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起用膳,自有一番恩爱。
    南清宫,薇薇怒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今天虽然薄责了王后娘娘,然而今天夜里便宿在南清宫,以示恩宠!这分明是……”
    左苍狼自己去盛汤,半晌说:“吵什么,过来吃饭。”
    薇薇还不服气,说:“她不就是生得一张漂亮的脸蛋吗!除了弹琴、跳舞、唱歌、作诗、绘画、会做两个菜、会……以外,其余哪点比得上我们将军……”
    左苍狼:“……”
    可晴过来,看见她还坐着,问:“将军,您怎么不吃饭?”
    左苍狼说:“我突然不想吃饭了。”
    次日,慕容炎派狄连忠任主帅,前往鸡鸣郡,收复北俞故地。临行之前,慕容炎带文武百官前往西华门相送,左苍狼自然也在其列。
    袁戏等人站在她身后,许琅说:“还真让将军猜中了,这个败军之将,他有什么脸再往小泉山!”
    袁戏说:“如今北俞故地纸片一样,他就算得胜,也不过是得益于我们将军为他开路,这也算战功?”
    左苍狼转头看他,说:“他手下无将,陛下即使拜他为帅,也一定会任其他人为将。”
    袁戏一怔,赶紧问:“谁?”
    左苍狼说:“姜齐算一个,然经上次失败,狄连忠一定会吸取教训,用一个我们的人,以免军心不齐。诸将之中,老辣的不好控制,他应该会选用年轻将领,不是王楠就是许琅。”  王楠和许琅都是一怔,王楠说:“要我们在他麾下,服从他指挥?”
    左苍狼说:“在他麾下。”两个人都是眉头一皱,左苍狼却说:“听我指挥。”
    两个人还要再说话,突然前方,狄连忠跪下道:“陛下,微臣上次失利,后来虽然攻下宿邺,却导致左将军被敌所俘,受尽折磨。”他不怀好意,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说,袁戏等人都变了脸色。
    狄连忠却又道:“但是微臣对温帅战策十分钦佩,对昔日温帅帐下的几位将军也十分渴慕。今日出征,微臣想向陛下求一员副将,还请陛下成全。”
    慕容炎说:“说。”
    狄连忠扫视人群,其实达奚琴是最好用的,但是那个人老谋深算,平素跟左苍狼也亲近——达奚琴的两个弟子,正是温砌的儿子。那是左苍狼亲自送到瑾瑜侯府上的,他可没忘。这个人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在北俞之时,便是声名远播。他一个武将,算计一个谋臣,恐怕吉少凶多。
    是以他拱手道:“陛下,微臣想用偏将军王楠为副将,请陛下恩准。”
    慕容炎说:“准奏。王楠听令!”
    王楠赶紧出列,跪地,一边俯首听令,一边暗惊。左苍狼方才的猜测,竟然丝毫不错!可是她说听她指挥,这晋阳距离鸡鸣郡何止千里之遥?战事又多变,怎么能听她指挥?
    他接下军令,走到左苍狼身边,看似道别,却低声问:“将军,末将如何……”
    左苍狼抬手,理了理他盔上红缨,微笑:“到了你建功立业的时候了。早去早回。”
    王楠不解:“将军!”她不愿再多说,王楠也没有时间了,只好走到狄连忠身边。
    狄连忠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他先不说,以免左苍狼又动什么歪心思。此时骤然请将,便是左苍狼有什么花招,也耍不出来了吧?
    这次带王楠出去,往他身边派一员自己的心腹作副将,恰当时候,派他战死。他死之中,军中又多了一个位置,而自己的心腹便可独领战功。如此加上姜齐,自己也算有些势力。
    他看了一眼左苍狼,冷哼一声,心中不禁有些得意。
    大军出发,向西而行。
    左苍狼站在武官前列,没有着甲。寒风透衣,她拢紧手炉,曾经踏雪披霜若等闲,如今她未在马上,却已不敌天寒。慕容炎送走狄连忠,转过头来,两个人目光轻轻一触,又缓缓分开。
    他起驾回宫,左边是左相姜散宜,右边是右相甘孝儒,王允昭贴身侍候。他回过头,左苍狼不在他身后。
    ☆、第 76 章 血垢
    左苍狼一直没有回温府,也没再见袁戏等人。
    眼见着春节将至了,达奚琴可还在狱中呢。袁戏忍不住,偷偷去见他。达奚琴是降臣,坏处是不得重用。好处是没什么仇敌。左苍狼不管他,谁也不会有意为难。
    是以他在狱中,日子过得还可以。
    他本就喜欢混迹市井,因为会得多,狱卒们无不想跟他学一手。琴棋书画是学不会了,赌博摇骰可以学着点。袁戏过来的时候,还有几个狱卒围着他请教呢。
    袁戏把人赶开,自己进了牢里。达奚琴的囚室里还有一方矮几。他在几前坐下,说:“先生,我们将军也真是的,出来了也不给先生求个情。”
    达奚琴说:“将军无碍了?”
    袁戏命人送进来酒肉,说:“嗯,这次我瞧着有点怪。”慢慢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都说了,然后问:“先生,你说这次,狄连忠带兵前往小泉山,可不是胜券在握吗?咱们将军又在宫中,连温府都不回,她还能有何计策?”
    达奚琴略略沉吟,说:“当初出征小泉山时,我曾给她定下计策,是取小泉山、鸡鸣郡和梁州三地,如得此三地,则西可扼住西靖,东可俯视无终,退又可守平度关。然而她选择了小泉山、鸡鸣郡和空洲,单单留下梁州。近日我思来想去,总觉得其中应有深意。但一时之间,却无法明白。”
    袁戏说:“梁州临着白狼河,如今被无终占据。将军留下这个地方,是担心西靖渡河骚扰吗?”
    达奚琴说:“她未曾言语,但是依我所见,此事应该还有深意。”
    袁戏说:“这还能有什么深意?梁州城就算倚仗白狼河天险,也不是什么难攻之地。狄连忠那狗东西带着十几万兵马,要攻这个地方还不容易?”
    达奚琴说:“也许吧。”
    十二月底,正是除夕。
    慕容炎没有设宫宴,却照例赐菜下去。以往他对温府,一向颇多厚待,菜也会赐两道。今年却是一视同仁,赐了一道菜。好在左苍狼没有回去,仍然住在南清宫,倒也不显薄待。
    年夜饭他在栖凤宫,陪姜碧兰过。王允昭倒是小心提了一句:“陛下,今年……将军在宫里,是否要请她一道过年?”
    慕容炎说:“晚点再说吧。”
    姜碧兰对这个除夕,倒是准备多时了。精心准备的年夜饭之后,她又编排了歌舞。最后说:“陛下,臣妾命人重新装饰了明月台,能否请陛下移驾该处观赏歌舞呢?”
    慕容炎微笑:“王后有此心,孤自当奉陪才是。”
    于是帝后相携,前往明月台。
    王允昭想了想,还是派人前来报给左苍狼知晓,话里话外还是暗示——如今她跟慕容炎可是冷战多日了。难得的机会,不如前往明月台,作个偶遇,也算是缓和一下关系。
    左苍狼听到这话,却只是命内侍向他转达了谢意。王允昭暗暗心急,却也没有办法。
    当夜明月台,姜碧兰作月神曲,自己跳舞。慕容炎迷于倾城之色,与她共度新岁,直至天明。
    左苍狼独自呆在南清宫里,袁戏几度派人来请,军中将领们在城中设了酒宴,想邀她共饮,她却只是婉拒。
    狄连忠赶至鸡鸣郡的时候,遇到一个难题——如今北俞故地,确实咽喉要道都在大燕手里。但是孤竹要攻还有点难度——太上皇慕容渊在孤竹手里。
    一旦逼急了,孤竹把他往城门上一挂,狄连忠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万一真的因为自己攻城损及慕容渊的性命,他是否能够担待得起?
    有心要发函询问慕容炎吧,也是为难。慕容炎能够给他如何指示?他既不能令狄连忠不顾自己父王的性命,也不能令他放弃攻伐孤竹。于是发函也只是将慕容炎陷入两难之地。
    如今自己寸功未立,却先惹怒君主,这是想死啊?
    没办法,他于是只好转而求次,令王楠和他的心腹徐刺一起攻打孤竹,自己则转战无终。如今这里,小泉山、鸡鸣郡、空洲三地皆在燕军之手,确实是便利很多。
    但是他这样的老将,一眼便看出还有一个战略要地,一直没有占据。这便是白狼河畔的梁州,梁州如今是无终的城池,无终可没有什么太上皇。而且先把这样的地理优势占据,首战告捷,再请示慕容炎,也算是有所建树。
    首战虽然简单,却不容有失,他当然自己带兵前往。而无终也不是傻子,此时梁州,无终严阵以待,同时再度向西靖求援。但是西靖皇帝几次徒劳无功,百姓已经怨声载道,就连任旋也没脸请求再次出兵与燕交战。
    大肆出兵虽然不能,任旋却是来到了白狼河畔,检视西靖边城驻军。季广与他随行,两个人在河西,与梁州隔岸而望。彼时正是一月中旬,天气严寒,白狼河重新封冻。
    任旋在河面上行走,突然说:“还记得上次,我中左苍狼之计,沦为大燕的阶下囚,便是在白狼河。”
    季广赔笑,说:“那不过是将军一时大意。”
    任旋看了他一眼,说:“并不是。”季广怔住,任旋说:“我不及此人胆魄。”
    季广说:“将军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让她活着去见我们陛下?杀了不是更好吗?”
    任旋抬起头,朔风阵阵,吹起冰碴。他说:“我不能杀她,不过如今,她倒是给了我一点启迪。”
    季广不明白,任旋说:“当初她在牢中之时,在墙上画了一条河道,一座城池。当时我一直没看明白,现在,我好像有点懂了。”
    季广说:“将军是想到了什么计策吗?”
    任旋微笑,抬手在河面虚划一道,说:“敲碎此地冰层,在下面布下鱼网,再冰口浇上猪油,速去。”
    季广答应一声,忙吩咐兵士去办。
    夜里,狄连忠带兵前来攻打梁州,他手下兵马十几万,梁州一个城池一共才三万多人,无终再如何,也是必失无疑。没有其他势力相助无终的话,他根本就不必担心。
    如同袁戏所说,不过是坐领战功的事儿。
    所以狄连忠也十分轻松,他站在远处,看兵士攻城,姜齐在前方指挥。姜齐也是一心想立战功,是以冲在前面。
    狄连忠并不热切,他如今已经是太尉,这样必胜的战役,加不了多少荣耀,只是洗洗前耻而已。
    他正在后方观战,突然不远处,似乎是谁的火箭射偏,黑暗中有战马惊起!狄连忠随着那道光看过去,只见无边黑暗之中,约摸还隐藏着十几个人。边城没有什么树木,无遮无挡,只有黑暗足以蔽身。
    如今这火箭一射,这些人可就暴露在外了。
    狄连忠瞳孔微缩,十几个人,原本是不必在意。但是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他看清了为首的人是谁!
    那可是西靖大将任旋!!他与任旋可是近距离接触过的,上次出卖左苍狼的时候,两个人还有过面谈。
    如今这深更时分,难道西靖参战了吗?
    不,不对,他一行只有十几人,偷偷摸过来,是想观察战势?
    听说西靖皇帝不准出兵,但是如果他窥得形势,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可以打个大胜战的话,想必西靖皇帝也不会怪罪于他。
    就为了这个,他深更半夜,亲自出来打探战况了吗?
    狄连忠心跳加快——这一战的胜利只是早晚的事,不算什么。但是如果是能擒得西靖大将任旋,那可真是个大大的惊喜!
    他这样想,却还是有点小心,只作未觉状,派几个兵士前去打探。他毕竟是老将,哨将打探,极易坐失良机,是以自己悄悄带人跟在其后。任旋等人却是十分警觉,一发现对方哨探,策马就跑!这一路,他们的虚实可就显露出来——也许是怕露了行踪,他这一行不过带了十几骑兵士!
    狄连忠顿时热血上头,燕军都在攻城,他命令自己的亲卫:“冲!抓住任旋!”说罢,当先拉弓,射出一箭。任旋紧紧贴在马背上,那箭矢贴着他的背过去。
    狄连忠精神振奋,更加紧追不舍。路面已经结了冰,马蹄上纵然包着布,行走还是不易。一行人追追停停,任旋也是跑得真快。然后他真的逃走,狄连忠便更加相信他确实毫无准备。
    正在这时候,他身后不知谁射出一箭,正中任旋肩头。
    狄连忠连眼珠都红了,大声喊:“活捉任旋!快追!不要放跑了他!”
    他数百亲卫,全部追逐任旋十几骑,不稍多时,便来到了白河狼上。河面更滑,马跑得更慢了。任旋只觉得寒风割面,碎成冰碴子全部钻进了领子里,连痛都感觉不到了。
    当年那个人一路奔逃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他跌落马下,看似弃马而逃,却是因为白狼河重新封冻得非常快,他单一个人在边缘跑动时,不易跌落冰层。果然他向前跑,狄连忠一马当先,直接踏马冰河之上。
    那灌满了猪油的河面,仅表面一层薄冰,哪能容他一人一马飞踏而上?顿时马头一栽,连人带马坠入河中。
    他身后,有亲卫收马不住,也纷纷落水,也有未落水的,赶紧准备施救。但是冰窟里那么多人都在扑腾,一时之间哪里看得见狄连忠在哪里?
    而正在这时候,一直埋伏在此的西靖兵士斜里杀出。狄连忠的亲卫大吃一惊,黑暗中也看不清多少人,只以为中了敌方奸计,只得慌乱而逃。
    任旋捂着右肩,季广上前,大惊道:“将军,你受伤了?!”
    任旋其实并不痛,天太冷了,身子是木的。但是他心情不错,说:“把这个大燕太尉给本将军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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