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天气和暖,国宴设在御苑,周围夏花竟放,湖水粼粼,远处连廊的宫灯影照水中,颇有朦胧美感,这边琼树花间,丝竹齐鸣,宫娥端着果品忙碌其间。
    众臣都落座了,才见武安侯陪着陛下而来,众人忙起身行了礼,皇帝问起阿拓靡在大靖可还适应,还让云舒多带使臣们到平都逛逛,一派和气。
    楮铭的座席仅在皇帝之下,一身绛色朝服,发冠高束,干练威仪,举手投足间却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年轻俊朗,手握重权的摄政侯爷,大靖不能忽视的存在。
    今日国宴,必着正装,云舒着正四品大员的朝服,广袖窄领,她生得修长,又刻意穿了增高的厚底皂靴,在男子中也不算矮的,底子可摆在那呢,莹白肌肤吹弹可破,明眸皓齿,清丽无双,容色又是极俊秀的,还冲给她斟酒的小宫女眨眨眼睛,弄得人家脚都快软了,朦胧灯影间笑得邪魅,甚至还带有坊间的痞气,虽是一身朝服,却不像身居庙堂,反而像隐逸山水的闲云野鹤。
    楮铭看了她一眼,真是刺眼得紧。
    众臣看着二人,真真觉得如此风光霁月的人儿,将大靖的清贵世家之风演绎得淋漓尽致,只是这云王府本是将门,云世子却是这么个文弱的,楮氏,是弘农的书香大家,祖上一门九卿也是有过的,如今的武安侯却是个手握重兵,杀伐决断的将军,真是风水轮流转。
    你以为云舒不想继承她老爹和爷爷的威武霸气啊,可惜自己的身体不允许啊,小时候被老王爷操练了许久,最多是学了点防身的半吊子,方便和张先爬墙翻院罢了。
    最后老王爷仰天长叹一声,得,你还是学点阴谋诡计保命算了,所以就把她送去白梅书院,玄清先生门下了,她又是个生得白的,平日里还得往脸上涂点黄粉,服用孙衍的汤药,让声音变得粗哑,孙衍又曾为她的脖子施过针,让那里因筋脉堵塞而鼓起一个小包,看起来如男子的喉结一般。
    大靖崇尚文土的阴柔美,别人对她也只是惊艳欣赏,不然,这身份,不知要招惹多少祸患。
    “陛下,自小王来到贵国,一路上受各驿使照顾颇多,十分感激,只是……途经扶风郡时,不知如何得罪了郡守李大人,大人似乎对乌孙有些成见,毁了小王准备带回乌孙的一些收藏。小王初到贵国,若有做得不妥当的,还请陛下见谅。”阿拓靡一脸惋惜的样子。
    皇帝登位不久,祸患不少,如今乌孙好不容易示好,他当然倍加重视。
    “这李大人想必是误会了什么,不知王爷喜欢什么,朕再命人下去准备。”
    底下的臣子开始窃窃私语:“王爷是大靖的贵,西域风土与大靖多有不同,就是有做得欠缺的,也不能苛责,诶,这李大人真是的,怎的如此无礼。”
    “是啊,陛下应惩戒一下李镔,给王爷一个交代。”
    “这李大人还像当年一样莽撞…”
    云舒冷笑,这是以为毁尸灭迹了,想反咬一口?
    扶风是要害之地,李镔两年前和她一同被贬谪,后来他因赈灾有功提前被调回来,算是空降提拔,朝中不满的人自然不少,这时候能踩一脚,当然不会错过。
    她缓缓站起来拱手道:“陛下,李大人冒犯王爷一事另有隐情,这件事微臣也是事先知道的,微臣以为不过些许小事,不好上奏,也是怕伤了两国和气,如今惹得王爷不快,是臣的错,请陛下降罪。”
    吏部的余乾,以前云舒在御学的死对头,现在能有这样的机会蹦跶自然不会放过:“哦,那云大人的意思是你知情不报,私自做了决定包庇李镔咯,云大人真是好气魄,如今两国邦交都不放在眼里。”
    “余大人用了包庇二字,是认定李镔做错了事,如今事情明细尚且不知,何必作东墙之吠,急着泼脏水呢。”
    这是骂他像不明真相的疯狗乱吠呢,不错,自己骨子里可能还是有点女子的优秀特性的。
    “云世子,到底是什么事情,这李镔无故冒犯使臣,你也隐瞒不报,若你不能给朕个合理的理由,就和他一起治罪。”
    呵,看不出来嘛,小皇帝才十来岁,倒也端得起君王的威仪来。
    “是,请陛下稍等片刻。”
    云舒对伺候在外廊的姜武低声吩咐:“去马车的隔层取来。”
    幸好她防着今日阿拓靡发难,早有准备。
    坐回席上,云舒看看楮铭,他仍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死样,仿佛这周遭的争端,与他全无干系,修长的手握着柳州的青瓷,不紧不慢的品着酒,看样子味道还不错,又喝了一口。
    云舒嘴角抽抽,不过,只要他不落井下石,就烧高香了。
    姜武不过片刻即回,云舒打开匣子,呈给小皇帝,他摸了摸,迷惑的问楮铭:“武安侯,这是什么?”
    “各郡的舆图。”楮铭看也不看,声音波澜不惊,他没想到,这云舒真的把所有的舆图都骗了过来,他还以为,云舒不过是去调查了那份名单而己。
    众臣听说是大靖的舆图,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乌孙使臣竟然包藏祸心,换做谁知道有人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的地盘都会不舒服,更何况是乌孙这样不安分的。
    阿拓靡自看到姜武捧着那个盒子出现,脸上就一阵青一阵白的,他以为李镔就算不毁掉那舆图,恐怕也还留在郡守府,他先告了一状,再打死不承认,好歹出了口恶气,没想到,证据这么快就出现在了宫里,看来,这一切,都是那个云舒指使的,他才是幕后主使。
    皇帝是真的生气了,就算他再不懂事,也不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乌孙王爷,你收集大靖的舆图,这作何解释啊。”
    阿拓靡站了起来:“这……本王只是仰慕大靖的风土人情……”
    “王爷确实是想了解大靖的风土人情,只是这沿途的郡守们都会错了意,误将山川风景图送成了无聊的舆图,所以李大人才私自交换了而己,如今大靖乌孙交好,怎能因为这些小事伤了和气,先师曾曰:‘不越尊俎之间,而折冲于千里之外。’现在能在宴会上解开这些心结,也是为了两国邦交好,希望王爷不要误会。”云舒打断他的话
    “可是,这舆图…”
    楮铭淡淡的道:“陛下,正如云大人所说,是这沿途郡守会错了意,私下罚了便是。”
    云舒白了一眼他,你大爷的终于舍得发话了,谁不知道皇帝除了你,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这次舆图己经骗了过来,还让阿拓靡吃了个哑巴亏,大靖也没什么损失,没必要和乌孙撕破脸,乌孙为了找理由出兵什么事做不出来,况且此事一直追究也无益。
    宴会在众人的各怀心事中结束,云舒被人引到了一处书阁,果然见皇帝和楮铭,还有几位阁老重臣在。
    丞相江昌首先忍不住问道:“云大人,这乌孙使臣私自收集大靖舆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回丞相大人,几日前微臣得到消息,说各地有官员私卖舆图给阿拓靡,微臣便将此事上奏武安侯,侯爷为了不打草惊蛇,故先传令让李大人想办法扣留图纸,李大人获得舆图后,使臣正好到了平都……”
    口干舌燥的忽悠了半天后,终于才把她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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