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的食材比较缺乏,特别是新鲜的蔬菜,品种就那几样。六儿带来的拿一篮子食材中有冬天常见的白菜和萝卜,然后是一盘嫩绿的豆苗,还有一小把婺州当地冬天常见的葵菜。
    除了蔬菜,六儿还拿了一条快有两斤重的鲈鱼、一条三肥七瘦的五花肉和一根排骨。
    看到食材,安宁心中大概就有了几样菜谱。只有他和许君谦两人吃饭,安宁不打算做太多,三菜一汤足以。
    鲈鱼清蒸最是鲜美,不用费其他心思了。许君谦爱吃东坡肉,只是东坡肉费时间,这会儿开始做的话太晚了,于是安宁决定做红烧肉。然后再做一份上汤豆芽,汤的话就用葵菜做一份菜汤。
    决定要做什么菜之后,安宁麻利地将要用的菜挑出来,然后打温水洗菜。那边六儿听他说不需要其他东西,便自觉地去帮忙烧火。
    先烧水,然后淘米下锅蒸饭。六儿帮忙看着火,安宁则迅速地将食材都收拾好。鲈鱼刮鳞剖腹去内脏,五花肉切成厚薄均匀的肉片,葵菜则细细地切碎。
    鱼洗干净后,安宁在鱼身两面斜切几刀,然后抹上细盐、酒,鱼肚里塞几片葱、姜、蒜,放着腌制一会儿。
    接着安宁开始做红烧肉,因为家里人喜欢,这道菜安宁最经常做,因此非常熟练。没多久,厨房就飘出诱人的肉香,帮忙烧火的六儿深深地吸了口香气,忽然觉得好饿。
    烧好的红烧肉先放到蒸饭的锅里热着,要不然这么冷的天菜没一会儿就凉了。然后腌制好的鲈鱼再倒入两勺酒、滴上两滴醋,撒一点白糖,直接放进蒸饭的锅里一起蒸熟。
    清蒸鱼的时候加两滴醋、再撒一点白糖,这个方法是安宁以前在杂志社的同事教的。那个同事全家都爱吃鱼,所以对做鱼很有一套。滴醋是去鱼腥味,而一点点白糖则会让鱼肉变得更加鲜美。对方在叫安宁的时候曾得意洋洋地说过:无论什么鱼拿去清蒸,只要加这两步,鱼就会变得又鲜又嫩一点儿都不腥!
    安宁在试过之后发现确实是如此,后来清蒸鱼的时候都会这么做。
    蒸鱼不用太长时间,安宁盖上锅盖之后便开始煮剩下的两道菜。
    上汤豆芽,应为材料有限,安宁只拿了一颗皮蛋。锅里热油煎蒜瓣,等到煎得焦黄了夹出来。然后倒入姜片翻炒几下,再倒入小半碗清水,放入切好的皮蛋煮沸。等汤煮得滚沸,再扔入豆苗,最后撒点盐和胡椒粉就可以了。
    很简单的一道菜,味道却很不错。要是有香菇和火腿的话,就更美味了。
    最后一道菜更简单,葵菜清汤。因葵菜耐寒,又可以多次采收,所以在婺州一带的乡下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在自家菜地上种上一小块。只是葵菜虽耐寒,却也是扛不了雪的,所以在两次大学后还能看到葵菜,也是难得的。
    葵菜清汤是婺州一带人家冬天里经常吃的家常菜。放一点点油烧热,倒入小碗清水煮沸,然后倒入切得细细的葵菜和姜丝,用锅铲压着葵菜不停朝一个方向搅动。等到葵菜颜色变深,再倒入大半碗清水,等汤再次煮沸时撒一点细盐就可以了。
    谭氏第一次做葵菜汤的时候,安宁就喜欢上了其清新鲜美的味道,然后立马找谭氏将它学会了。
    三菜一汤快速做好也就一个时辰的时间,安宁和六儿一起将饭菜都放进食盒,然后该得严严实实再提到了书房。
    书房里烧了两个火炉,屋里还算暖和。安宁将饭菜摆到床榻上的矮桌上,招呼已经洗了手的许君谦快些过来吃饭。寒冷的冬天,饭菜放的时间一久就会变得冷飕飕。两人趁着现在还热乎着,快速地解决了午饭。
    前一天许君谦吃的是酒楼那边送过来的饭菜。因为只有一个人吃饭,他就有些食不知味的随便吃了些。现在不仅安宁在身边,还能吃上熟悉的热乎乎美味饭菜,许君谦忽然觉得异常满足。
    果然体会过有“家室”的幸福后再回归一个人的生活,真的是太难熬了。虽然舍不得安宁吃苦,但是以后还是酌情考量,不再这样“逞英雄”了!
    美美地吃过饭,安宁拉着许君谦在书房溜达了几圈当作消食,然后才放许君谦去忙。而他则收拾好碗筷给六儿拿去洗后,就找了一本书窝在榻上,盖着被子看着。
    果然是因为许君谦的关系。他不在的时候自己做什么都不对劲,她在的时候即使这里没有家里暖和,安宁也觉得很满足。
    就这样,两人一个处理公事,一个看书,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度过了一个下午。晚上许君谦体贴安宁没让他下厨,而是让酒楼送了晚饭过来。
    晚上因为有安宁在,许君谦也没有忙到太晚。卧室早早就燃起火盆,因为怕安宁冷,靠近床的地方还放了一个火炉。
    被窝用汤婆子先暖起来,然后安宁再脱了衣服爬进去。床上铺的是许君谦下午让人找出来的厚毛毯。据说是在编织毯子的时候加入了羊羔毛,厚厚的毛毯摸上去又软又暖和。
    许君谦见到他蹭毛毯的动作,不由笑道:“暖和吗?”
    安宁缩在被窝里,露出的小脑袋点了点:“和家里的一样。”
    天还没冷下来的时候许君谦就让人运了一车皮草、毛毯回来,厚的薄的各种颜色。皮草安宁让人给家里每个人都做了披风和靴子,因为数量多,还给福伯他们都做了一双靴子。毛毯因为不多,只给沈冰岚、陆清各分了一张厚的垫床上,然后又各给了一张薄的。
    沈冰岚得了毛毯之后最喜欢做的事便是白天坐在摇椅上,腿上盖着毛毯,一边烤火一边看书。
    “喜欢的话,我明年再托人去北方收购一些回来。”安宁当时因为沈冰岚受伤住在这里,晚上睡觉的时候就表现出很喜欢付生送给他的毛毯。许君谦便对这件事上了心,在年初付家商队北上的时候托人帮忙收购了这些皮毛和毛毯。
    这些东西在北方可能不值什么钱,但是被运送到遥远的南方可就不是价格往上翻一倍两倍了。那一车运回来,花了许君谦不少钱。不过只要安宁喜欢,许君谦觉得花再多钱都值得。
    只是安宁听了他的话,却拒绝了:“不用了,家里够用呢。”
    见安宁这么说,许君谦也没再说什么。他躺进被子里,习惯的伸手将安宁搂到怀里。然后舒了口气笑道:“昨晚你不在我身边,我可是一晚上没睡好。”
    安宁我在他胸前,笑着不说话。脸皮薄的他可说不出自己也因此睡不好的事实。
    许君谦长臂圈着安宁的细腰,安宁将手搭在他的腰上,侧着脸贴在许君谦的胸口。听着强健的心跳声,被环抱在温暖而熟悉的怀抱里,安宁立即开始昏昏欲睡。
    从安宁青黑色的眼下就看得出来前一晚他并没有睡好,所以许君谦也就没再说什么。说实话,忙了两天,前一晚也睡不好的他,这会儿也困得不行。
    于是在安宁快速沉入睡眠没多久,许君谦也沉沉睡着了。
    ……
    有安宁的陪伴,许君谦办公的效率似乎也提高了不少。本来打算只住两天就回去的安宁,见他忙起来连吃饭都顾不上,便不放心的又留了几天。于是直到沈冰岚他们从村里来泸水县购年货了,他才惊觉再过不久就要过年了,而他居然在泸水县已经待了十来天!
    面对沈冰岚揶揄的笑容,安宁臊得满脸通红。也不顾许君谦挽留,当天就收拾好,等沈冰岚他们回去的时候一同走了。
    徒留许君谦一个人无奈地继续待在县里。好在事情他已经处理了大半,再过几天也可以回去了。
    第176章 过年(一)
    安宁回到齐安村的第二天就是腊月二十四,南越国祭灶神的日子,也称为小年夜。
    祭灶神和除夕是年前比较有重要意义的日子,所以这一天许君谦也放下手中的工作赶回了齐安村。
    今年是安宁和许君谦成家后过的第一个年。也是年轻人没经验弄出纰漏,早先沈冰岚就让唐华跟着福伯一起采办年货。好在两位主人不懂,身为管家的唐华却对婺州一带的习俗了如指掌。所以安宁和许君谦干脆做了甩手掌柜,只是兴致勃勃的在一旁看着就好。
    灶神又叫灶王爷,灶台上贴上新的灶王爷画,两边各点一只红蜡烛。接着在灶神画前放一张四方形的红糖块,然后再红糖上再压一颗漂亮 的桔子。祭灶的时候,灶神前还要摆上三杯糖水、三杯红曲酒、六碟甜点,最后在香炉中插上三支香。
    除了灶台上的香炉,身为主人的许君谦和安宁还要在洗脸净手之后,各自举着香在家里大厅、门口等地方拜祭上香。最后在门口点燃爆竹,等香染完才算结束。
    一套程序下来,安宁和许君谦被唐华指挥得团团转。但也幸亏唐华,整个祭灶过程总算是没有出错。
    最后等香燃尽之后,众人收拾灶台,开始准备晚饭。沈宅那边在祭完灶后,也都过来帮忙。
    因为是重要的日子,这一天晚上的饭菜特别丰盛。沈、许两府因为人多,直接在院子里摆了三桌,大家围坐一起欢欢乐乐的吃了一顿。
    可能是因为人多热闹,所以沈冰岚的心情也变得很好,一晚上脸上的笑容都没停。
    祭完灶,就可以开始扫尘。
    全家总动员,家具搬出来洗的洗擦的擦,家里上下各个角落都要清扫干净,连屋顶上的蜘蛛网都被扫得干干净净。而像厨房这样比较脏的地方则直接将墙壁打湿,然后用刷子沾皂角水刷过。
    虽然两家地方大,但是耐不住人多。两天的功夫就全部打扫完毕,整个房子焕然一新,干净得让人眼前一亮。
    安宁看着大伙儿热火朝天的干劲暗暗咂舌。只能帮忙递递抹布、扫扫地的他几乎没出力——唐华是恨不得他就端一杯茶坐在院子里边晒太阳看着就行。
    为此安宁有些后悔没跟着许君谦在祭灶完后一起回县里。在所有人都忙碌的找不到方向时,他一个人闲闲的晃来晃去,自己都觉得很不好意思。
    同样觉得汗颜的还有沈冰岚。
    因为名义上许、沈还是两家,他在祭完灶之后就搬回了沈宅。家里上下在谭氏的带领下也轰轰烈烈的进行大扫除。沈宅面积小,有谭氏和福伯儿媳妇何氏两个女儿在,基本上的卫生她们都包了。沈冰岚就直接被请进书房,让他看书去了。
    不过和沈冰岚不同的是,大扫除安宁插不上手,之后做小吃食的时候安宁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因为这次有王师傅这个大厨在,又加上今年家里的材料比较丰富,安宁决定多做几样。最后安宁做了芝麻糖、米饼和米粉糖豆三样过年零食。王师傅也做了两样泸水县过年吃的小吃食——糖瓜粘和冬瓜糖。
    糖瓜是用黄米和麦芽熬制的糖经过反复不停地拉伸,膨胀变成白色。然后趁热切成一粒粒滚上糖霜,最后等温度降下来后变硬。味道酥脆香甜,小孩子们非常喜欢吃。
    冬瓜糖制作比较费时间,整个过程需要三四天。王师傅先将新鲜的冬瓜切条浸泡水,水是加了石灰调的,所以泡好之后还要反复用清水浸泡去石灰。泡好的冬瓜条还要经过煮沸、发酵、晾干等多道程序。最后才是和糖一起熬煮,煮好之后捞起冷却撒上糖粉,才算完成。
    做好的小零食,安宁,每一样都分了一半送到了沈宅。收到这些,最开心的就是年龄还小的巧儿。只是沈冰岚的兴致却不怎么高——搬回沈宅住的他,忽然觉得有些冷清。
    虽然只是一墙之隔,但却分成了两家。安宁成了别人家的,他似乎又成了一个人。
    沈冰岚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明明在许府住的时候,就是安宁那段时间跑去了县里找许君谦,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感到孤独。
    默默叹了口气,沈冰岚有些后悔提议搬回来过年了。只是事已至此,他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要求再搬回去住了。
    正在忙碌吃食的安宁并没有发现沈冰岚的不对劲,他每天都在和王师傅研究新的蜡制品、熏制品。腊肉、腊肠、腊鸭,熏鱼、熏鸡、熏肉。没几天功夫,家里的屋檐下就挂满了鸡、鸭、鱼、肉。那诱人的场景让家里的下人路过的时候都忍不住吞口水。
    等安宁终于停止制作的时候,许君谦也从泸水县回来了。跟着许君谦回来的是一大串大大小小的萝卜头们,大的十五六岁,小的只有七八岁。见到安宁就一窝蜂的涌上去问好,有叫“二老板”有叫“二老爷”,居然还有人叫“老板娘”。
    安宁当场脸就红了。好在几个年龄大一点的伙计机灵,连忙岔开了话题,各自说着吉祥话。安宁俊秀的脸红红白白,最后决定当做没听到。
    许君谦初听到喊安宁“老板娘”的时候,嘴角是抑制不住地上扬。心里那个美的啊,浑身心的舒爽。然后心中暗暗决定要给喊这个的小萝卜头私底下再封一个大红包。
    并不知道许君谦心中想法的安宁正拿着果盘给萝卜头们分发糖果。这群半大的小子最爱的就是又甜又好吃的小零食了,一个个对安宁露出甜滋滋的笑容道谢。
    分到喊自己“老板娘”的傻小子时,安宁心中虽然有些郁结,但还是同样给了一捧。然后又收到了小家伙灿烂的笑容和一句让他吐血的:“谢谢老板娘!”
    有了第一次的冲击,第二次安宁显得淡定多了。他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上去更自然些,然后尽量放柔自己的声音,说道:“和他们一样叫我二老板吧!”再“二”也比“老板娘”好!
    傻小子只有十来岁,长得虎头虎脑。似乎不明白安宁为什么让他改称呼,不过还是傻乎乎的顺着安宁的意喊了:“是,老板娘。”
    安宁一口气哽在胸口差点上不来。而一旁看戏的许君谦也差点破功笑出声来,见安宁郁闷地想撞墙,终是不忍心上前解围:“小虎,过来。”
    见老板找他,傻小子立马乐颠颠儿跑过去。
    这个叫佟小虎的小家伙是许君谦半年前从乞丐窝领回来的。因他资质很好,许君谦还特意让他跟着武师习武。虽然相处的时间不是很长,许君谦对这个小家伙还是有些了解,知道他有些愣头愣脑没什么心眼,一个筋通到底不容易转过弯。
    许君谦知道那群小子私底下都是管安宁叫“老板娘”的,估计是小虎听到了就以为安宁的身份就是“老板娘”。
    他将小虎招到边上,然后示意小四过来领他玩儿去。小四是这群孩子里最古灵精怪的,不用几句话就会让小虎将对安宁的称呼“纠正”过来。
    安排好这群孩子后,许君谦才上前和安宁说话:“这群孩子都是孤儿,大过年的让他们留在酒楼也怪冷清的,我便领他们一起回来了。”
    “本该如此。”安宁点点头,对许君谦的做法没有一丝不乐意。这群孩子都没有家人,在本是家人团圆的佳节,却留在冷冷清清的酒楼也太可怜了。
    “就是那么多孩子,我们家房间住不下吧?”想到家里空置的几间房,安宁发愁了。
    许君谦会带他们回来自然是已经想好去处了,果然,他回道:“没事,我让他们带了好几床被子过来。晚上就在私塾那边睡吧,床铺足够了。”
    安宁这才想起来私塾那边早放假了,宿舍里空下来的床铺确实是足够这群孩子睡的了。就是天儿冷,那边没有通地暖,晚上得多给他们烧两盆炭。
    说干就干,在孩子们的帮助下,没多久就将其中一个宿舍收拾了出来。上下铺十二张床,年龄小的两个挤一张床,床位就足够了。只是安宁考虑到孩子小,这么多人一起睡怕照顾不上来夜里着凉了。所以最后还是将几个小的带回府里,让他们和大人挤一下。铺上厚厚的床褥被子,床铺中间烧上炭盆。觉得应该是不会冷了,安宁才满意的点点头。
    家里在来了这么一群孩子后忽然变得热闹起来,安宁几乎每天早上醒来后都能听到四处传来的笑声。心情不由自主的也会受到感染,变得很好。相处的时间长了,安宁越发的喜欢这群乖巧又懂事的孩子。
    而在安宁和他们相熟的过程中,除夕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第177章 过年(二)
    安宁小的时候家里条件不是很好,每一年只有两个节日可以穿新衣服。一个端午节,一个是过年。特别的是过年的时候,除了新衣服,还有好多很好吃的东西。有新衣服,有压衣服,有压岁钱。衣兜里可以装上自己爱吃的小零食,饭桌上也变得无比丰盛。所以,每一年到了过年,安宁就特别的期待。
    可是渐渐长大之后,这份期盼就慢慢变少。等到大学毕业后出了社会,过年对于安宁来说就变成了一件麻烦事。在外工作攒了一年的钱,似乎就为了这个节日。给父母孝敬,给晚辈包压岁钱。再加上同学聚会,朋友结婚……等过完年,攒了一年的钱也见了底。
    作为一个月薪不高的上班族,这样的开销对于安宁来说绝对是负担。除此之外还有最让他害怕的,来自长辈的:“关心”——
    “出来这么久了,工资应该很高吧?”
    “在哪里上班啊?有没有女朋友?”
    “什么时候结婚啊?你也老大不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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