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表情,仿佛要跟人拼命。
    夏慕桑也惊呆了,“不是说昨天那些人已经被抓了吗?”
    一个白天而已,就出了事?
    “别急别急,树还在,这会儿还在。”司爱华看人家急成这样,嗔了一眼女儿,赶紧安抚客人。
    “咱们能不能现在就上山,真的非常重要。”林英就跟脚底装了弹簧一样,就往外头蹦。
    “我带你们去吧。”远来是客,还是个大学生,司爱华没理由拒绝他们,哪怕现在已经很晚了。
    “赶紧去看吧,再晚可能就看不到了。”司雨侬火上浇油。
    “昨天晚上那些人还没有死心吗?”夏慕桑也跟着出门,司爱华带着林英走在前头,他们俩个小的跟在后头。
    司雨侬点点头,“他们被放出来了,镇上的干部反应也很不对劲。我们猜,可能有人通过上头打了招呼。”
    “这些人,根本不懂龙湾树的价值,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他们伤害龙湾树的。”
    “龙湾树到底有什么价值,港岛商人说它有什么安神助眠的功效,用来打家俱最好不过。”司雨侬相信,一个教授是不可能因为某种木材是上好的家具原料这种小事,派学生跑一趟的。如果龙湾树真有学术上研究的价值,或是什么活化石一类的,那就真是太好了。
    “我爷爷是农大的教授,这辈子都在和植物打交道。”夏慕桑没有直接回答司雨侬的问题,反而说起了自己爷爷的事情。
    司雨侬认真听着,不时嗯一声,表示明白。
    一个一辈子致力于研究的老人,当然不会把眼光局限在国内,需要经常收集国外的相关资料,以及植物学界发生的大事。
    而在一百余年前,曾经有欧洲的植物学家去巴国的原始丛林里探险,他们找到一颗从来没有见过的树,不仅拍了照片,还打算把这颗树移植到欧洲。
    打着科学研究的旗号,当时的欧洲学者,几乎是在全世界的范围内掠夺他国的资源。不光是文物古玩,也不限于动物还是植物,总之只要是他们没有的,统统带走。
    至于带走了养不养的活,他们根本不操心,会不会让这个物种灭绝,他们同样不在乎。
    “这颗树被移植后,在欧洲并没有能够存活,而那片原始丛林,却在其后的二十余年间,褪化为沙漠。”
    “什么?”司雨侬高声惊叫起来。
    第30章
    幸好司雨侬及时捂住嘴, 才没让前头的人听到声音回头。其实类似的话, 系统已经跟她解释过。只是乍然听到另一个跟龙头村一样的故事, 还是深感意外。
    “当时也没人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是后头慢慢理顺的。所以这颗树后来有了一个名字,被称为巴氏神木。很多植物学家猜测,它可能有调节森林里湿度平衡一类的作用。”
    “这么神奇?”司雨侬喃喃自语, 她当然知道,如果不是有这么神奇,系统也不会发布挽救任务。她只是没有想到, 现实会和系统有了这样的交集。
    “不能完全肯定,这么多年, 很多人都想找到第二颗巴氏神木,可是……”夏慕桑苦笑着摇摇头,“再也没有找到过。”
    全世界只有一颗被认定灭绝的神木, 如果……
    可如果不是呢?没有鉴别清楚之前, 什么都不好说。司雨侬按下心里的激动,默默跟上前头的人。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司爱华带着火把照明,走到棚屋的时候还特意指了一下, “我们村刚搭的, 不过以后可能用不上了。”
    龙湾树就在棚屋后头,司爱华带着他们走了进去。
    林英从包里摸出一支手电筒,打开之后,一道极亮的光束照到了树上。
    “真的和照片一模一样。”林英难掩激动, 但对于科学来说,长的像还不能百分百保证,只是大晚上的,他没法展开他的测试。
    “这里可以借给我睡吗?”一指司爱华给他介绍过的棚屋,不客气的开口求借。
    “借啥,想用就用,不过山里头冷,这会儿天气可不算暖和。”他们经常干活的人熬得住,这个身体单薄的城里娃,怕是不行吧。司爱华想着远来是客,把客人扔在山上吹冷风,好像不太对劲啊。
    “不怕,我什么都带了,今天晚上就住这里了。”林英并不是个娇气的,事实上,地质,农植等经常需要去野外的学科,都娇气不起来。他一拍自己背上的包,行李都带着呢,什么都有,随时随地可以扑到深山老林里生活半个月。
    司爱华不太会劝人,加上夏慕桑保证他们经常干这样的事,野外生存能力很强,绝对不会出事,这才带着两个孩子下山。
    “你晚上可不能单独回去,就在咱家住一晚。”司爱华这话是对夏慕桑说的。
    “那就麻烦叔叔了。”夏慕桑也没打算晚上回去,明天是周日,不用去学校,而且他也不可能把林英一个人丢在这里。
    “不麻烦不麻烦。”司爱华脸色微红,赶紧摆手。心想多好看的娃啊,还这么有礼貌。
    司雨侬一觉睡到天亮,头天晚上大家都没睡好,今天略微迟了一点。但再迟,也是天蒙蒙亮就扛着农具下地。
    没想到夏慕桑也起的极早,几乎就是司雨侬刚到院子里刷牙,他就推开了房门。
    “你们赶紧吃,山上那头不用担心,小雨他爹把早饭给那个小伙子带上去了。”司大娘给客人煎了鸡蛋饼,熬了小米粥。
    “真香。”鸡蛋饼是鲜艳艳的黄色,煎的微焦,再撒上一把葱花,明明是最简单的食物,却百吃不厌。
    夏慕桑又喝了一口粥,用土灶和井水熬出来的小米粥又稠又滑,里头还有几颗红枣,带着丝丝甜意。这么一对比,早点摊子上的粥不知道掺了多少水。
    虽然是简单的农家饭,但用心做出来的,吃饭的人是有共鸣的。
    “香就多吃一点,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除了鸡蛋饼和小米粥,司大娘还蒸了一屉素包子。
    夏慕桑吃得直点头,一口气消灭了一个鸡蛋饼四个素包子,再加干掉一大碗小米粥。放在后世这是不可想像的,但这个时候的人,肚子里普遍缺乏油水,具体表现就是能吃。
    “奶,我带他上山。”
    “去吧。”司大娘刚把他们送到院子门口,正要叮嘱两句,就看到有人飞快的跑了过来。
    “司大娘,不好了,镇上的干部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带着人来砍树的。”
    准备上山的两个小家伙,立刻停住了脚步。
    司大娘眼睛微眯,“呵,这就来了啊。”
    自己家里讨论过的斗不了,没法斗,不代表他们得装鹌鹑让人顺顺利利的把树砍走,那他们龙头村在十里八乡成了什么人,缩头乌龟吗?
    所谓的斗不过,只是一个预设的结果,但到达这个结果之前,不是还得有过程吗?
    结果是肯定得吃亏了,那就尽量在过程当中找回点实惠。
    “赶紧去叫村长回来。”司大娘一开口,报信的人又颠颠的往地里跑。
    司大娘干脆也不走了,镇里来的人,也得先找村长不是,还能一句话不说就砍树啊,那不成土匪了。再下作的事情,也得有个说得过去,甚至冠冕堂皇的理由,这就是现在运行的社会规则。
    果然,镇上的干部很快便到了,就一个人,踩着一辆半旧不新的二八式自行车,很有这个时代的特色。
    “司大娘,你们村长在哪儿呢,我找他说说话。”镇上的干部到了跟前下了车,对司大娘说道。
    “你等会儿,他一会儿就来了。到屋里坐吧,今天不是休息吗?有多重要的事,还不能等到明天?”司大娘看着眼前的干部,带着点审视的味道,肯在放假的时候出来办公事,难得,太难得了。
    干部依言将自行车推进了司家的院子,从善如流的坐下,也接过了司大娘手里的碗,喝了一口放下道:“这不是有好事吗?等不及要跟你们村长商量。”
    “啥好事要跟我商量?”腿快的人早跑到地里去通知司丰年,他们的地在山脚下,离村子不远,这不,这会儿功夫刚好赶到。
    干部显然跟司丰年很熟,一见他进来,就摸出烟发给司丰年,“来来,我给你点上,咱们慢慢说。”
    司丰年接了烟,却没让对方点上,直接给别到了耳朵后头,“啥事都等不到上班,非得今天过来。我可得好好听听,洪干事肯定有了不得的大事。”
    “嘿嘿,好事,是大好事。”洪干事笑的一脸荡漾。
    “我说老哥,有大老板给我们镇上捐了一笔钱,准备把学校门口那条烂泥路修一修。以后孩子们上学放学,也方便不是。”
    “这可真是好事。”司丰年眼皮跳了跳,附近村里的孩子,都是在镇上的小学读书,这消息对他们来说的确是好事。
    “所以说嘛,人家大老板在市里有投资,还知道回馈乡里,咱们是不是也该投桃报李呢。”
    洪干事的确跟司丰年很熟,也很了解他这个人。在十里八乡的村长里比一比,他算是讲道理,也听得进去道理的。
    司丰年也嘿嘿的笑,还把别在耳朵上的香烟拿下来放在鼻子下头闻了闻,“这关咱啥事,总不能说,人家大老板在市里投资,在镇上修路,这个人情债得要我们龙头村来还吧。”
    “怎么能这么说呢。”洪干事明白,司丰年这是明白他的意思了,这是在玩看破不说破的把戏呢。
    “得了,咱们这么多年的老熟人,也不卖官司了。你就说说,山上的龙湾树,你们要提个啥样的条件。”洪干事也不兜圈子了,直接交了底。
    “要是不卖呢?”司丰年嗡声嗡气的说道。
    “看你,这种事情上头有什么可倔的,留着几颗树是能当吃还是能当喝。你觉得,给村里修条路到镇上咋样,水泥路。”洪干事没提钱的事,私人对私人可以现金交易,村民合伙把树卖了再平分,上头人知道了,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事。但现在成了公对公,那就不能做花钱买树这种容易落人把柄的事。
    谁的心里都明白,这树肯定有点来历,不然人家一个港商,能为了几颗树花这么大的力气?但是谁敢说破,说破了这交易就干不成了不是。体制里的人,哪怕是镇上的这种小官小吏,也知道怎么规避政治风险。
    港商回馈乡里做善事,村民自发的送点礼物,这件事也就过去了。事后再追究起来,树是村民送的,又是长在人家承包的山头上,怎么说都没毛病。
    至于树是不是什么珍贵的种类,种地的农民怎么会知道,既然不知道,那也就是没责任。
    听到修路,司丰年一下子怔住了。现在的路都不好,镇上都有不少烂泥路,乡下地方就不用说了。晴天一脚灰,雨天一脚泥,可不是说着玩的。真要是把路修好,村里人背点农产品到镇上去卖,可就好走多了。
    他原本就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也想着过程中为村子争取最大的好处。修一条到镇上的路啊,那可是福泽后代的大好事。
    司丰年眼里的神色骗不了人,洪干事一脸轻松道:“你放心,我们怎么会让农民兄弟吃亏呢。不过人家这回改了口,要活的,移栽那种。”
    “这事,咱们得商量商量。”司丰年也没一口应下来,但说话的语气却完全变了。
    洪干事知道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已经成了,村长舍得放弃一路水泥路,村民也不会舍得。更何况,放弃水泥路就能保住几颗树吗?明显,是不可能的,洪干事轻快的看着他,“那就这么说定了,咱们明天过来。”
    至于全程围观的司雨侬和夏慕桑,人家洪干事根本没有将两个孩子放在眼里,乡下孩子嘛不懂规矩,听就听吧,还能听懂不成。
    洪干事骑着自行车一走,司大娘便让司丰年顺带把两个孩子送上山。
    至于修路这个条件,司大娘和司丰年是一样的想法,太诱人了。比单纯拿到多少钱大家一分,要诱人的多。
    这么说吧,八三年别说乡下地方,卧龙镇都没有水泥路。横山县只有一条水泥路,就是政府大院门口那条。
    偏远地方的基础建设,要到九十年代才开始启动,至于农村更是要到更久以后才会有村村通路的政策出台。
    这样的条件,远不是农民可以抗拒的,可以这么说,让他们自己来提,狮子大开口的情况下,也不会开这么大的口。
    骑着自行车的干部哼着小曲,也是一脸高兴。他是最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就连新来的镇长都不知道。
    他们也是上午接到市里的电话才知道,原来上龙头村砍树的,是市里家俱厂的人。因为价钱的事和村民没有谈好,这才报警被村民送到了派出所。
    他们是偏远的内陆地区,难得来个外头的投资商,自然很得重视。
    港商那边也派了人过来,开始是说明情况,先把人给捞了出来。然后就是破口大骂村民不讲信用,大意是答应过他们的事又反悔云云。这要是放在吴家村身上,倒是没人不相信,可要是放在龙头村,镇上的干部心里有数,只是不好当面说破而已。
    代表是气的半死,扬言要给村民一个好看。宁愿把钱都砸给他们镇上,也不愿意给出尔反尔的村民一分钱。结果到了中午,市里又来了电话,代表接了很长时间,挂完电话态度就变了。
    首先不要砍树了,要移栽,而且是保证成活的移栽。另一条,不许和村民起冲突,要用村民不能拒绝的条件,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件事办成。
    怎么才是村民不能拒绝的条件,当然就问到了和龙头村最熟的洪干事头上。所以才有了这一回的来访,很显然,他提出的条件,正好敲中了司丰年的心坎。
    想到这件事办成,除了能修两条水泥路,人家还拉来一大车的食品和油,就觉得脚下生风,蹬自行车的速度也跟着快了起来。
    而驻守在镇上的港商代表,接到洪干事的回话,也大大松了口气。满面笑容的递了烟,然后打电话回去报信。
    “一定要快,我派人开去的大卡车,拉了树,直接开到火车站。我安排好了人接手,你千万不要出纰漏。”港商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吩咐这头的代表。
    “我明白,老板,真给他们修路啊,阿虎他们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代表仍然有点愤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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