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程嘉树和刘敬平到了公司,孙经理带他们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你俩坐下,等一会儿吧。”孙经理说完就忙着接电话去了。
    趁着他接电话的当口,程嘉树赶紧嘱咐刘敬平:
    “咱们的钱眼看就要到手了,你可要沉住气,别关键时刻掉链子——过会儿经理说什么你都不要和他争执,算我求你了……”
    “那要看他说不说过分的话,”刘敬平微低着头,两眼抬起,瞪向孙经理的背影,“要是敢扣咱们的工资,我就放点狠话吓唬吓唬他。”
    “那也要好好考虑怎么协商解决,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程嘉树还没说完,孙经理放下手机走过来,坐在他们对面:
    “今天不是我叫你们来,是甲方的代表想见见你们。你俩都是咱们公司的临时工,我们呢,也不奢望你们会留在这儿。但是甲方非常欣赏你俩,想找你俩谈谈下一个项目……”
    “甲方哪个代表?”刘敬平脸上挂着不屑的表情,“就是那个油头粉面的家伙?”
    “什么油头粉面,你放尊重点!”孙经理听出了他的不满,“人家屈尊找你们谈话,你有没有教养啊?”
    “我的教养不是受人欺负被人玩弄的理由……”刘敬平低声反驳,程嘉树拽了他的衣袖一把。
    “你说什么?”孙经理皱眉问。
    程嘉树抬起头,微笑着答道:
    “他没说啥……我们很愿意和甲方代表聊一聊。”
    “我不想见甲方。”刘敬平果断地说。
    孙经理愣了一下,连吴经理推门进屋都没注意。片刻,他冷冷地开口:
    “你再说一遍?”
    “我说,”刘敬平拨拉掉程嘉树拽他衣角的手,“我拒绝见甲方代表。”
    “为什么?”孙经理沉下面孔,“年轻人,别这么不识抬举,人家未必看得上你呢!那家公司你想进都进不去,我告诉你!”
    他怒气冲天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掐着腰,每暴走两步就扬起一条胳膊挥舞两下,唾沫横飞地训斥道:
    “妈的,还你不见!没有我们牵线你见得到吗?我他妈真是……第一次碰到这么清高傲慢的大学生,口气狂妄,目中无人……老吴你看到没?多好的机会啊,甲方那公司多牛掰啊,他们的代表一时糊涂看上了这俩人,才想约谈的,我们也就送个顺水人情,结果呢,人家不稀罕!”
    “他不稀罕你还强迫他干嘛?”吴经理抱起手臂,“打个电话推了就完事,不识抬举的人还理他干嘛?”
    程嘉树有些焦虑地看看他俩,欲言又止,刘敬平留意着他的神色,服软地说:
    “我是不想见,但程嘉树没这个意思。”
    说着,他觉得心里憋火,就甩了一句:
    “我可没有他那样的忍耐力。”
    “小伙子,”吴经理咽下一口气,踱到他身边,“你呀,技术确实不错,就是脾气太差。改一改吧,你这样到社会上吃不开的。今天你来了,我就好心好意劝劝你,说你两句,你给我好好听着——”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刘敬平站直了身体,微微昂起头。
    “嘿,你还不乐意了?”吴经理马上翻了脸,“一个大学生,还没出学校,要把自己放低些。你看你,训你几句你就炸了,以为谁会惯着你啊?一身臭毛病,欠磨练!记着啊,学学别人怎么讲话,怎么为人处世……”
    “我从来都没学过低三下四地说话!”刘敬平轻蔑地白了他们一眼。程嘉树偷偷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襟,他毫无反应。
    “嗬,你没学过!”吴经理冲他摇晃着食指,“那你就等着吃亏吧,等着摔个大跟头吧!没大没小的,家里怎么教你的?你父母没教育过你吗?”
    “我爸我妈教育我要自尊自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刘敬平中气十足地说。
    孙经理在一旁听了,讽刺地笑骂:
    “幼稚不幼稚?喂,咱们社会就这样儿,你改变不了只能适应。老板说你,你得忍着,哪能说发脾气就发脾气?一个小小的打工仔就要谈自尊了,我都不敢跟老板谈自尊!等你真正工作了,你就知道自己有多可笑了。你瞧瞧你,不服管教是吧?梗着个脖子给谁看呢?你父母没教过你看人眼色,学校也没教过你低头是不?嗯?有什么可骄傲的!你是北大的又怎么样?了不起么?”
    被经理训斥的时候,刘敬平依旧梗着脖子,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起来,直至抿成一条线。等孙经理说完,他从齿缝挤出几个字:
    “对,北大的就是了不起。”
    吴经理像突然发现程嘉树坐在旁边一般,指着他朝刘敬平吼道:
    “你北大的就敢这么说?!人家清华的还没吱声呢!咱不说技术如何,清华的学生在态度上就把你比下去了!老孙你知道么,有一次改需求改了十三次,十三次哪,程嘉树任劳任怨、兢兢业业地重新做,一直做到我满意为止。刘敬平你听到没,他就有这种韧性,有这种精神……哼,更何况人家的技术能力各方面都比你强多了,还这么谦虚!怪不得用人单位都爱招清华的,不爱招北大的,一个勤恳踏实又虚心,一个半瓶子醋不服管,长脑子的都喜欢清华的吧?”
    “就是,我要是hr我就选清华的学生,”孙经理连忙捧哏,“不论从哪个方面讲,清华的就是比北大的强!”
    刘敬平挺拔地站在那里,双手握成拳,握得青筋暴突,脸色铁青,咬牙咬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程嘉树盯住他,既担忧又恐慌,怕他不管不顾地使性子坏了事,又怕他受委屈气伤了自己。在程嘉树看来,经理们的那些话对高傲的刘敬平来说无异于打脸吐口水一样的侮辱,他是绝对无法容忍的。
    两名经理还在一唱一和地品评着清华北大孰优孰劣,故意抬高清华、贬低北大,刘敬平虽然一句话不说,脸色却越来越难看。程嘉树有点坐不住了,尴尬地暗暗祈祷:
    “别再说了……要出人命了啊……”
    孙经理变本加厉地一拍刘敬平的肩膀,假装和蔼可亲地劝导他:
    “学学程嘉树,啊,你真比人家差得远了!我们是为你好,才说这些,等你以后碰壁碰得头破血流时会感激我们的。小年轻儿,在家里当小皇帝,到社会上可没人惯着你!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的,你还是个雏儿,就把锋芒收一收,成天张牙舞爪的,别把自己给害啰!等你混出来了,再对别人指手画脚吧!没熬出来之前,你就得低头,懂不?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啊?看你一脸不服气的样儿!告诉你,社会要教你做人,学着点儿啊!磨一磨你的傲气,对自己有好处,听到没有?”
    程嘉树一跃而起,抓住刘敬平的胳膊,对经理们说:
    “今天辛苦您二位啦!我回头劝劝他,等他想通了,我们再和甲方代表谈吧,现在真不是好时机……麻烦您帮我们遮掩一下,多谢啦!”
    “看看人家,多好的孩子!”孙经理火上浇油,斜视着刘敬平,“你学学吧!”
    程嘉树连拖带拽地将刘敬平拉出那座大楼,出了大门以后才松了口气。
    刘敬平使劲一甩腕子,挣脱了他的手,恨恨地瞪着他:
    “装,你继续装啊。”
    “你说什么?”程嘉树向后面看了一下,这才转过头。
    “你不是会装吗?在人前装得勤恳踏实又谦虚,被人耍得团团转还毫无怨言?我特么不知是谁,拿第一次做的去糊弄经理!你倒是伟光正了,把我衬托成小丑很合你意吧?”刘敬平打着怪腔怪调说。
    程嘉树站定,黑亮的眼睛直视着他:
    “你受了气,要发泄在我身上吗?”
    “我可不敢,我怎么敢拿清华的学生出气呀?清华的学子个个都比北大的强,技术好,态度好,还特么的会装!用人单位当然喜欢这种人啦,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恭恭敬敬任人欺负,我要是老板,也想要这么听话的奴才!”
    程嘉树上前一步,逼视着对方: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有说错吗?”刘敬平摊开手,“经理可是以你为光辉的榜样,在教我做人哪!我不会做人?我特么自己会挺直腰杆子!向你学习?学什么?学你跪舔上级、跪舔户吗?”
    程嘉树沉着面孔,从肩上摘下书包甩到地上,低声怒吼:
    “你他妈再说一遍?”
    “说就说,怕你?”刘敬平怒火中烧,口不择言地骂道,“我看透了,彻底看透了!你算什么朋友?看我被人家训成了孙子样儿,一句话都不肯为我说!呵呵,你本来就是个懦弱没骨气的孙子!甲方那么戏弄我们,你还腆着脸要见人家!一提到有新项目,你的节操就碎一地啊,特么的点头哈腰跪舔户,不知廉耻,毫无下限,恨不得管甲方叫爸爸!”
    程嘉树的拳头挥过来,重重地砸在刘敬平脸上,把并无防备的他打得猛地一趔趄,最终没稳住,倒在楼前广场的砖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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