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氏为了女儿,十分的把四太太往好处想。
    四太太就偏偏的扛不住这希冀,她心里头喜欢,能不笑出来已经算是难得。见侯夫人用眼光逼着她上前探病,四太太摆出我不是情愿来的那表情,腰身一扭一扭的走到床前,见到二太太死气沉沉的面容,四太太忍不住笑了。
    “二嫂,这药不是好吃的,药吃多也不好,平常对你说,你未必信,这你自己经过一回,该知道我的话对……”四太太的探病话,就是这种格式。
    邵氏为二太太难过,就帮着打圆场:“药是不能乱吃的,可病了还是得吃药,四太太,您说是不是?”
    “这病了才吃药,不病吃药,就只能吃出毛病来。”四太太得意的接上话,再一扭腰肢回头,她今天是一件新衣裳上身,自觉得比平时扭得好看,就这么扭着对侯夫人等人道:“我还有事呢,有大嫂三嫂在这里,”
    又对掌珠撇嘴:“还有我们的小奶奶在,”
    又看邵氏,早看出来那人参应该是这老奶奶送的,别的人只会装出来她们来探病,没有一个是这样的好人?
    四太太皮笑肉不笑:“老奶奶也在这里,用不到我,我可先回去了。”
    侯夫人等人早知道她是这样的,没有人搭理她,她能来看就算给长嫂面子,侯夫人想赶快走了吧,病人也能清静清静。自己见到就生的气,也少生一会儿。
    就邵氏送了一步。
    回来,女眷们又坐了会儿,就各自告辞。
    邵氏回到房中,对紫花叹气:“你看,四太太不懂事儿,问个病也没有人交待她要好好的说话,这也不能怪老太太,老太太忙着老老太太的病,就已经够辛苦。也不能怪侯夫人,侯夫人管一大家子人,不容易。也不能怪三太太……也不能怪掌珠,她小人儿家,她不能去指责长辈……”
    紫花耐心的听完,小声地问:“那应该谁来管呢?”
    “唉,这事儿简单,有个长辈去对四太太说说,再对二太太说说,让她们好了也就完了。”邵氏摇头。
    紫花弱弱地问:“别说您要管这件事情?”
    邵氏眸子一亮:“你说行不行?和你家姑奶奶商议,她不会让我去,我就和你说说吧。这个家呀,以后全是掌珠的,一家人不和气,侯夫人才管得这么辛苦,你看我们家,老太太说一不二,谁敢对她说个不字?”
    紫花想想都好笑:“老太太是刚硬的人,容不得别人说三道四。”
    “她呢,也太刚硬了!”邵氏能把四太太往好处想,但想到自己和婆婆的一出子一出子过招,邵氏缩缩脖子,再对紫花道:“我得帮着掌珠,以后掌珠接到手里,也是这样的辛苦,一家子吵吵闹闹的,把我的掌珠累到,可怎么好?”
    邵氏出神:“到时候也许我闭了眼,我在天上看着着急,不如我现在先帮一把的好。”紫花忍无可忍,她虽没有红花管铺子,经验多;也没有青花跟着三姑娘,看书多;她是冷眼旁观这两个月,有她的一番见解。
    “依我说,您不去的好。”
    “这话怎么说的?”邵氏嗔怪。
    “这家里的太太们心里都没有,您去说又有什么用?”紫花苦着脸儿:“您还没见看出来吗?您送东西去,她们有哪一个是喜欢的?您见到她们总是和和气气的问候,她们全是冷眼,您就没有看出来?”
    邵氏笑了:“紫花丫头,你对我一番情意,这我知道。”紫花道:“老奶奶,你这个人忒好了。”紫花说的是心里话。
    紫花没跟邵氏以前,如果让紫花挑选,紫花是不会挑中邵氏的。她也一直和家里的人看得一样,二奶奶过于软弱,跟着她要受气。
    可真的跟过来以后,紫花才发现受气的人就二奶奶一个,她对下人极好。她对别人极好。她对什么人都好,除了对她自己的婆婆有微词。
    这么样好的一个人,对周围的人没有任何潜在的威胁、剥削……,永远只想着对你们好对你们好,在紫花来看,应该让所有人掬在手心里才是。
    可是,别人过的日子全都是一来一往的过招,老奶奶这样的好,只会让别人当成好欺负。扛不住好人的人,占大多数。
    紫花跟着邵氏受气,都不是邵氏给的,反而是邵氏对别人太好,别的人给她的。紫花再不明白,也旁观者清了好几分。
    “这个家又不是您的家,您白白地为着她们操心,姑奶奶还感您的好儿,但别的人可不管您是个可以相交的人。她们好也罢,不好也罢,别人都在看笑话呢。”
    邵氏觉得感动,但她这辈子都是这样过来,感动并不能打开她的心结,她还是温和地道:“为了掌珠,我对她们忍让些,好一些,她们也会对我的掌珠好些。”又劝紫花:“你不用烦恼,总算我们跟着大姑奶奶住着,我喜欢呢,你凡事儿,把别人往好处去想。”
    紫花心结,她不认得字,没看过书,不懂得大道理,只在心头迸出一句话,把别人往好处想,也得分个人是吧?
    也得有个度是吧?
    但是她没有说出来,她刚才的话邵氏没听进去,紫花觉得再说也白说,而且又像和邵氏在争。说到底她是个下人,和主人争论总是不好。
    紫花对能在邵氏身边侍候,也是很感好运的。
    ……
    帐帷低垂,小小烛光把帐上精致草虫映到另一面帐帷上去,宝珠咬住唇,正出神看着。
    但她的耳朵,却在倾听袁训说话。
    “怎么会这样?”是宝珠先问出来。
    她可以在宫里不问,装出一脸的欢喜;也可以在回家后不问,对着婆婆好似没事人;但睡下来以后,这一方天地完全只有小夫妻。宝珠就忍不下去,抱住袁训头颈,哀怨上来:“当初出了什么事情?”
    袁训半带调侃的回答了她:“你问我,我又去问谁呢?”宝珠微叹,表凶连他自己的父亲都没有见过,他又怎么能知道这以前的事情?
    宝珠就又道:“那去问问母亲?”
    袁训还是温和地道:“她又怎么会知道?”不出他所料,宝珠微圆了眼睛,惊叹起来:“那是有多早,娘娘就不在这家里?”
    “应该是……。”袁训沉吟着。他不是很乐意说这个话题,可宝珠已经亲眼见到,总是要说上一说的。
    袁训就叹气:“是我父亲三岁,还是五岁?他的手札在母亲那里,这件事情应该有写在上面,但是具体的原因,却是不能写出来。”
    宝珠就能猜测出个中的辛酸内幕,她惊骇不已,瞬间想到自己身上。宝珠还以为没有爹娘是最苦的,却原来还有比没有爹娘更苦的事情。
    她伏身于袁训怀里,把一侧耳朵压在他健壮的手臂上,忽然为中宫哽咽了:“我不想听,我们别再说下去。”
    袁训把她抱紧些,用下颔压住宝珠额头。有时候宝珠的善良,总是能打动到袁训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他知道宝珠在想什么,可袁训此时,却又很想说上几句。
    也许,是为自己没有见过面的祖父母们辩解吧。
    “当时家里穷,你没有去过我长大的地方,那里出了城门就是旷野,和你长大的小城比都差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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