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或是谴责或是鄙夷的各种目光中,重芳柔气得脸色铁青,迈步上前指着重令博的鼻子叱道:“你莫要信口胡说!我哪里指使过你!”
    重令博本也不是听话的性子。如果重芳柔和他好好说话就罢了,他可能还会如当时重廷川问他的时候那般回答,说一句“当时四姑姑随口说了句我瞧着不错就用了她那计策”。
    偏偏重芳柔在指责他。不仅仅是指责他,还是指着他的鼻子训他。
    除了国公爷外,这府里,旁人都没这么教训过他!她凭什么、有什么资格这样做!
    重令博怒火中烧。再联想到就是因为重芳柔的关系,所以沈玮才会说重家人是“骗子”,所以他才会和沈玮打起来、脸上身上挂了彩,他心中的火气就越积越多。
    怒极住下,重令博说话就有些口不择言,眉毛竖起瞪着眼睛说道:“就是你指使我的!你说希望六奶奶掉下假山,你说我可以帮你推她一把。就是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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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芳柔没料到重令博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初时的错愕过后,便是愤怒。
    重芳柔上前几步靠近了重令博,强忍着心中怒气,恨声说道:“我哪里指使过你了?莫要随意将脏水泼到我的头上!”看着重令博拿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样子,她忽地又笑了,“你平日里行事如何,大家尽皆知晓。谁不知你行事没个章法?有人信你才怪。”
    “为什么没人信我?你说惯了谎话,旁人不信你,那是你的问题。但大家可都信我呢。”
    重令博叉腰大笑,斜着眼睛用眼角的余光来看重芳柔,哼道:“我是行事没章法。但我再不靠谱,也没有否认过自己的错处!我推六奶奶下山,我承认。但我罚也挨过了、打也被打了。现在才讲这话,为的什么?”
    他扬起手来狠命的拍着胸脯,高声道:“小爷我若是真想诬蔑你、推卸责任,怎的不在我挨罚之前说?真把责任推给你,我还能少受点罚、少抄点经文呢。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也安然无恙了。不过是心里看不过有些人满心的坏水却还要装好人,这才将话讲出来!大家伙儿评评理,我现在才说出来,可有图她半点儿的好处吗?!”
    重芳柔还欲辩驳。
    沈太太身边的小姑娘个头矮,看到她掩藏在衣袖下抠的死紧的十指。
    沈琳身子往后缩了缩,躲在了沈太太后面,神色间很是慌张。
    “祖母祖母。”她害怕的说道:“六奶奶是国公夫人,她能让人将六奶奶推下假山。那往后她来了咱们家,会不会让人把我和哥哥也推下假山呢?”
    重芳柔怒极之下终是有些憋不住了,声量拔高了些说道:“你胡说!我不是那般恶毒之人!”
    沈太太原本是气重令博多过气重芳柔,毕竟重令博打了他的宝贝孙子。这时候看了重芳柔这扭曲愤怒的面容后,她就有些迟疑。
    重芳柔将她神色看在了眼里。之前沈太太和沈三奶奶一起去屋里的时候,重芳柔一直小意奉承着,好不容易让两人对她的态度改观了些。眼看着之前的努力就要功亏一篑,她忙与沈太太道:“小少爷受伤,当真是让人心疼。若非我家侄儿鲁莽,也不至于让小少爷受伤。”
    她可以说起重令博打伤身为的事情,沈太太听闻后双眉紧拧。
    “鲁莽归鲁莽。”梁氏在旁冷声道:“可若不是你做出了那些错事,让人说是个‘骗子’,孩子们又怎会吵起来?”
    思及重芳柔的所作所为让国公府蒙羞,也让重芳苓日后说亲受阻,梁氏厌恶至极,难得的放下了身段好生与沈太太道:“孩子们打起来,也着实是四姐儿的错。若非她有意骗人在先,孩子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童言无忌,最是实在。”
    语毕,她并不让揍了沈玮的重令博上前,反而喊了重芳柔道:“还不快和沈小少爷道歉!”
    重芳柔把头扭到一边,咬着牙说道:“人不是我打的。应该道歉的不是我!”
    “可事情因你而起。”梁氏看她的目光中透着鄙夷,“你做下了那般的错事,一次次欺瞒一次次暗害,还不让旁人说你一句不是么?”
    沈太太原先心里还有点不太得劲儿。因为之前重令博说了,是沈玮不对在先说重家人是“骗子”,所以两人才打起来。如今梁氏退了一步,主动说事情因重芳柔而起,沈太太就心里舒坦多了,她待梁氏就如之前那般热络起来,“虽说是她有错在先,但她若不肯说话,就也罢了。左右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很显然,在重芳柔和重令博间,她已经做了选择。
    重芳柔恨得双眼冒火,但她明儿就要进沈家的门,如果此刻不低头,怕是到了沈家更加难过。可她若此刻向那孩子道歉,岂不是认了她是“骗子”这一说法?
    重芳柔全身紧绷,语气生硬的道:“这事儿和我无关。我本也没有骗人。太太莫要因为旁人随口几句掰扯就……”
    沈太太忽地高声打断了她,与梁氏说道:“哎,大太太,先前不是说给孩子们上药的么?我看如今时辰差不多了,再耽搁下去怕是伤口就要更厉害些。不若赶紧去吧。”直接把重芳柔未曾说出口的话给堵了回去。
    梁氏应了一声,让丫鬟们在前引路,又让向妈妈带了沈三奶奶还有沈琳先去木棉苑歇会儿。这才侧首和沈太太说话。沈太太手里牵着沈玮,与梁氏说了几句话后又转向了郦南溪,问她近日来的身体恢复状况。古妈妈则带着重令博和重令月跟在后头。
    只重芳柔一人被孤零零的撂在了后头,无人搭理。
    因为不过是个妾侍而已,所以重芳柔的“嫁衣”是桃红色。且,没有吹奏的喜乐,没有往来的宾客。仅有后门的一顶小轿将她接走。
    重芳柔离家的时候,旧宅那边来了老太太身边的一个妈妈,却并不是最得用的吕妈妈。二太太和五姑娘没来,只六姑娘重芳婷来送了送。家中男丁均未出现,郦南溪与重芳苓更是没有露面。
    郑姨娘握着重芳柔的手,哀戚的叮嘱她许多。
    重芳柔却是狠狠的甩开了郑姨娘的手。
    ——主母不在,反倒只有姨娘来,这让她颜面何存?沈家来接她的仆妇已经在窃窃私语了,偏偏姨娘还拉着她絮絮叨叨。
    重芳柔愤恨不已,怒瞪了郑姨娘几眼,警告她不准再这样,这就转过身去,昂首挺胸的随着沈家仆妇而去。
    回到木棉苑的时候,郑姨娘哭得像个泪人,上气不接下气。
    梁氏不耐烦看到郑姨娘这样哀哀怨怨的样子,直接准了她三日的休息,让她三日内都不用到跟前伺候了。
    郦南溪这两天和重廷川闲聊的时候,将梁氏有意于相看曾家三少爷的事情与重廷川说了。
    彼时重廷川正在旁边摆了棋局与自己对弈。听闻梁氏想请那曾文烁后,他眼睛紧盯着棋盘,啪的落下一子,“放心。这事儿成不了。”
    郦南溪没料到他说的这样斩钉截铁,奇道:“六爷怎知这事儿不能成?”
    “曾家的三少我曾见过。”重廷川道:“虽读书刻苦,却为人清高,不谙人情世故。这样的人,太太看不上。”
    郦南溪听闻后应了一声。看他下棋,忽地记起来自己当初还存了心思想要让他用棋艺赢了范老先生,借此来请了老先生去教习重廷晖。
    虽然重芳柔做了这些事情后范老先生肯定对重家人的印象不太好。但如今时机恰当,郦南溪就把这事儿说了。
    重廷川那日收到她的信后就知道了她的打算。只不过这些天一直没有提起此事。如今见郦南溪问起,他就说道:“范老先生极其看重学生的才华,也看重学生品质。如今沈三少爷已经未再跟他学习,他身边学生空下了一个,倒是可以为廷晖争取一下。不过,比棋就罢了。我再想想其他法子。”
    那日沈青河和重芳柔之事虽说外界不知晓,但范老先生就住在沈家,且那日正好是他的寿辰。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他如何不知?沈青河虽然以前也没有收心,但他好歹没做过太出格的事情,且还和范老先生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会改好。谁知一转眼,他就在老先生寿辰那天做出了那般的举动。事情闹的太大。范老先生第二日就言明不肯再教沈青河了。
    郦南溪听重廷川松了口,就知道他果真是疼爱重廷晖这个弟弟,也知道自己当初写信问他这个是做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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