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阮嬷嬷依旧恭顺的样子,余竞瑶懂得什么叫笑里藏刀了。她又举眸望向王妃,见她又倚回了罗汉床上,阖目养神那安然的样子,明白了,这就是王妃今日唤自己来的目的,无非就是想出口气。他珲王一家动不得沈彦钦,就拿自己下手。
    阮嬷嬷开始念上了,她每念一句,就要求余竞瑶跟着念一句,若是错了,便要全部重新来过。堂上的王妃虽是漫不经心,也在侧耳听着,生怕阮嬷嬷错过余竞瑶的哪个疏漏,让她占了便宜!
    谑意如此之浓,余竞瑶心下生怒,却又不能发泄。毕竟王妃是长辈,是珲王府的主母,她让自己学规矩名正言顺,挑不出理来。更何况,能忍的,就不要给沈彦钦惹麻烦。
    虽已入春,天气有了转暖的势头,可春寒依旧,尤其是这早晨,更为寒凉。挡了日光的房檐下,簌簌冷风吹着,站了不多时,衣衫单薄的余竞瑶觉得浑身都寒透了,脚底指尖凉浸浸的。
    阮嬷嬷缓声慢调地,讲了半个多时辰,一点罢休的意思都没有。余竞瑶有点站不住了,腿又酸又沉不说,这凉意透过薄底锦鞋往上窜,都快凉到了骨髓里了。
    “站了这么久,该累了。”堂上的王妃突然发话,余竞瑶屏息。“衾儿,把那月牙凳搬去,让阮嬷嬷坐下讲。”
    阮嬷嬷献笑谢过王妃,还不忘虚意推辞一番,将小凳让给皇子妃。
    “皇子妃毕竟年轻,你年岁这么大了,她岂会与你计较?对吧,皇子妃?”
    王妃阴测一笑,余竞瑶捺着怒意淡定回应。就知道她不怀好意,这主站仆坐,一计耳光打在了余竞瑶的脸上,她只能咬着牙忍下了。
    阮嬷嬷这一坐下,来了劲头,越说越起劲,又讲了半个时辰。余竞瑶已经冷得开始打颤,鼻尖冻得没了知觉,嘴巴也有些不利落了。
    此刻,倚在罗汉床上的王妃换了个姿势,拉了拉小毯,对小婢使了个眼色。
    “去给阮嬷嬷和皇子妃倒些茶来。”
    从出门到现在,余竞瑶滴水未沾,念了一个多时辰的规矩,早就唇焦口干了。接过茶盏,她片刻都未犹豫,饮了一口。
    然入了口才知,这盏凉茶有多冰。余竞瑶吐又吐不得,硬着头皮咽了下。一股侵凉从胸腔里滑过,她不禁打了个激灵,上下的寒意将她贯穿,这回可真是凉得透透的了。余竞瑶突然觉得小腹隐隐作痛,很难受。
    “王妃,我身体有些不舒服,余下的,可否明日再听。”余竞瑶的话音刚落,王妃陡地睁开了双眼,瞪视着她。
    “方才的规矩是白念了吗!‘婉娩听从,谦恭有礼’,这些都白讲了吗?目无尊长,看来你还是没记住啊。阮嬷嬷,重新来过,直到学会了为止!”
    阮嬷嬷应声,果真又从头讲了起来。余竞瑶又气又难受,她想转身就走,可小腹越来越痛,痛得如何都迈不出这条腿,连话都讲不出了。
    阮嬷嬷又重复了一遍,等了半晌,余竞瑶依旧没出声。
    “怎么?心里有气了?”王妃哼了一声,“余竞瑶,别以为嫁了皇子便无所忌惮了,你入了我珲王府,我就有的是办法整治你,看看谁还能给你撑腰!”
    “我劝你最好乖乖把这规矩学了,不然接下来就怕……”
    王妃的声音在余竞瑶的耳边缭绕,时远时近,飘忽不定;最后一句还没听清,便被一阵嗡鸣声淹没。她看着王妃的影子越来越模糊,脑袋被瞬时抽空了一般,随即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王妃眼见余竞瑶晕倒在地,吃了一惊,还道她是装的,给了嬷嬷一个眼神。
    嬷嬷会意,阴着脸上前。可瞧见余竞瑶一张苍白骇人的脸,登时愣了住,半晌才缓过神来,赶忙两步便要去扶。阮嬷嬷手刚刚碰到余竞瑶,就被人用力一把推了开,一个不稳,结结实实地摔了个跟头,疼得龇牙咧嘴。
    “余竞瑶,余竞瑶!”沈彦钦揽着余竞瑶的双肩唤着。然余竞瑶只是微微翕唇,皱了皱眉,紧闭的双目始终未睁开。
    沈彦钦管不得那么多,当即一个打横将她抱在了怀里,转身便要走。
    “沈彦钦!”王妃大喊了一声。
    沈彦钦顿了住,蓦地回身,瞪视着王妃,目光似万古坚冰,阴寒得把周遭的空气都凝了住,王妃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背划过。本来还想指责他无礼,连招呼都不打就硬闯春韵堂,然此刻,被这毛骨悚然的目光盯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不过借住王府,我的皇妃,用不着你来管!”
    沈彦钦冷喝了一声,抱着余竞瑶,冲出了春韵堂的庭院。
    ☆、第9章 同床共眠
    沈彦钦把余竞瑶抱回了靖昕堂,在将她安置在了床上。霁颜给她喂了几口水,慢慢缓了过来,她只是虚脱而已。
    脑袋清醒多了,然腹痛依旧,余竞瑶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两颊晕红,避开沈彦钦的目光。
    霁颜见此愣了片刻,随即恍然,算一算小姐这是到日子来月事了。余竞瑶本就体寒,今儿又受了凉才会如此。霁颜也有些不好意思了,窘得不知道应该怎么对这位皇子解释。
    看着这主仆二人的模样,沈彦钦罕纳,也未在意,只是一面给余竞瑶掖着被角,一面问她要不要唤大夫来。
    余竞瑶对着沈彦钦微笑,回了一声“我没事”,随即笑容僵了住,脸一直红到了耳根下。沈彦钦一怔,循着着她的目光看了看,只见自己的衣襟上有点点红迹,他顿时就明白了,略显窘然地垂下了眼睑,想说什么,但是张了张口,也没说出来,就走了。
    歇了一个晌午,余竞瑶喝了霁容端来的姜汁红枣汤,好多了。听说这汤是沈彦钦特地嘱咐熬的,余竞瑶又惊又喜。金童送来了好些桂圆,不消说也知道是谁让他来的。只是这东西生在南方,沈彦钦是如何这么快弄到的?余竞瑶觉得他是越来越难以琢磨了。
    自从宋嬷嬷断腿一事,余竞瑶初次体会到了沈彦钦的狠辣,每每想到仍是心悸难安,也让她对自己命运的忧忡加剧了几分。
    所以这样回避终究不是个办法,接近他才对。这又是红枣汤,又是桂圆,还有恍惚间听到的那句“我的皇妃,不用你来管”,他既然能做出这般暖心的事,就说明他对自己并不排斥,她应该做些什么回应他。
    望着霁颜手中一颗颗被拨开的桂圆,余竞瑶轻声言道。
    “霁颜,去后院请殿下,来靖昕堂用晚膳吧。”
    ……
    “谢谢殿下送来的桂圆。”饭桌上,余竞瑶偷偷打量对面的沈彦钦,试探着道。
    “你和我不用这般客气。” 沈彦钦看着她浅笑,随即又敛笑凝眉问,“你好些了?”
    余竞瑶忙点头回应,沈彦钦展颜,继续吃饭。
    沈彦钦做什么都是安安静静的,吃饭也是。余竞瑶看着他不徐不疾地夹着菜,稳稳的,没多久,一碗饭便吃完了。余竞瑶让霁颜添饭,他也没拒绝,听金童说,往常他只一碗就够了,那么今儿是饭菜合口了?
    “以后在靖昕堂用膳吧。”余竞瑶言道。因为自己,他吃住都在书房,怪不好意思的。
    沈彦钦望着她略怔,牵了牵唇角。
    “好。”
    听他同意了,余竞瑶竟然很开心,夹起一块如意卷送到了他的碗中。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近亲,沈彦钦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把如意卷都吃了。
    用过晚膳,沈彦钦在内室坐了一会,嘱咐余竞瑶注意保暖,多喝热汤便要回书房。
    “小姐,衾儿来了。”霁容一脸不满地走进来,身后跟着王妃的贴身小婢衾儿。
    “见过三皇子,皇子妃。”衾儿端着食盘揖了一揖。“今儿皇子妃晕倒了,王妃很是惦记,特意吩咐奴婢熬了这药给皇子妃。”
    衾儿将食盘放在了桌子上。
    余竞瑶颦眉不语,看着那药碗,不知道王妃又藏着什么心思。
    “告诉王妃,心意领了,这药皇子妃不需要。”沈彦钦语气清冷先言道。
    衾儿好似早有准备,盈盈一笑。
    “听闻皇子妃体寒,这可是王妃特地寻名医开的方子。就这样端回去,奴婢不好交差。毕竟是王妃的一番好意,若是让外人知道了,王妃失了颜面不说,让人家言皇子妃不懂礼数就不好了。”
    小丫头好厉害的一张嘴,看来王妃早有准备,余竞瑶思量着。她倒是不怕王妃,无非就是寻些事端恶整自己罢了。只是她不能就这样和王妃撕破脸,如今沈彦钦处境艰难,不能给他惹麻烦。
    只是这药,她实在是不想喝。
    见余竞瑶未动,衾儿勾唇一笑,“王妃说了,这药驱寒暖体,有助孕的功效,只盼皇子妃能为皇室开枝散叶,皇子妃不要辜负了王妃的一番苦心。”
    不提这倒好,一提这,余竞瑶更是窝火。王妃的目的,她何尝不知,不过就是想嘲讽自己。明知道自己因不同房的流言而怒,非要再提一次往自己的心上插刀。
    插得好!这一碗慰问的药,自己还真是挑不出理,推不回去。
    “代我谢过王妃,这药我喝。”余竞瑶稳声道。话一出口,沈彦钦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从容淡定,懂了她的心思,便对衾儿道:
    “药放这,你回吧。”
    “王妃嘱咐过了,让奴婢伺候皇子妃喝了再回,奴婢不敢惰怠。”说着,将药碗端出,递了上去,却被沈彦钦伸手截了住,目光凌厉地盯着她。
    “殿下。”余竞瑶唤了一声,“王妃一片好意,怎可推却呢。”
    她接过药碗,对着沈彦钦轻笑,转而目光凌似寒冰,气势傲然地望着衾儿,一字一顿道:
    “转告王妃,她的好,竞瑶铭记于心。”说罢,将碗举到了唇边。
    掠过碗沿,余竞瑶见衾儿一口气屏了住,眼神紧张地盯着自己,她暗哼了哼。随着一声惊呼,她手一抖,药碗掉在了地上,把裙裾都染了颜色。
    “小姐!”霁颜唤了一声,赶忙扑了过来,一脸灼急地握住余竞瑶的手。“没烫到吧。”
    “没有,我没事。”余竞瑶摆着自己的衣裙,退了一步。看着地上四溅的药汁,余竞瑶眉心拢起,满是惋惜地叹了一声,“这……可惜了……”说罢,无奈举目,楚楚地眨着挂着水雾的眼睫,双目透彻见底,却丝毫愧意都瞧不出。
    此刻衾儿从怔忡中回过神来,脸登时沉了下来,又红又绿,容色多彩。
    “都怪我,好好的一碗药。许是今儿太累,有些乏,手竟一点力气都没有……” 余竞瑶回头瞥了一眼沈彦钦,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而沈彦钦却望着她微不可查地挑了挑唇,狭长的双眼带着观戏的笑意。被他这么看着,余竞瑶竟不好意思地回笑了笑。
    衾儿毕竟是王妃身边的近婢,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顷刻间便脸色一转,挂着虚浮的笑,道:“皇子妃不必惋惜,您没烫着便好。洒了这一碗不要紧,王妃准备得足着呢,奴婢再给您熬一碗来。”
    余竞瑶笑着,语气却漠然得让人生寒,“那便劳烦衾儿姑娘了。”随即,目光清冷地看着衾儿带着气离开了。
    衾儿一走,霁颜便唤霁容来打扫地面,她给余竞瑶整理衣裙。而余竞瑶伸手示意她先不急,只是蹙眉望着地上的药,这碗药何尝不是个警示。
    沈彦钦是她保命的唯一希望,可如今连外人都看得出,他并未真正把她放在心上当做妻子。如此下去,即便嫁他又如何,以他的性子,怕最后自己是劳而无果,如何委屈隐忍,也改不了命运。
    不行,既然已经死过一次了,不能再浪费上天给她的第二次机会。
    沈彦钦打量着余竞瑶,刚刚还一副凌人不服输的架势,摔了药碗,此刻却收起了芒锋。她秀眉轻拢,垂着眼睫,神情凝重地站在沈彦钦的面前,好似在犹豫着什么。终了咬了咬下唇,下定决心唤了一声。
    “殿下。”
    “嗯。”沈彦钦应声。
    “晚上就留在靖昕堂吧。”
    沈彦钦不语,只是低头看着这个赧颜的姑娘。
    余竞瑶生的确实很美,玉肌白肤,艳若桃李,这些在他们初见之时他就发现了,不过那个时候的她是晋国公娇宠的千金,在沈彦钦眼中,他看到的更多是她的蛮横骄矜。然此刻,眼前,这个已经成为自己妻子的人,面晕浅春,软语娇羞,清媚得让人心动。她真的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国公小姐吗。
    余竞瑶久久未等到回答,抬头一望,便对上了沈彦钦淡淡的目光。
    “好。”沈彦钦轻应。
    入夜,沈彦钦回了靖昕堂,不过他没打算进内室。他知道余竞瑶留他不过是因为被人嚼了舌根觉得委屈罢了。王妃这一碗药的意义,他又怎会不知。
    余竞瑶确实不想再因为这个落下话柄,毕竟是夫妻了,不同房总是说不过去的。更何况如此下去,只会让两个人越来越疏远。
    “春寒未尽,殿下还是在内室睡吧,外室寒气重。”余竞瑶看着霁颜把准备好的软枕拿了出来道。
    “床这么大,殿下睡那,我睡这。”说着,让霁颜把软枕连同沈彦钦的锦被放在了床的内侧。
    “还是我睡外面吧。”沈彦钦看了霁颜一眼,霁颜一怔,随即又把二人的枕被换了位置。
    余竞瑶困惑。霁颜说这个时代的妻子,都是睡在外侧的,以便起来照顾夫君。如果沈彦钦睡在外面岂不是很不方便?就算不需要自己的照顾,可自己若是起夜呢?
    余竞瑶犹豫的功夫,沈彦钦已经让霁颜退下了。看来他是决意如此,余竞瑶也只能盼着,终夜无事,一觉睡到天亮。
    余竞瑶先躺下了。若说她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且不要说面对的是一个把自己的命都拿捏在指尖的人,对余竞瑶而言,沈彦钦依旧是陌生未知的。
    随着床动,余竞瑶也颤了一颤。她知道沈彦钦躺下了,便赶紧闭上双眼,钻进了被子里,双手按着砰砰乱跳的心。
    沈彦钦果真做什么都安安静静地,睡觉也一样,没过多久,余竞瑶就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应该是睡着了吧。她悄悄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偷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睛阖闭,清俊的侧脸安然沉静,一颗心稳了下来。
    睡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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