迎接他的朝中官员,在倨傲之余还是给了几分面子,但到京都门口,见到城门禁闭,还有严兵把守。
    一下子就怒了,将十几个迎接的官员皆斩于马下,连求饶的话都没来得及让他们说。
    郭匡马匪出身,队伍里没几个谋士,何况郭匡又一向独断专行,谁敢劝阻,火上浇油的倒不少。
    京都里,锦荣听说了此事,很虚情假意地感叹了几句。
    其他大臣心中腹诽,还不是你亲手送他们去死的,但腹诽之余,又不禁胆寒于摄政太后的手段,不过几句话,便令那些人死于郭匡手下。
    锦荣顺便让人往外宣扬了一番郭匡的暴虐。既然郭匡做都做了,应该也不在乎多几个恶名。
    在某些时代,名声好坏也能起到关键作用的。
    至于让郭匡入京,就更不可能了。
    各地其他州牧收到消息的,先是心底鄙视了一下郭匡的冲动愚蠢,后又想着观望这位新摄政太后的应对手段,若是连郭匡都能欺压皇室,那就是夏失其鹿,有能者当逐之。
    不说外头一茬又一茬的人,野心蹭蹭地往上涨,锦荣已经决定了,她盯上的这头鹿,谁也别想碰。
    郭匡,只是一个引子。
    有郭匡在京都城外虎视眈眈,引出问题还不少,城内人心惶惶,朝上已有仗着年高德劭的老臣申屠,暗骂道摄政太后牝鸡司晨,不堪天下女子典范。即便少帝年幼,也自当由皇室宗亲,托孤大臣辅佐,太后一弱龄女子,何德何能垂帘听政。
    光是最后一句话,便说错了。
    锦荣可不是垂帘听政,她是直接让人搬开了龙椅,自己坐在更为舒服的金丝乌木椅于殿上,光明正大的听政。
    像申屠这般迂腐不化,心中不服的人还真不少,只是之前碍于天子韩唯遗命以及摄政太后掌握京都兵权,不敢言语罢了,现在外患已有,想趁机逼摄政太后下位。
    唐文宾第一个想出来斥责的,被身后的人死死拉住,甚至还捂住了嘴。
    只见申屠作悲情状,仿佛遇见了桀纣在世,国将不国,“老臣侍奉大夏多年,忠心耿耿,愿意一死以效皇恩。”
    “申大人不可啊。”一旁早已做好准备的官员拉扯住申屠的衣袖袍子,异常配合地喊道。
    然而,一道冰冷拖长的沙声响起,武官对此再熟悉不过了。
    “申大人欲寻死,我怎能不允?”锦荣眼底滑过的冷意如同剑光般冷冽,而残忍。
    一剑来得太快,便是最久经沙场的将士也未反应及时,申屠已被拦腰砍成了两半,血流殿上。
    “若有欲开城门者,便如此人。”锦荣将龙泉剑收回了剑鞘之中,漫不经心地道了这么一句。
    王者之剑,果然用得顺手,不负她在听幼时的那位剑术师父说过后,又在宫库里寻了那么久。
    胡说,这样转移话题,至少除了殿上亲眼目睹的人,其他大多都会这么相信的,多么理直气壮的借口啊。
    如果忽视那血淋淋到令人胆寒的场面,
    唐文宾忽然想起了幼时对女儿说的那个典故,古时一君王为力排众议,提剑斩断案桌,道“再提此议者,犹如此案。”
    真是微妙的相似啊。
    但他很快就释然了,这世道,越凶残,越有本事,活得越好。
    蔺家少数在朝为官的子弟之一蔺素的四叔蔺修远下朝后乘车回来,从车架一下来,差点没吐出来。
    待蔺家唤家中疾医又是问诊又是饮汤后,才知道朝上今日之事。
    蔺修远至今还心有余悸,甚至道,“幸不为我蔺家妇。”
    小小的蔺家哪里容得下这尊大佛。
    蔺家老太爷扫过四儿子一眼,眸中显现淡淡威势,蔺修远顿时知道自己失言,唐氏女如今乃摄政太后,岂容他们能非议的。
    蔺家现任家主蔺远道却是极为赞同四弟的话,如此心狠手辣独霸掌权的女子,实非他儿所需贤良淑德的良配。
    蔺素未听进叔父的话语,而是在知道朝堂经过后,开始思索起此事的利弊以及过后的影响了。
    目前看来,是不会对郭匡大开城门了,那么也势必会有一战。
    虽说贵为摄政太后的唐锦荣势弱,但蔺素却并不觉得赢的人会是郭匡,只是不知道唐锦荣会以什么手段赢下此战,守住京都了。
    若是谋划得宜,蔺家也或许能从中得利。
    蔺素刚起这个念头,想要说一说,但抬眼见父亲叔父等人对太后摄政的忧心忡忡,连祖父也是想着如何保全蔺家根基。
    他心下一叹,本着为蔺家好,还是说了出来。
    他父亲蔺远道摆了摆手,“我蔺家堂堂颍川世家,怎能与这等人合作,何况唐家与我们本就有怨结。”
    老实说,蔺远道也是自幼读儒家之训,对于女子摄政,也颇有微词。再者,因为唐蔺婚事作罢,唐文宾以利益最大化的目的,借那把柄也坑了蔺家一把。
    蔺远道对唐文宾可没什么好印象,即便他女儿贵为摄政太后,蔺远道先想到的也是避开小人报复,而非与之合作。
    蔺素虽然被视为蔺家灵秀,未来家主人选,但目前也毕竟只是一个小辈而已,能有说话的权力已是不错了,至于决定,还是没有做主的机会。
    否则,当初也不会为保全蔺家名声,打算牺牲他的婚事了。
    蔺素心中叹息,却也未再多言,总归蔺家也不会损失什么。
    第189章 锦绣良缘
    像蔺素这般的聪明人不多,更多的世家官员是担心成了郭匡铁骑下的炮灰,打算挟带家眷财物私逃。
    还没出城,就被太后的人给拦下了,身上带着明晃晃的刀剑,微笑道:“摄政太后有令,众位夏室忠臣,为报皇恩,誓愿与夏室同生共死。”
    这话要是传到郭匡耳里,以他那个猪脑子,想都不用想,京都一破,他们都得跟着陪葬。
    这是在拉着他们一起下水啊,瞬间明了这话中深意的官员,都红了眼。既畏摄政太后此计之狠,又怨郭匡的不忠不义,实乃当世之贼。
    至于唐锦荣,贵为太后之尊,名正言顺,谁敢说什么。
    京都禁军将城池守得水泄不通,无人能出去,而被锦荣拉下水的豪族官吏,也只得捏着鼻子捐出豢养的私兵和器械。
    而且还是一去不回,吐出来的东西,想收回去也得看摄政太后答不答应。
    郭匡气势汹汹,但眼前显然太后的威胁更可怕,在郭匡入京前,摄政太后就能眼也不眨一下,拉着他们一起陪葬。
    郭贼兵临城下,烽火连天,且兵马远超京都守军两倍,
    令人意外的是,摄政太后居然亲上城门,观看敌情。“锦荣,你怎么到这来了,太危险了。”唐文宾苦着脸,想劝但又劝不动,女儿论品阶比他高。
    锦荣凉凉道,“我只是很好奇一直在犯蠢的郭匡是个什么人物?”
    接过侍女独幽奉上的新制望远镜,看清了对面的人马,“果然,长的很丑。”
    远处的郭匡也看到了京都城门上披着玄色斗篷的女子,被身边人告知对方身份,不禁大笑道,“区区一女子,也敢使唤我等,这是朝中无人了么。”
    锦荣微微眯了眯眼,她最受不了有人在她面前嚣张了。
    很快郭匡就嚣张不起来了,经锦荣操练过的京都守军完全与传说中的懈怠散漫,游兵散勇不一样,反倒配合默契,还会转换新阵型,弓弩手,骑兵,刀盾手整齐划一,精悍无比,简直就跟吃了猛药般,再有完全针对郭匡马兵弱点的攻击性的阵型。
    郭匡的军队几乎是陷入围攻的泥潭之中,若非兵力雄厚,早就被啃食干净了。
    但即便如此,郭匡的兵马也是慌不择路,竟被京都守军杀到了眼前。
    “大人,我去为你杀条血路。”郭匡爱将目光坚毅道,
    他本事的确不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一柄长刀屠戮尽不知多少性命。就在他为郭匡破开围攻阵势时,一支冷箭破空而来,穿过了他的头颅,鲜血四溅,刀法好,也未必能挡得住利箭。
    京都高高的城墙之上,锦荣收回了弓弦,语气凉薄道,“可惜,那一箭本是冲着郭匡去的。”
    但这一箭跟要了郭匡半条命没什么不同,见到爱将惨死,郭匡目眦欲裂,心痛不已,差点没吐血。
    因为第二箭又来了,锦荣再度拉弓搭弦,不过因为战局混乱,变化多端,也没能射中郭匡,只弄死了他身边的几个人。
    郭匡此战输的很惨,带来的军队硬生生去了一半,包括他那视若亲子的爱将。
    而其他人看唐锦荣的目光也不同了,这样的本事,屈居于后宫实在太可惜了,难怪天子临终前令她摄政。
    一战定结果,锦荣在安排了剩下事宜后,便走下城楼。
    唐文宾面色有点小纠结,在见识了女儿的两项君子之艺后,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学了多少东西?”
    那个剑术师傅也就在他唐府待了两个月吧。
    锦荣眉眼一弯,“一点点吧。”
    有些是学的,有些在一接触始就似曾相识,好像本来就会那些东西。
    锦荣下了城楼后,在宫人搭建好的茶棚坐下了,并不急着回宫,
    “还有什么事么?”唐文宾疑惑问道,
    锦荣饮了一口蜜水,慢条斯理地道,“我在等。”
    “等什么?”
    锦荣眸中闪过冷芒,“等郭匡的人头。”
    很快,唐文宾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护送那些官员去迎接郭匡的禁军侍卫,真正回来的只有一半,另一半则埋伏在了今日一战后,郭匡会败退逃跑路上,以掩埋好浇上火油的稻草,预备好断裂的桥梁。
    绝对能让郭匡剩下的一半军马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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