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歌行顿了一下,方道:“你的救命恩人要走了……哥哥要出去一趟,我让他们给你重新做饭。”
    原来升任户部侍郎,就是要走的意思,难怪哥哥这么生气。
    孟歌行坐上马车的时候,只觉得心里仍旧是堵得厉害,好像云南所有的坏天气一下全部都被他吸到了肺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狗娘养的朱瑞,才升了她做云南布政使,他还以为她至少会在云南待个三年五载的。没想到,他这么快又要她回京了。
    狗娘养的朱瑞,当个皇帝如此善变,他妈的他知不知道君无戏言?要让她走,当初何必要让她来?
    孟歌行垂着头,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舍不得她走啊。胸腔中那一颗猛烈跳动的心不舍得她走,身侧垂着的微微颤抖的手舍不得她走,他混身上下每一寸肌肉每一块骨骼都舍不得她走。
    桃花酿才埋下,秧苗也还没有成熟,她怎么能走呢……
    她走了,云南省不知又换回哪个狗官接管,这儿的百姓才过了一年多的好日子,就又要回到水深火热中去。她走了,就再没有人值得他信任和合作,他又得怀着矛盾的心情漠然而唾弃地看着官府干出愚蠢的事,加速大明王朝的灭亡。
    她走了,他的心会变得空落落的。
    青辰在衙门里,处理最后一点未完成的政务。
    只这一部分事情也处理好,她就得启程回京了。
    她的行囊本来也不多,不过是比来时多了几册在云南的记录。这几天的时间,谢文元已经陆陆续续帮她都收拾好了,还为她备上了一些药物和吃食。
    青辰在落下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衙役送进来一张字条。她展开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会儿,站了起来。
    是孟歌行。
    其实要走的事情,她已经犹豫了三天,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告诉他的。他们虽相识一场,共同拥有一些难忘的记忆,可他们到底站在对立面,也算不上朋友。所以她不是很确定,有没有必要告诉他。
    而且,告别的话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过如今他既然来了,总是要见上一面的。
    青辰按字条上所写的,到了衙门边上的巷子里,孟歌行的马车就停在里面。她认得那架马车。
    车夫不知哪里去了,马被系在一旁的树上。
    “孟歌行?”她试着对马车唤了声。
    “上车来。”他的声音透过帘子,传了出来。
    青辰犹豫了一下,上了马车。
    夕阳透过帘缝,照进车厢里,斜斜地落在他的身上。孟歌行的俊脸显得很是冷漠,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漫不经心。笑面狼不笑了。
    青辰坐到他身边,“有话说?”
    他轻轻吸了口气,抬起俊眉看她,“要走了?”
    “嗯。”
    “什么时候启程?”
    “就这两天。”
    “就这么走?”他的眼梢动了动,“也不派人知会我一声。是不打算跟我告别吗?”
    青辰看着他,沉默片刻后才道:“白莲教那么多人,消息那么灵通,我猜想你会知道的。”
    “消息灵通你就可以不说了?”他很快接话道,“还是别人替你说你就可以不说了?你把我孟歌行当什么人?”
    他不高兴,她看得出来,但现实如此,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着她无言以对的模样,他的眉宇皱了皱,口气放软了一些,“……我那么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能不能不走?” 他俊逸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悲哀和自怜的情绪,虽然很快,他就把它们收起来了。
    青辰微微叹了口气,“孟歌行,云南这边还有很多事没有处理完,我并不想那么快走。可是皇上让我回京,我身为他的臣子,身为大明官员,没有拒绝的权利。”
    “那就不要当什么臣子和官员。”他有些激动道,“留在云南,跟我在一起,每一年的三十我们都一起过。只要有我在,谁也不敢把你怎么样,等过两年,再多收点教徒,我就把朱瑞那个狗皇帝推翻,我们一起君临天下……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保护好你,照顾好你……”
    他说得很认真,很执着。青辰默默地听着他描绘两人的美好未来,少顷,摇了摇头。
    他的眸光闪了一下,“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
    “孟歌行,我也有我的梦想。你说的这些,不是我的梦想。”
    “……那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要做个好官,不管是到了哪里。”
    “我也可以让你做个好官!等把朱瑞拉下王座,你想做什么官我就封你什么官!我也可以!”
    青辰摇摇头,“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他很激动地低吼了一声,俊眉修目在夕阳的余光里,依旧是那么好看,唯有目光里的情绪表明了此时的他与以往不同,像一只愤怒而戒备的狼。
    “我不想看到战争。改变乱世,有很多条路可以走,不管这些路有多辛苦,要付出多少努力,我们都不怕。但是,若是还没有到走投无路的情形,我们最好不要滥用战争。没有哪一个人的生命是可以随意用来被牺牲的,更何况,是全天下的人的。你发动了战争,也许能够夺取皇权,可又要有多少百姓因此受所累,多少家庭会流离失所,多少生命要埋没在烽火硝烟中……”
    青辰看着他,继续道:“孟歌行,你听我说,假如日子还过得下去,能不能不要轻易起义?”
    “我不听!”他有些激动道,“凭什么!当年姓朱的还不是一样发动了战争。你掏心掏肺守着的这个狗皇帝和他的祖宗,他妈的跟我有什么不同!”
    “能少一次,总比多一次要好。”她道,“你给我们一点时间,也许……”
    “你们?你们是谁,你跟宋越吗?”他有点激动地“哈”了一声,“你还惦记着他?怪不得这么想回去呢。”
    青辰没有说话。
    他又继续道:“笑话,阁老?玩了你,又把你丢来云南的阁老?你还要腆着脸回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孟歌行,你闭嘴!”青辰有点生气了。
    “怎么,戳中你痛处啦?”他冷漠一笑,眸子紧紧盯着她,在她的眸光里似乎看到了他不想看见的情绪,“我还不能说他了?说他就让你生气,让你讨厌我了?”
    “我不跟你说了。”
    他情绪如此激动,今日怕是也说不出个什么来了。况且,关于战争,她已经把她的想法告诉他,他愿不愿意听那就是他的事了。
    见青辰起身,孟歌行立刻道:“坐下,我还没有说完呢。”
    这是一声挽留,可惜并不温柔。青辰没有不理睬,想要下马车,“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孟歌行终是意识到自己的口气太生硬了,于是压下自己的怒气,拉住她的手,“青辰,别走……”
    “你放开我。”她回头望他,“衙门里还有事没处理完。我得回去了。”
    “我不放!”他死死地扣着她的手腕。
    她甩了一下,没有甩开,情绪一下又激动了,“放开!”
    这个人总是这样,谈不拢就要动粗,从来不管别人的感受。
    “不放又怎么样?”孟歌行仰着一张脸望着她,目光中透出一种狠劲和决然来。
    他忽地使了下劲,拉着她的胳膊将她往回带,青辰始料未及,一下就撞到了他的怀里。
    “孟歌行,你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她的嘴巴就被他的手封住了,整个身体也被他强有力的胳膊禁锢着,几乎动弹不得。
    “让你更讨厌我一点……你不是想走吗,我让你一辈子也忘不了我!”
    说着,他开始动手撕扯她的衣服。青辰的常服本就有些宽松,现在自领口开始,猛然被他扯了一下,领口就更宽了。
    她用力挣扎,却觉得身上仿佛压了座大山,如何也推翻不了。她拼命想叫,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丝毫无法穿透这铜墙铁壁一般的马车。
    孟歌行很快扯掉了她的腰带,掀开了她的外袍,然后他便在她腰间摸索着,去寻她里衣的系带。
    住手……
    她想叫,却是叫不出声来,只能以眼神哀戚而愤怒地瞪着他。瞪着,瞪着,便打眼角滑下了两行眼泪。可孟歌行并不看她,只专注于利用极端的情况将她留下。
    就在这马车上,他要占有她。
    直到……他褪下她所有的衣衫和尊严,在她白皙细腻的脖颈和纤薄柔弱的双肩下,在那吹弹可破的肌肤面前,看到了她束胸的带子……
    他猛然一怔,充斥着怒气和绝望的脑袋有片刻反应不过来。
    “这是……”
    他呆呆地看着她,看见她眼角晶莹的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你是……女人……”
    趁他有所松懈,青辰卯足了力气推开了她,然后以衣衫裹着自己,二话不说地逃离了马车。
    孟歌行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呆呆地看着她挣脱自己的怀抱,推开他,跃下马车,迅速地奔跑、逃离。而他没有任何动作。
    这么清雅睿智,这么有才华有勇气,有担当而心怀天下的大明官员,竟然是个女人。在那身谷板严肃的官袍下,竟然是如此一副白皙柔弱的酮体。他喜欢了她一年,竟然没有发现。
    男人跟女人是不一样的。女人的清白大于天。
    她是个女人的话,他就不能随便玷污了她,尤其还是在如此简陋狭窄的马车里。
    孟歌行自怔愣中回过神,并且跳下车的时候,青辰的最后一道背影正好消失在他目光里。
    一个念头自他心中闪过。
    假如他把她是女人的秘密透露给官府,她是不是,就回不去了?
    第145章
    望着青辰离去的方向,人来人往却不再有熟悉身影的路口,孟歌行沉默地站着。轻风拂来,吹过他的脸颊,他的眼睛不自觉地眨了两下。
    要那么做吗?
    能那么做吗?
    他问自己,一会儿后,他好像听到了心底的声音。那个声音即靠近又遥远,即真切又有些模糊,仿佛来自遥远的九天之外,却在头顶响起。
    他是白莲教的首领,这大明疆土上无数教徒追随信奉的人,他是心狠手辣的笑面狼,向来只对自己人自悲,对敌人残忍。她是官,他是匪,他们站在对立面,她是这么优秀的大明官员,朱瑞拥有了她,势必变得更加难以对付……不论怎么想,他似乎都应该揭穿她的身份,不让自己未来陷入困境,也不让自己在他转身时留下遗憾。
    可是,心底的声音却在说——他办不到。
    刚才,他在愤怒之下挽留她、吓唬她,可他却感到挣扎和痛苦,在撕开她衣衫的时候,他没有感到一丝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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