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因为动了气,头晕得厉害,整座宫殿都好像在旋转,孟珠想躺回床上,起身时腿软无力,哐当一声摔倒在桌上。
    孟珍并没叫人进来,自己扶着孟珠上.床躺好,又用热水沾湿长巾,为她擦脸。
    孟珠神智尚清醒,听到孟珍凑在她耳边,幽幽地说:“我与阿宝你自幼亲密无间,比旁人家同母所出的姐妹还要亲上三分。阿宝可知道姐姐最喜欢你什么?别人都说你娇纵任性,可在我眼中,你最是乖巧,从不同我争抢,所有的风头都让给我。就连如今,你手指都不必动一下,皇上便把整颗心捧到你跟前,旁人求也求不来的荣宠,你竟轻易抛弃,这样乖的好妹妹,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阿宝是孟珠的乳名,寓意父母家人待她如珠如宝。因为排行最小,在娘家时确实人如其名,是全家的宠儿。
    此时,这名字从孟珍口中叫出来,竟令人不寒而栗。
    孟珠不大明白孟珍的意思,欲待追问,却张不开嘴,想坐起来,又觉全身乏力,别说动一动手指,就是连眼皮都掀不起来。
    惊惶中,只听孟珍继续说下去:“皇后的位置是你不要,我才能安然无恙。若是你改变主意,恐怕我不光后位保不住,连命都要丢掉。我可不想等到有那一天。我没你幸运,我娘死得早,从懂事起一切事情都要靠自己打算,所以,虽然不忍心,万分舍不得阿宝你,我还是得先下手为强。”
    孟珍说到此处停下来,嘤嘤地哭了一阵。
    伴着哭声,那条温热的长巾沿着孟珠侧脸,一路滑到她颈上,在咽喉处蓦地一紧。
    “为了让你去得安详些,鸡汤里加了软骨散,免得你挣扎起来弄伤自己。之后再伪装成吊颈自尽,也不至于触怒皇上,连累家里。姐姐想得周到吧?”孟珍语气里哪有半点哀伤,满满的全是得意,“反正阿宝对皇上无意,心心念念都是妹夫,我就送你一程,满足你的心愿,让你们一家三口早日在黄.泉路上团聚。”
    话音停下时,孟珍猛地发力。
    孟珠痛得眼泪直流,奈何她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任人鱼肉。
    呼吸不畅,很快便头脑发木,意识不清,再次陷入梦境。
    黑山白水间,自己撑一把绯红色的纸伞,站在燕国公府大门前,目送夫君出征,乌骓马步履矫健,奔跑如飞,载着燕驰飞越去越远,只见那件玄色披风在风中翻飞,渐渐变宽变大,最终覆盖了整个世界。
    ☆、第2章 生变
    第二章:生变
    “阿宝!阿宝!醒醒啊!”
    “她死了吗?”
    “别胡说!”
    “你们都让开点,别围这么近,让她透透气!”
    “大夫怎么还不来?”
    ……
    耳边纷乱嘈杂,说话声此起彼伏,搅得人不得安宁。
    孟珠双眼睁开一道缝,才动了一下,就觉全身疼痛,好像被重物碾过似的。
    一只手伸过来按住她肩膀:“别乱动,好好躺着,等大夫来看你。”
    可她目下躺的地方并不舒服,冰冷坚硬,腰背后面还有什么东西硌着,小而尖锐,面积又广,似乎是碎石。
    孟珠艰难地转动脖颈,最先看到的是嫂嫂蒋沁。
    她穿窄袖胡服,双膝跪地,左臂伸出按着孟珠,右臂不自然地下垂,好像受了伤,而且面色苍白,发丝凌乱,原本应绑在额间的大红抹额被推倒头顶,额头上汗珠细密,脸颊上染着污泥,还有数道长短不一的划痕正渗出血来。
    这场景有些莫名的熟悉,却一时想不清楚。
    “让一让!拜托让一让!让我过去!受伤的是我妹妹!”
    围拢的人群让开一道缝,穿丁香色齐胸襦裙的孟珍跑近,她哭个不停,几乎要扑倒在孟珠身上,被蒋沁眼疾手快地拦住。
    不知是否触到伤处,孟珠清楚地听到蒋沁“嘶”了一声。
    孟珍还在落泪,臻首低垂,双髻上与襦裙同色的缎带垂在脸侧,微微晃动,不愧是晋京第一美人,连哭都姿态动人。
    “阿宝不怕,姐姐在这里。”她呜呜咽咽地哄着孟珠。
    柔弱的少女故作坚强,懂事的长姐体贴幼妹,无论哪一种都令人更生好感。
    可对于刚被孟珍谋杀过一次的孟珠来说,全是惺惺作态,简直令人作呕。
    得益于孟珍还有周围女孩子们一模一样的穿着,孟珠终于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这里是青莲女书院,那丁香色的衣裙是书院的制服。
    时间么,应当是她十三岁那年秋末冬初,书院举行马球比赛时,孟珠的坐骑受惊,把她甩下马背,摔断了腿,蒋沁为了救她,手臂还脱了臼。
    来不及惊奇,人群再次让开,白胡子大夫背着药箱走过来,询问、查看、包扎,马不停蹄。
    终于清静下来时,孟珠已躺在回孟国公府的马车上,车厢里燃了熏炉,身下垫着狐裘,温暖安逸。
    一路摇摇晃晃中,孟珠如是想:莫不是老天爷也觉得她上辈子太过倒霉,所以赏她翻盘重来的机会?那她可得好好打算一下。
    不过,算盘没打完,人先睡着了,这一觉睡得格外舒适。据说到了家门口,怎么叫也不醒,就那样呼呼大睡着,被大哥孟珽抱了进去。
    其时孟国公府的一家之主,孟珠、孟珍与孟珽三人的父亲孟云升正外放在湖南,家里缺了主心骨,又偏生出了大事,孟珠的母亲万氏难过得乱了方寸,只顾落泪,倒是她的祖母孟老夫人还算镇定,细心嘱咐孟珽亲自去书院查看一番。
    孟珽回来后说:“鞍具完好,马儿身上也没有伤口,问过书友们,亦无人发觉什么可疑的人或事。”
    孟珠倒不吃惊,前世也是这样,最后什么也查不出,只能不了了之。
    万氏一手抹泪,一手点着孟珠的脑门儿:“真是太危险了!以后不许你骑马!我早就同你爹说过,姑娘家学琴棋书画就好,学什么骑马,又不可能带兵打仗,派不上用场又随时要人命,学来干什么!还有那个马球,以后也不许你再玩!”
    休沐日里,蒋沁来探望孟珠时也说起这事。
    她如今还不是孟家长嫂,孟蒋两家也尚未谈过婚事,自是对孟珠远比孟珽亲近,因而有些话她瞒了孟珽没说,在孟珠面前却直言不讳。
    “我想你也记得,我们检查好,牵了马儿往马场途中,碰到过孟珍,且那时赶着集合,她还帮我们牵过马。”
    呵,还真是和前世一模一样呢。
    孟珠怕自己笑出来,咬住嘴唇不敢放。
    蒋沁以为她不愿听,话锋一转:“我知道没凭没据,凭空猜测,别说你了,就是我自己也不信。所以我不敢告诉你哥哥,毕竟他们俩同母,和你不是一个娘。我只是想给你提个醒儿,要是我怀疑错了,孟珍没什么,当然最好。但若万一有什么,你心里有个数儿,大小事上防备些,总不会吃亏,没有坏处。”
    万氏是孟云升的继室,在孟珽和孟珍的生母难产而死一年后进门。
    前世里,孟珠从不觉得因此便和兄姐有任何嫌隙。
    那时蒋沁讲了这些话,孟珠还十分不高兴,觉得她在挑拨是非,两人吵了一架,之后疏远不少,就是蒋沁嫁给孟珽之后也没能恢复往日情谊。
    如今回想起来,自己可真是有眼无珠,不识好人心。
    惊马的事,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明是孟珍做的。
    不过,孟珍杀她时说过什么:“在我眼中,你最是乖巧,从不同我争抢,所有的风头都让给我。”
    反过来说,也就是孟珍不喜欢孟珠抢她风头,比她出色。
    姐妹两个年纪仅差两岁,难免经常被人拿来比较。
    单论容貌,两人如芝兰玫瑰,各有千秋,不相伯仲。
    前世孟珍之所以得到晋京第一美人的称号,更多不是依仗相貌本身,而是因为她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偏偏孟珠娇气,缺乏毅力,在这些需要日积月累、勤学苦练的事情上,自是远不如孟珍。
    但她也有一样是孟珍比不了的,那就是马术。
    孟珠入选青莲学院马球队后,与蒋沁搭档得格外默契,平日训练时便总引来书友围观,声名也渐渐传开去。
    这次说是比赛,实际是马球队在学年完结前的表演,观赛者不光有书院师生,还邀请了许多外人,皇室中人有之,勋贵官宦亦有之,正是大出风头的好时机。
    如果孟珍因此不悦,暗地里动手脚害她受伤出丑,理论上是说得通的。
    可惜,没有一点证据,正如蒋沁所说,凭空猜测,不会有人相信。
    反正,孟珍杀了她,也可以算作助她脱离困境,间接帮她回到过去的功臣。
    孟珠决定这次放孟珍一马,就当感谢好了。以后她也不打算主动跟孟珍过不去,但亦绝不会像前世一样,傻乎乎地做什么好姐妹。
    日子还长得很,按照曾经发生过的事,没了她这个掏心掏肺的妹妹,孟珍很快就要吃个大苦头,管保不能再像前世那般风光。
    至于真正的好姐妹,她可要好好对待。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都明白。”
    孟珠冲蒋沁微微笑,伸手到她手臂前,想碰又不敢,关心问:“你都好了吗?手还疼不疼?”
    蒋沁性格直率,有些男孩子气的倔强坚强,对一点小伤并不放在心上:“早好了,一点事儿都没有,不信你看。”
    她说着,抡圆了胳膊转动,却不知道碰到哪里,“嘶”一声捂住肩膀不敢再动。
    孟珠比她着急:“你小心啊!这才三天!你别乱动!不是又脱臼了吧?”
    孟珠躺在床上下不了地,书院自然回不去,幸好已是十一月上旬,书院进腊月便开始放假,她耽误不了多少功课。
    书院里与孟珠最要好的蒋沁和乔歆每到休沐日都来看她,到腊月里,还有更多书友不时前来,孟珠倒是不愁寂寞冷清。
    伤筋动骨一百天,正月里各家各府的宴请,还有上元节花灯盛会,她也全都因而错过,未能参与。
    二月十六,书院开学,孟珠已能行走如常,便按时返回报到。
    不过,万氏三令五申,今年再不许她选马术课。
    大夫也叮咛她的腿伤还需将养,仍有一段时间不宜剧烈运动。
    孟珠唯有乖乖听话,对住课表千挑万拣,最后改选棋艺一门。
    交完选课文书,天色仍尚早,明天才正式上课,今日无事,书院里学生们三五成群,或读书,或游戏,十分热闹。
    蒋沁和乔歆体谅孟珠身体不似往常康健,一左一右挟.持她回斋舍休息。
    为了解闷儿,乔歆还偷摘了藏书楼前的月季花,又准备了石臼和白矾,三人边聊天边染指甲。
    她选中的是藕荷色,兴致勃勃地打算说服孟珠和蒋沁染一样的颜色。
    “我才不要。”蒋沁一看便嫌弃,“紫的怎么看都像砸出来的瘀伤。”
    孟珠则对另一种颜色有意见,那是类似西域葡萄酒的深红色,“好像得有一些年纪和风韵,举手投足雍容华贵才撑得起,我们年纪太小,不合适。”
    她上辈子到死也没达标,更何况是现在。
    篮子里剩下最平淡无奇的米分色花瓣,蒋沁觉得满意:“染得淡些,旁人也不觉得,只会以为指甲色泽好而已。”
    孟珠也喜欢:“和制服颜色也算相配。”
    乔歆有点不情愿,但两个伙伴意见相同,她希望与她们保持一致,也就不再多说,拿过石臼,把花瓣和白矾和在一起捣碎出汁。
    指甲上覆盖满花汁,再用荷叶剪成条状包起来,至少两刻钟什么也不能碰,三人只能齐头一排躺在榻上说话。
    “我们都打扮漂亮些。”乔歆羞涩宣布,“明天的律例课,是我表哥来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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