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敬平惊愕万分地坐在那儿,感觉唇角火辣辣地疼,便伸手一摸,沾到了一小片鲜血,他的眼睛立刻就红了。
    程嘉树后退两步,吼声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哭腔:
    “对!我就是这样的人,你看透了吧!我没节操,没骨气,没尊严!”
    “你打我?”刘敬平“腾”地跳起来,走到他面前,指着自己嘴边的伤,“你特么打我?”
    “嗯,打你了,怎么着吧!”程嘉树眼中喷火,怒目而视。
    刘敬平也不气地朝他脸上砸了一拳,趁着他弯腰踉跄的当儿,抬腿踢了他一脚,看着跌坐在地的程嘉树狂喊道:
    “我爸都没打过我,你打我?”
    程嘉树迅速爬起来,拍拍手上的灰土,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点着头说:
    “是吗?所以把你惯成这个样子了吗?出言不逊,口无遮拦,你爸不教育你,总有人替他教训你!”
    他浓眉微蹙,旋即一个饿虎扑食,把刘敬平扑倒压在身下:
    “我就打你了,你他妈能把我怎么样?有种别叫人,咱俩单挑!”
    刘敬平一边奋力反抗着,拿拳头捶程嘉树,一边愤怒地骂道:
    “叫人的都是龟孙子!程嘉树你自己就是个不知死活的龟孙子!”
    “没错!我不知死活,我的命不要啦,尊严也不要啦,节操也不要啦!你他妈自尊自爱,你他妈正直,不畏强权不受委屈,我今天专打你这张没受过欺负的脸!”
    “你今天打我,我可记住了,你等着,我饶不了你……”刘敬平躲着他的拳头。
    “行,我等着!你尽情地报复我吧!我他妈的不要命了!你有钱,有钱了不起吗?我啥都没有,我是无产阶级,现在让你尝尝无产阶级的铁拳!”
    “你特么的……打架也能扯上阶级……”
    两人扭打在一起,难分难解。最后程嘉树占了上风,将刘敬平按在地上无法动弹:
    “服不服?服不服?”
    “你有能耐……”刘敬平喘着粗气,咳嗽了两声,“有能耐去跟经理叫板啊!在我面前当狼,在他们面前当狗……”
    程嘉树腾出一只手,扇了他一巴掌,打完后瞪着血红的双眼嘶吼道:
    “你以为我愿意吗?你他妈没有资格指责我!我要是有个超级有钱的老爸,我也可以正直!我也可以活得像个人样儿!如果你处在我的位置,如果你每天为最低要求的活着去担心、去算计,如果你为下个学期的学费发愁,如果你家里有病人,天天恐惧着不知什么时候到来的灭顶之灾!我倒要看看,看你的尊严究竟值几个钱!”
    他松开刘敬平,泪水不知什么时候流了一脸,痛苦随着用力呼喊出的话语汩汩涌泻:
    “你以为我就不生气吗?我没有正常人的情感吗?你以为我愿意一遍遍地被他们折腾吗?你以为我不恶心吗?你以为我就那么贱,喜欢一忍再忍吗?人家随便一拍脑袋,上下嘴唇一碰,简简单单地说一句话,我他妈就得熬夜!就得拼死拼活地做好久!公平吗?公平吗?我不忍着点儿怎么办?谁给我饭吃,谁养我啊?你生气了可以扭身就走,回去继续过你的好日子!我他妈就要喝西北风啦!”
    刘敬平慢慢地站起来,莹澈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他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时,逛街归来的女生们赶到了,见刘敬平嘴角破了,脸颊也肿了,程嘉树流着鼻血,颧骨青紫,两个人的书包随意地扔在地上,不禁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他们怎么了?”
    “被人……打劫了?”
    萧静雪跑过去查看程嘉树的伤,方若璇从包里掏出创可贴,给了她几片,自己拉着刘敬平坐在花坛边上。
    凌江笙站在一旁,冷静地问:
    “大白天的,有人抢劫?往哪个方向跑了?需要报警吗?”
    “嘉树,”萧静雪动作轻柔地为程嘉树贴着创可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和刘敬平打了一架。”
    “啥?你俩?……打架?”她仿佛听了天方夜谭,瞪大眼睛,“你们可能打架吗?我不信。嘉树,你不是说特别珍惜你俩的友情嘛?还说什么情谊无价,如果一起创业会毁灭感情,那你宁可不创业……”
    坐在不远处的刘敬平听到这些,不由得转头盯着程嘉树。
    “还提这个干什么?”程嘉树委屈地申诉道,“他才看不起我,嫌我没节操没骨气没尊严,不知廉耻,被经理欺负了只会忍气吞声,还说我跪舔户没下限……”
    “什么?”萧静雪脸色一变,愤怒地回身质问,“刘敬平,你怎么可以说那些话?”
    凌江笙本来稍息着,听到这儿下意识地站直了。
    方若璇正为刘敬平贴创可贴呢,突然翻了脸,把剩下的创可贴朝他怀里一摔:
    “你自己贴吧!程嘉树,打得好!这家伙该揍!”
    “我知道我不好,我很差,我人格扭曲,不正直,”程嘉树忍不住在女生面前流出眼泪,“但我还有别的办法吗?有人替我撑腰吗?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刘敬平可以任性,受辱了就发脾气,也不用承担任何后果,我不行呀,我没有任性的资格……”
    “程嘉树,你没错,我们帮你骂他!”方若璇怒瞪着刘敬平,“啊,少爷您身娇肉贵的,别人说也说不得,您不在豪宅别墅里好好待着等人伺候,何必出来打工,受这份气?”
    “对啊,你瞧不起程嘉树就是瞧不起我们,”凌江笙接着说,“我们是一类人,都是会为了五斗米折腰的人!你别跟我们在一起啊,免得污染你干净纯洁的灵魂!”
    萧静雪哽咽道:
    “其他人可以瞧不起嘉树,你怎么也这样?嘉树真是看走眼了,把你当兄弟!”
    “我觉得他从来没有把咱们几个当朋友看待,”方若璇冷笑一声,“都怪咱们抱有幻想,以为大家都是平等的,不同阶层的人能交朋友……呵呵,不存在的!出生在罗马的人,怎么可能体谅那些在深渊里挣扎、还异想天开靠个人奋斗奔向罗马的人呢?”
    刘敬平再也无法忍受了,猛地站起来,嗓音沙哑地喊道:
    “你们够了!干嘛呢?开批斗会啊?为什么把我说成那个样子?你们倒是解气了!”
    他转向方若璇,瞬间落下两行清泪:
    “你怎么能这样冤枉我呢?如果我不把你们当成朋友,我会不在别墅里好好待着,吃饱了撑的在这里听你们骂我?哪有我这么倒霉的少爷啊,刚被经理们轮番侮辱,给骂成了孙子样儿,又要被你们骂得狗血淋头?”
    忽然,他想起了往事,泪如雨下:
    “我真的那么坏吗?出生在罗马也不是我的错啊!我只是一时生气,说了几句气话,你们就把我当成敌人了!至于那么严重吗?我就不能像普通人那样表达喜怒哀乐吗?我发发牢骚,使小性子,就变成少爷脾气了;程嘉树委曲求全,就变成忍辱负重了!你们天生就有理,就占据道德高地,你们……你们戴着有色眼镜看人!我还觉得是你们没有平等观念,是你们没有拿我当朋友对待呢!”
    女生们听得发懵,三张脸皆露出茫然无措的表情。片刻后,凌江笙拧紧眉头,问萧静雪和方若璇:
    “这小子居然把理儿掰到他那边去了,好像他是受害者,我们是加害者!他是怎么做到的?”
    刘敬平又转向萧静雪,信誓旦旦地说:
    “妹妹,你放心,程嘉树没有看走眼!”
    他来到程嘉树面前,用了很大力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过分的话,我那都是气话,不是真心的!反正……是我的错!但我对你的感情,天地可鉴!”
    说完他就迅速转过身,捡起书包走开了。女生们还愣在原地,程嘉树凝望着刘敬平的背影渐行渐远,终于忍不住了,飞奔过去,把他的身子扳了过来:
    “别生气了。你今天也受了不少委屈,从来没有这么压抑自己是不是?我知道,你为了我已经忍到了极限,很辛苦吧?难为你了。”
    刘敬平紧咬嘴唇,举起了拳头。程嘉树一闭眼,连本能的躲闪都没有。
    刘敬平放下手,哭着喊道:
    “我都舍不得打你!你特么的竟然舍得打我!你好狠的心哪!”
    程嘉树顿时倍感愧疚:
    “对不起……”
    “说吧,”刘敬平一扬脑袋,“怎么补偿我?”
    程嘉树看着他,回过味儿来:
    “乖乖,你把我绕进去了……明明错的是你,我凭什么道歉啊?”
    “你打我了!”刘敬平指着自己的脸。
    “说得好像你没打我似的,”程嘉树翻着白眼,“我还手下留情了呢,不然你早趴下了。”
    刘敬平正要反驳,突然发现了什么,惊喜地嚷道:
    “你和我打架了!你和我打架了!太好了,太好了!”
    “你有病啊?”程嘉树拉着他,“被我打傻啦?变成抖了?”
    刘敬平抓住他的肩膀,高兴地解释道:
    “你变了!我真的很开心,你心里难受,再也不会一个人躲一边儿去自己忍着了。你被我的话刺伤,再也不会表面隐忍、暗地里记仇了。小程程,我喜欢在我面前这么直白的你。以后咱们心里不爽就打一架,也比你一个人憋着强。”
    程嘉树感到一阵鼻酸,强忍着泪水说:
    “你果真是抖啊。”
    他内疚地摸摸刘敬平的嘴角:
    “很疼吧?”
    刘敬平被这句话勾出了全部的委屈,情不自禁地搂住他,呜咽不已。程嘉树紧紧地抱着他,心里充满了暖融融的踏实感,一个劲儿地保证:
    “小平平,都是我不好,我再也不打你了,以后我要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伤害。”
    刘敬平把他抱得更紧些,悔恨地说:
    “我也不会口无遮拦了……今天我气得失去理智了,你不要跟我计较……我这张嘴就容易惹祸,我总是心口不一,但其实语言更伤人啊!”
    三名女生在他们身后等了半天,凌江笙感慨了一下:
    “男人真奇怪,刚刚还水火不容呢,马上就哭唧唧地抱一块儿去了,这个弯儿拐得也太急了点。”
    “咱们赶紧把他俩分开吧,”方若璇嘟哝着,“光天化日搂搂抱抱像话吗?”
    “这两个幼稚的小学生,简直没眼看,”凌江笙斜眼一笑,“若璇你不会吃醋了吧?静雪都还没吃醋呢。”
    “开玩笑,”方若璇摆摆手,“他搞他的基,关我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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