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竟还有记忆——她仿佛成了旁观者的眼,看着浑身是血的自己被摆弄成了怪物一般,还看见霍尔闭
    上眼睛,捏碎了她的心脏。
    记忆结束的时候,听见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一声嘶喊,嗓子哑了一样,很不清楚,竭力去听,差点将
    她所有力气都抽个干净。
    贝茜听见有人叫她“伊丽莎白”。
    已经癫狂了的:“伊丽莎白——”
    后来听不真切,隐隐觉得有哭声,每叫一次,眼泪掉下来一滴。
    最后一滴滴在空荡荡的心口,骤然成了汪洋般的血。
    灵魂与力量破开壁垒,喷涌而出。
    裹挟着两个人的绝望与恨意,厚重得能压碎永生者的脊梁。
    霍尔在贝茜手臂上划开一刀,正让血流到器皿里,忽觉不对,笑容刹时收敛。
    被束缚着的贝茜的涣散的眼不知什么时候又转成了红,顺着眼角滑下来。
    地面开始微微地晃动,连带着涂了他血的铁笼也颤抖,本以为是瞬间的幻觉,不想颤动明显起来,吓得牢
    房里站远了的两个人面面相觑,脸色发白地不敢乱动。
    霍尔只觉化身出去桎梏她手脚的四道黑绳撕裂一般剧痛,忍耐一下没忍住,终究面目狰狞地甩了她手臂,
    向后退开一大步离开囚笼。
    动作仓促,因而并未来得及注意到状态异化了的贝茜的脖颈上,那做项链坠子的戒指月辉流动,光芒愈来愈耀眼。
    第69章
    贝茜失控了。
    这种失控来自于大量爆发的记忆与力量,如同开闸放出的洪水猛兽肆虐不可收,身体被无形大手牵线操纵
    似的,缓缓抬手,去拂手臂上霍尔的黑绳。
    先前怎么挣扎也挣脱不开去的纯血族的力量此刻竟成了软绵绵摆设,她手指到的地方全落下小小的蝙蝠,
    还未坠地就化作黑烟散得一干二净。
    这种突然的变化匪夷所思,即便霍尔是杀过贝茜一次的,这时候也不得不握手成拳慢慢后退。
    他眼中的腥红里倒映着贝茜双眸的猩红。
    贝茜摆脱了桎梏,站直身体,一张原本痛苦的脸此时变得相当平静,仿佛换了一个人,面无表情往过来,
    不知怎么令他心头涌现些不安,一眨眼就不在乎地压制下去,然后瞄到她颈上光芒流转的戒指,才又生出几分
    忌惮。
    他向来不喜欢忌惮。
    因而扔掉手里的匕首,像希里兰德当年那样扬手召来两道呼啸的漆黑风刃,劈向还在囚笼里的贝茜。
    空气里都起了不小的漩涡。
    贝茜没有躲闪。
    她自成了那种异样的状态之后出奇安静,霍尔起杀意的时候她正走到笼子边缘,伸手去重新抓一根铁杆。
    大概是想发力,可惜还没等拆了这空间狭小的笼,先当头旋来两道刃,倘若刮到脸上,半张脸就没了。
    她抬眸去看。
    眼见着杀人利器距离她不过咫尺,下一秒却被极快抬起的小手抓得稳稳,如飞蛾落网,她就是网。
    霍尔很惊诧。
    这种惊诧跟之前病态一样享受的表情对比真是强烈。
    但对比完之后,他对贝茜的杀意也明显高涨许多,原先还想着取她的血来唤醒被希里兰德埋的血族,而今
    看表情——他未必真将那所谓的同类放在心上。
    贝茜空手接风刃,接得并不很轻松。
    那两道风的狠厉能直接削下她两只手,即便给掌控在她手心,力道也不减,将她从原位置生生往后逼退好
    几步。
    礼服裙的裙摆早已撕裂开又沾染血迹,她一身都很狼狈。
    然而此时此刻狼狈无关紧要,一旦贝茜抓不住手里两道风,还是一样会被劈头盖脸地卷得皮开肉绽。
    贝茜咬紧了牙关。
    她这头正与厉风僵持,突然从笼子顶上哗啦啦落下无数黑鸦,扑簇簇的羽毛像扑簇簇的浪,要将她彻底掩
    埋。
    也确实埋了。
    速度太快,只听见贝茜反应时低低的吸气声,转瞬间便没在漆黑之中,给裹成混沌一般的圆,越缠越紧越
    缠越紧。
    等到缠成一线就连肉体带灵魂都成粉末。
    “我要道歉,伊丽莎白。”霍尔瞧着已经看不见身形的贝茜,抬手掩了一下唇,不知掩的是笑意抑或紧绷
    的唇角,低声道,“上一次对你太过残忍,你看,这次就不了,干净又利落,一丝痛苦也没有。”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缩在房间角落瑟瑟发抖的两个侍从终于找回身上一点力气,相互扶持着站起身,想偷
    摸从这见证了诡异的地牢出去。
    还没等转身,便觉身上一冷,双眼直愣愣往下看,心口开了个洞。
    心脏已揉碎在霍尔手里。
    “跑?”他道,“我讨厌懦夫。”
    话音未落,比贝茜异变时更剧烈的墙体震颤如浪来袭,险些令他一个踉跄,再听周围,已经摇晃出了囚笼
    的啷当声。
    霍尔脸色突变,没转脸看贝茜那侧,先听见耳畔风声,旋身躲过,墙面深深两道撕裂的伤痕。
    黑鸦碎成疾风扑面而来。
    轰然声中铁笼一分为二,飞扑至眼前的是再清晰不过的贝茜的身影。
    她裙袖撕裂大半,身上却毫发无损,血眸更亮,一瞬间有种勾魂摄魄的力度,以手作刀,直取他心口。
    千钧一发。
    可惜到底功败垂成。
    还差两根手指的距离贝茜的指尖就能触到霍尔的心口。
    但那之前,眼前一花,再看时已经被铁爪一般的手牢牢钳住了腕。
    “我以为希里兰德把力量给你的时候已经削去不少。”霍尔也是一张紧绷的脸,哑声道,“还能这样凶?
    真是不错。”
    他说着,发觉脸上有些疼,用另一只空余的手去抚,抚下一手的血来。
    他脸上的伤疤裂开了。
    贝茜死后,希里兰德在他脸上留了这个耻辱,如今又被贝茜活生生撕开。
    霍尔终于大怒,怒得冷笑一声,翻转手腕,能感受贝茜反抗的力度:“但力量爆发出来,你这样的身体怎
    么承受得住?恐怕刚才保命就已经用了八成的力气。”
    他再一用力,便听贝茜极力压抑的一声闷哼,伴随手骨折断的声响,将她抛飞出去。
    这一击极狠,贝茜摔在地牢台阶上,一时连爬都爬不起来。
    好疼。
    她却不能喊,眸中的红减淡了些,趴在那儿艰难喘,一低头看见光芒黯淡下去的戒指,又听见霍尔往这里
    过来的脚步声,知道他是真会再次杀了她,终于被激起些求生欲,拼命往上爬。
    霍尔知道她想跑出去,虽然盛怒,但没有阻拦,就这么瞧着那狼狈的身影苦苦求生。
    他不是仁慈,更不可能怕,不过被盛怒激发了虐杀欲,要像上次那样折磨完了贝茜再杀。
    本来想一石二鸟再用她逼出希里兰德,然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贝茜死了其实更好利用。
    在霍尔这样残忍的心态下,贝茜顺利从地牢逃了出去。
    外头的光太亮,带着久违的希望与温暖,灼得人眼睛疼,要落下泪来。
    她终于能够站起,脚步踉跄,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因而并没有发现宅邸里空荡荡,仿佛一个人也没有。
    贝茜跑进大厅,门就在前头。
    大厅里的东西有些乱,稍不留神就要把人绊倒。
    绊倒贝茜的是霍尔放过去的一阵蝙蝠,啃啮她的脚腕,啃出一圈血。
    他非常喜欢她现在的表情,知道自己要死却还带点希望,活生生扼杀起来才有满足感。
    他脸上伤疤的血已经止住,还残留着血痕,看起来格外可怖。
    “到这里了,伊丽莎白。”他怜悯地道,“本来想让你等到希里兰德来的。你太不听话,我也没有办
    法。”
    贝茜还在爬,并不回头看他,费力踢蹬着脚上食人血肉的蝙蝠,小脸白惨惨,几乎要没了生机。
    忽然,她神情一动。
    被霍尔重创,好在听觉还很敏锐,清楚听见隔着门、隔着一段距离的打斗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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