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蝉鸣伴着湖边的蛙叫,随着一缕缕微风吹进了二楼一间挂着淡蓝色风信子窗帘的房间。
    二十坪的房间被精心装修成简约时尚的现代主义金属风格,一组红木沙发背靠墙壁与屋子中央的病床遥相呼应,全身透明的水晶茶几上别致地摆放着果蓝与水杯,中央空调智能控温让人如置幽境。
    整间屋子安静极了,以至于躺在病床上的杨真真终于再也忍受不了心律监测仪枯躁的“滴滴”声,猛地睁开了那双黝黑的大眼晴。
    她嚯地一下坐起身,拔掉心律监测仪的插头和帖在身上的探头,顿时,恼人的声音彻底消失。
    她揉了揉睡得酸软的四肢,借着昏暗的壁灯看了看四周,发现沙发上躺了一个男人。
    银灰色的丝绸衬衣,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长裤把这个男人修长的身材完美地展现出来。
    高挺的鼻梁、多情的薄唇,哦,对了,还有那双虽然闭着但只要一睁开便无法不令女人着迷的桃花眼,杨真真一点都不奇怪陆明哲会找到自己并守着自己。
    她拔掉插在手上的输液管,赤脚走进了洗手间。
    看着镜子里的人,杨真真用手缓缓摸了下脸颊:
    很好,皮肤细腻润滑,除了失血过多略显苍白外,跌落山谷时的碰撞并没有令这张看似柔弱可欺的脸受到丝毫损伤。
    “真真!”突然,陆明哲略显惊慌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随即,杨真真被小心翼翼地拥进一个心跳过快的怀抱。
    “真真,你怎么下床了?”陆明哲不等回答,就打横抱起杨真真快步走向病床,在将杨真真放到床上盖上被子后,他又按响了呼叫器:
    “护士,请梁医生过来一下!”
    “好的,马上过来!”
    不消片刻,一名略有谢顶的中年男医生领着两名拿着托盘的护士推开门走了过来。
    “梁医生,我太太刚刚醒了,请为她检查一下。”
    对于病人的苏醒以及为什么心律检测仪和输液管离开了它们本该呆着的地方,梁医生和护士们并未表现出诧异或者好奇的神情,而是从容而专业地为杨真真做着各项身体指标的检查与确认,在一系列检查结束后,输液管又重新植入了杨真真的静脉里。
    “哲少,杨女士已经脱离危险期,不过近两天尽量减少下床活动时间,饮食上以清淡力宜,其它的,没什么大碍了。”
    “好的,这两天辛苦你们了!”陆明哲终于露出放心的笑容,将撤下心律监测仪的三人送出门外,他将门轻轻阖上,缓步走到床边。
    “真真,听医生的话,这两天不要随意下床,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好吗?”
    杨真真靠躺在床头并不应答,垂下眼眸任陆明哲抚摸自己过肩的卷发。
    对于杨真真的沉默,陆明哲并不生气,反而耐着性子绁续问:“肚子饿了吗?我叫人送点白米粥过来?”
    杨真真摇了摇头,终于说到:“不了,我想静一静,你回去休息吧。”
    陆明哲哪儿肯离开,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然而看到杨真真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他也只好咽下话头。
    踌躇一会儿,见杨真真果然不再理他,他只好轻声道:“还是吃点儿吧!厨房一直准备着米粥,我让护士送来,不打挠你了,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就叫我。”说完,陆眀哲站起身最后再看了一眼,转身离开了病房。
    不一会儿,一名鹅蛋脸的年轻护士端着盛有米粥的餐盘走了进来。
    “杨女士,您好!我是护士小刘,很荣幸能为您服务!我现在为您把餐桌搭好吧。”
    待得到点头示意后,护士小刘便先将杨真真的病床调整成坐靠地姿势,再动作麻利地将一张木制小餐桌放在了病床上,然后再把一碗熬得浓稠细腻的米粥放在了上面。
    “您现在还处于恢复期,饮食上要以清淡为宜,加上您术后沉睡了近4时,所以最好先喝点儿米粥暖暖胃。”说着,她便准备用小勺给杨真真喂食。
    杨真真终于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了,她出声制止道:“我自己可以的,不用麻烦你了。”
    护士小刘倒也没有坚持,微笑地说了声“好的。您左手边有呼叫器,有什么需要可以通过它联系我。”随后她便贴心地关上门离开了房间。
    屋子里没了外人,杨真真顿时卸去了病重虚弱的伪装。她动作利落地将勺子从碗里取出来,再端起碗两三口解决掉被精心熬煮出来的米粥。
    快三天没吃东西了,虽说这种滋味并不陌生,可一旦开了口,便再也不是一小碗米粥就能填满她那空空如也的胃。
    杨真真放下碗,抬眼朝沙发旁的茶几望去。目测了一下距离,她发现自己只能拿着那袋对她来说毫无用处的液体才能顺利走到茶几旁。
    于是她又一次下了床,这回倒是记得穿上托鞋,将插在左手手背上的输液管开关一关,再用左手小指勾着液体袋,便大摇大摆地走到茶几前,她随手挑起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仰躺到沙发上“咔嗞咔嗞”地吃起来。
    杨真真,不,应该说是凌三,再一次将杨真真的信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个奇怪的女人,不提娘家人的薄情寡义,至少这两天陆明哲的日夜陪伴足以说明她也算幸福得强过许多人了,况且跳跳也才一岁多,正是需要母亲的时候,她怎么就能那样洒脱地说死就死昵?
    一个五岁大的私生子就能要了她的命?
    和陆明哲结婚不过三年多时间,这婚前的桃花债不至于令人介意到这种地步吧!
    还是说不能再孕的事实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凌三摇摇头,觉得让自己扮演如此苦情的女主实在是难度满满。
    然而,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她必须将这个角色扮演好,不管怎样,保障自己的性命无虞才是最重要的。
    她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拉开了窗帘,深夜十点过的垂柳镜湖因为一轮高悬的明月显出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凌三夜视能力极佳,远远地,甚至能看到随风轻舞的柳枝,她眯了眯眼睛,将吃剩下的果核以极快地速度朝左手边靠近小楼的一棵银杏树掷去。
    “嗖……砰……”
    不过眨眼功夫,只见那棵本该安安静静矗立不动,足有三四米高的银杏树就浑身一颤,毫无预警地折腰斜倒向地面。
    但是,这奇异的一幕似乎并未惊动到小楼里的其他人,黑夜里发生的怪事似乎被刻意屏蔽了。
    凌三对于自己莫名奇妙变强的,足可媲美“百步穿杨”的力道惊诧非常,不过是为了示警,竟把树给弄折了,这明天医院的人肯定会大惊一场吧。
    凌三拉回自己放飞的思绪,死死盯着被迫现身,用一顶压舌帽掩住大半张脸的,大热天还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
    嗯,看身型,应该是个男人没错。
    那男人从斜倒的树上跳开,侧身看了看那棵被无辜泱及的大树。
    沉默片刻,他缓缓抬起了右手。奇异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那棵倒地不起的银杏树竟又慢慢站起来,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那静立不动的样子似乎在告诉大家,刚才的遭遇不过一场幻觉罢了。
    然而,在场的两人,谁信?
    男人转头望向凌三,瞬间便从室外移到了室内。
    凌三默了一下才拉上窗帘,转身重新坐回沙发。见这怪异的男人自瞬移进来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看着自己,凌三也从最初的高度戒备中放松下来,她再次拿起一个苹果,“咔嗞咔嗞”啃起来。
    “你是谁?”:低沉的没有高低起伏的声音缓缓响起。
    “咔嗞咔嗞”,凌三专心啃着苹果,并没有理会这个看起来毫无生气的男人。
    “你不是杨真真。”男人用陈述语气说出自己的判断。
    其实,凌三对于眼前行踪诡异的男人颇为忌惮。
    那种令常人,不,用科学术语解释不了的植树、瞬移,切实让人感受到了对方的强大与神秘。
    而对多年行走于死亡边缘的人来说,强大、神秘就意味着危险。稍不留神,这些个危险就很有可能要了自己的小命。
    然而,更令人奇怪的是,这个男人几天来仅仅只是藏在小楼外的那棵枝叶繁茂的银杏树里偷窥自己。别问她是怎么发现的,这几乎是一种出自本能的警觉。
    几天时间过去了,男人除了观察她,似乎也没有其它动作。
    凌三知道,以刚才他随随便便就展示出来的两下子,杀人对他来说也许根本都不算个事儿!看来他是别有所图了。凌三觉得暂时还不用操心自己的安全。
    “不请自来,难道不应该是你先自我介绍,道明来意吗?”凌三规规矩矩地将果核扔进了垃圾桶,用手支着,脑袋,侧躺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看着双手揣兜,静立在屋中央,用鸭舌帽遮住大半张脸的怪异男人。
    “是谁不重要。我只是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男人仍是不急不缓地说道。
    “哦?”凌三抬了抬眉眼,“既然你都认定我不是杨真真了,那我也没什么该给你的,不是吗?”
    男人似乎被问住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虽然你不是杨真真,但她本该给我的东西却留在了你的身上。”
    “是吗?”凌三坐起来,仔细打量了一下周身,除了脖子上挂着的一个白水晶心形吊坠,再无其它身外之物了。
    她将吊坠取下来看了看,再抬手示意男人,“你说的是这个吗?”
    “不。”男人看也没看一眼,直接就否定了凌三的答案。
    “那就抱歉了,我这儿没其它值钱的东西了。”凌三收回手,站起身慢慢退回到病床边。
    身边没有乘手的武器,用来吊输液袋的杆子倒是可以试一试。
    然而,没等凌三伸手,一股掌风便朝面门袭来。凌三快速后仰躲过袭击,再一个侧翻绕到男人后方,企图一个回旋腿踢倒对方。
    男人也不慢,一个空翻再次出拳袭向陵三的面门。凌三身肢灵活,瞬间弯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勾手取下输液杆,绕出一串旋风将男人逼到墙角。
    男人倒也气定神闲,就势一靠,徒手快速抓住飞舞的输液杆,使劲一拉一拽,然后,凌三被死死地钉在了墙上。
    “你想怎样?”
    男人并不说话,在确保凌三再不能反抗后,伸出一只惨白修长而又异常冰冷的手摸向了凌三的脸颊。
    凌三一米六五的身高,被近一米九的身躯死压在墙上,又被莫名其妙地来回摸脸,这感觉简直不要更遭!她闭上眼平复自己的怒气,想着总会找到机会一雪前耻。
    突然,凌三感到自己的脸颊被一股力量向外拉扯,她内心一紧赶紧睁眼看去。只见一束白光从那只手上一枚不知什么材质的圆环戒指里射出来直扑自己的脸颊。
    凌三心下骇然,本能地又开始挣扎起来。
    “不!这怎么可能?”制住自己的力量瞬间消失,凌三还没喘口气,却又被死死掐住了脖子。
    “说!你到底是谁?”
    如果说凌三对危机有着先天敏锐的洞察力,使她能依然四肢健全的活到现在,那么此刻她清楚地知道,一股浓浓的杀意正从这个奇怪的,曾一度令她觉得不用担心的陌生男人的身上释放出来。
    她试图拽下那双掐住她命喉的手,然而,力量上的悬殊却让她感到空前的绝望。她睁大眼睛想看清对方的长相,希望做鬼后也能追命索偿,然而很遗憾,直到最后一刻,她看到的也仅是一顶黑色鸭舌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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