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无人,韦洛索性探臂,勾住了崔晔的脖子:“表哥真的这么以为?”
    崔升点了点头,韦洛眨了眨眼,脸颊上浮现淡淡的晕红,眼睛脉脉地望着崔升,然后仰着脸,微微地合上双眸。
    这个动作,是要人去亲吻的意思。
    佳人在怀,崔升一颗心就像是雨后的青蛙一样,弹跳的又高又快,简直惊人,这种异常的跳动,让他隐隐地觉着身体几乎都有些无法承受,也随着像是击鼓般嗵嗵地战栗。
    这日,韦家之人正在收拾箱笼,准备搬家事宜,韦江见韦洛从外回来,脸色发红,便笑道:“干什么去了?”
    韦洛道:“没干什么。”走到镜子旁边,打量里头的容貌,又举手整理鬓发。
    韦江走到身后:“你跟二表哥干什么了?”
    韦洛道:“见面说话,还能干什么?”
    韦江道:“怎么嘴上的胭脂似乎少了?”
    韦洛吓了一跳,忙凑近了看,却见红唇依然,便醒悟地回头打了韦江一下:“姐姐怎么总作弄我?”
    韦江看着她眉眼含春的模样,问道:“你总不会真的喜欢上崔升了吧?”
    “其实他还不错,”韦洛捋着头发,笑道:“我觉着比大表哥好的多呢。至少能说爱笑,不是那么冷冰冰假人似的。”
    韦江皱皱眉。韦洛察觉她不悦,便道:“我只是说说姐姐就不高兴了?这也是各花入各眼,只可惜大表哥不能用那个东西,不然的话岂不是……”说到这儿,便忙掩住嘴。
    韦江却已听出不妥:“你说什么?用什么东西?”
    韦洛咽了口唾沫,有些紧张。韦江蓦地想到最近她的行为举止,急回头看看丫头婆子都在外间,便握住韦洛肩头:“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用了那个东西了?”
    韦洛见瞒不过,便道:“我是用了,姐姐别急,我没给大表哥用。”
    “混账!”韦江气急,挥手一巴掌打落。
    韦洛冷不防吃了一记,伸手捂住脸,吃惊地看着韦江。韦江咬牙切齿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么,那东西不能用!”
    “为什么不能用,姐姐当初不就用过了么?还差一点就成了,”韦洛气愤且委屈道:“为什么偏偏我不能用?”
    韦江怒道:“这不是闹着玩的,你对崔升用有什么好处?”
    “我可以嫁到崔府啊,就像是姐姐之前想过的。”
    “那是想对崔晔,不是崔升!”
    “有什么大干系,都是姓崔的,还是兄弟呢。”
    “你……”韦江怒不可遏,但是看着韦洛振振有辞的模样,韦江深吸一口气,道:“你怎么这么糊涂,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且崔晔是个无处下手的,我是迫不得已才用那东西冒险,但是崔升,你若真对他有意,只要用些手段就成了,何必要动用这种邪术?你真的当是万无一失的?”
    “我现在就用的很好啊,”韦洛沾沾自喜道,“的确奏效了,现在他处处都为我着想,还知道护着咱们呢。”
    韦江伸手摸了摸眉心:“洛儿……”她道:“当初是明崇俨那妖人进府,坏了好事,但也幸亏截断的快,不然的话连我也要身受其害。所以那一枚‘伤损’的白蛛,我本想毁了的……”
    “这样的好东西干什么要毁了,”韦洛忙说:“所以现在我替姐姐用了,也算是为姐姐讨了一口气。”
    韦江见她冥顽不灵,便靠近了她道:“万一再出现凶险呢?这会儿梁侯已经不在长安,就算要解除,都没地方寻人去。”
    “姐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胆小,”韦洛不以为然,“二表哥现在很喜欢我,我们两个已经心心相印了,不是说等真正两心相通的时候,白蛛自然化无?照我看,这是万无一失的。”
    韦江呆呆地看着她,心中却有种浓重的不祥之感。
    又过两日,韦家举家搬到长寿坊去,临行自要去辞别催老太太跟卢氏夫人。
    按部就班之后,众人出门上车,马车内,韦洛不住地掀起帘子往外看,原来今日她自以为会来送行的那人竟不在。
    韦江自知其意:“好了,不必看了,又岂在这一时?”
    韦洛道:“大表哥也没有来,姐姐是不是也觉着失望?”
    “哼……”韦江淡淡地哼了声。
    韦洛笑道:“对了姐姐,白蛛当时为什么竟没法子靠近大表哥?”
    “我怎么知道,”提起此事,韦江仍是悻悻,“那东西大概也是欺软怕硬。”
    韦洛又问道:“不过,至今我也不明白,梁侯为什么要这么做?让我们帮他在那牡丹旁埋下烧化的头发,就把这两个宝贝给咱们用,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韦江道:“那牡丹所害的人,竟是那个十八子,这点也出乎我的意料,起初我还担心那被烧化的头发……是跟大表哥、甚至沛王殿下等有关的,没想到竟都不是,如今梁侯又被贬斥,这只怕要成为千古之谜了。”
    韦洛笑说:“但这交易仍是很划算,若不是亲身试验过,我还不信世间有这种奇物呢。”
    韦江见她踌躇满志,叹道:“如果你真的能如愿以偿嫁过去,倒也是好事,我就怕节外生枝。”
    “姐姐放心,陛下不是赐婚了大表哥跟那女官么?等我过门后,一定会伺机给她好看……姐姐未尝没有机会。”
    韦江笑道:“你还替我惦记,我看还是罢了,大表哥那个人,连白蛛都奈何不了他,我怕贸然扑过去,反死在他手里。”
    “啧啧,姐姐也有怕的时候,我还当你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呢。”韦洛叹了两声,道:“不过姐姐如今所选的却更好,若不是英王殿下暗中相助,只怕韦洵也不会这么快在长安站稳脚跟。”
    韦江点头:“未尝不是个很好的倚仗。”
    韦洛道:“但若可以选择,姐姐心里一定还是选大表哥的,对不对?”
    韦江笑啐了口:“你这丫头越来越轻狂了!笃定自己要嫁过去,就开始寒碜我了么?”
    韦洛道:“我在替姐姐谋算将来呢,怎么反骂……”说到这里,语声戛然而止。
    举手揉在胸口,韦洛眉头皱紧,仿佛身子不适。
    韦江发现,忙扶住她:“怎么了?”
    韦洛皱着眉道:“没什么,只是突然……心口疼。”
    韦江道:“是不是吃了凉茶?或者方才被风吹着了?”
    “不是,”韦洛摇摇头,动作已有些勉强,忽然她失声叫了起来:“疼!”
    她的身子一挣,几乎往前扑倒,韦江吓的忙将她搀扶住:“洛儿?!”
    很快地,韦洛额头布满了汗滴,她手抓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但每一口却像是牵动心头一样,起初还能隐忍,渐渐地便疼得大叫起来。
    韦江见这情形不对,忙将她死死地抱在怀中,又吩咐外头:“去医馆,快去医馆!”
    外间车夫跟小厮嬷嬷们听说,忙叫转道。
    韦江吩咐过后,低头看向韦洛,却见她的手指撕扯着胸口衣襟,一边嘶声道:“心口……好疼……”拼命把衣襟抓开,涂着蔻丹的手指用力抓过胸前,像是要将心活生生剖出来一样。
    韦江大惊之余忙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却见到底在胸前留下了几道鲜明的红痕。
    触目惊心的伤痕跃入眼帘,却也因此,让韦江陡然想到了导致韦洛如此的原因。
    “不,不……”有些震惊而绝望地喃喃中,韦江眼前所见,韦洛的嘴角慢慢地渗出血渍,血痕蜿蜒而缓慢地出现,扭曲狰狞的像是什么沾血的活物在蠕动。
    “就像是‘善泳者溺于水’,所有的邪道,一般走不到善终,”明崇俨缓缓道:“牵丝白蛛这个东西也是一样,用的不好是会反噬的。”
    在他面前,崔升盘膝坐在蒲团上,茫然而又有些惊惧地看着在场众人。
    崔升旁边一左一右,站着的是崔晔跟阿弦。
    明崇俨说罢,他旁边那人道:“你们当真想好了,是要把此物拔除么?我并没有十足把握,反噬一旦开始,谁也无法预料究竟怎么样。”
    这发话的人,居然是阴阳师阿倍广目。
    阿倍广目说罢,明崇俨道:“你是个中行家,知道怎么做是最好的。最主要是保住崔二公子无碍。”
    阿倍广目道:“或许我方才并没说清楚,我没有把握完全保得住其中任何一人,是生是死或者其他,要看着两人的心志,虽然说一般是下蛊者掌控所有,但如果遇到了精神之力过于强大的人,非但无法控制对方,反有可能被对方所害……崔二公子虽然并不是这种人,但他仍可以自救。”
    “怎么自救?”阿弦忙问。
    “为什么牵丝对男女之情最为有效?只因情之一字本就玄妙,有时候自以为是情深,也许只是错觉,有时候以为是无情,反而情深一往……情这种东西,似真死幻,所以对于陷于情网中的人而言,他们分不清到底是真心真情,还是虚情假意。”
    阿弦睁大双眼,听得甚是认真。明崇俨道:“你的意思是,只要让二公子知道自己并不是真心真情,而是虚情假意,他就能反客为主吗?”
    阿倍广目道:“是。”
    在场四个人的目光顿时都看向旁边的崔升,被崔晔强行“押”在此处,崔升将众人的话听在耳中,双眼中不安加重:“哥哥,你们在说什么?”
    额头上有汗落下,崔升道:“哥哥,我承认我的确是……是跟阿洛有些……但是我并未做对不起家门的事!”
    崔晔淡淡瞥着他,不语。阿弦却又是同情又是担心:“二哥,你想清楚,你并不是真的喜欢韦姑娘的,是她对你用了邪术!”
    “不,我是真心喜欢她。”崔升着急,双眼隐隐有些泛红,“就像是你跟哥哥一样,我们是真心的。”
    崔晔不动声色,悄悄地把阿弦的手团在掌心:“等你把那蛊虫拔除了再说这话不迟。”
    第306章 相夫教子
    阿弦抬头看了一眼崔晔, 她明白崔晔此刻想到的是什么, 就如同她听了崔升的话, 在瞬间一闪而过的念头一样。
    他们这些旁观者清,知道崔升是被牵丝控制才说出这些貌似情深的话, 但对崔升来说却并非如此, 他真心认定自己跟韦洛是“两情相悦”。
    可是除去了牵丝一节,世间所有的爱恋岂不也是如此?当事人其甜如蜜, 旁观者却瞠目结舌者比比皆是, 就如同相好的一对男女,自以为能白头到老, 但他们的父母却未必这样觉着,兴许觉着他们两个是中了邪才彼此喜欢。
    有牵丝白蛛作祟跟没有他们在其中捣乱,表象上看来至少是一样的, 怪道一旦涉及男女之情,最难拔除。
    就像是当初阿弦一心一意喜欢陈基,现在梦醒后细想,其实朱伯伯早就警告过她, 但她因一颗心都在陈基身上,就连他的种种缺点也都视而不见,在当时的朱伯看来,阿弦也许就像是中了牵丝白蛛一样, 有些呆痴懵傻罢了。
    阿弦反握了握崔晔的手。
    崔升说“就像是你跟哥哥一样”,阿弦的心随之一刺,而崔晔这样敏锐的人, 自然不会一无所知,所以才对崔升说了那句。
    阿弦看着他宽厚的手掌,修长的手指牢牢地扣着自己的手,她觉着温暖极了。
    虽然无法感知中了牵丝的崔升为什么会对韦洛生出深爱的错觉,然而阿弦却知道自己是为什么从最初的视而不见到现在的深深喜爱。
    她跟崔晔之间,早就远远超出了男女之间的那份情缘纠葛,绝不是牵丝之类的东西能够催生出来的肤浅假相。
    明崇俨同阿倍广目站在旁边,两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在那两只紧握的手上停了停,反应各有不同。
    明崇俨微微一笑,便重又看向崔升,阿倍广目唇角轻微牵动,却并不是笑,而是一种平静略带审视地观察。
    阿弦握了握崔晔的手,然后放开。
    她走到崔升跟前,问道:“二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喜欢韦姑娘什么?”
    崔升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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