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蓉显是十分歉疚的,轻轻叹了口气,又道:“我正在绣屏风呢,不知大嫂你喜欢什么花样?”
    谢晚春挥挥手:“不必了,你的婚事也已定下,便安心备嫁好了,何苦要这般忙着。再说,月底就是娘的生辰了,光是给娘准备寿礼怕也要你忙一会儿了,就别惦记着点儿小事了。”
    王若蓉实在感激的不行,千百句话到了嘴里又觉得实在太轻了一些,只好慢慢点了点头,小声道:“那嫂子日后若想要什么花样,尽管与我说。”
    谢晚春笑着应了,推了她一把,叫她回去了。
    等谢晚春独自一人回了房间后,便见着梅香正等着那里,一双眼睛悄悄的抬了起来,看着谢晚春。
    要知道,谢晚春边上伺候的一般便是琼枝与碧珠,再往下便是画衣或是画屏,梅香虽是领了二等的例银但到底是个初来乍到的新丫头,除了被谢晚春叫到之外,很少有混到谢晚春跟前的时候。自然,这也是梅香现下的处身之道:她一个新来的,总也不好抢了别人的风头,低调才是好事。
    所以,梅香这时候凑上来,自然是有事的。
    谢晚春只一转眼珠子便明白过来了——怕是因为昨日里吩咐她让锦衣卫暗卫去查的事情出了些结果了。既是如此,谢晚春面色半点也不动,随手叫边上的几人出去了,只留了梅香一个伺候,嘴里吩咐梅香道:“你去香炉那儿添块香。”
    梅香清脆的应了下来,起身丢了个香饼子到香炉里头,很快便又回转过来,恭恭敬敬的垂首站在谢晚春跟前,细声与谢晚春道:“少奶奶,锦衣卫那头有了消息了。”
    她这般说着,便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双手举着小心翼翼的递了过来。
    谢晚春随手接了过来,撕开信封,抽出信纸略瞧了瞧:果真,似王舟之这般的,便是纨绔也应有自己的圈子,若真要认识几个新朋友必是需要熟人来引荐的或是通过什么熟悉的渠道。
    倒是不巧,宋玉良便是那个引荐人。
    宋玉良乃是宋氏娘家侄子,对于王舟之这个王家庶子来说是有些特殊的,他引荐的朋友,王舟之自然也不会有太大的疑心。
    最重要的是,宋玉良这头给王舟之引荐了人,另一头就自己下江南去堵王恒之,怕是做了两手准备:要么劝动王恒之把账册的事情瞒下来或是帮着做点假;要么就是用王舟之这个王家子暗暗地给王家挖个坑,拖王家下水。
    还真是好打算。
    谢晚春把撕开的信封与看过的信纸一起递给梅香,梅香立刻就动作飞快的把这信纸丢到香炉里点了火,盯着信纸被烧完了,盯着火星子熄灭了方才悄悄松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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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恒之这几日一心惦着家里的那人,公事上虽是没怎么耽搁,但下衙后很多不必要的应酬便都能推则推了,直接便回了府上。几个与他关系颇好的同僚瞧在眼里,忍不住便与他玩笑道:“南山这几日怎地也日日早归,莫不是嘉乐郡主特特给你定了回去的时辰?”
    “家里有个人等着,也不好太晚回去。”王恒之不置可否,神色淡定,从容自若的把手上的东西细细的从头又交代了一回,方才抬步离开。
    如今十月里,户部是极忙的——江边的秋汛还需密切注意,各地粮仓也许加紧核实,王恒之又是个新人,种种事情加在一起,白日里总是要忙的脚不沾地。只是,他昨日里刚刚搬回房里,想着心尖上的那人,一颗心便好似被猫爪子轻轻的挠着似的,痒痒的疼,怎么也静不下来。所以,王恒之下了衙便紧赶慢赶的,总算是赶回去陪着谢晚春一起用了晚膳。
    虽说昨夜里丢了大脸,但谢晚春这般的没脸没皮,倒还真没怎么放在心上,不一会儿便调节过来了。她此时气定神闲,稍稍抬了抬眉梢瞧了眼坐在桌子另一头的王恒之,竟也没了昨日里那点儿气闷反倒十分客气的对人笑了笑,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安安静静的吃完了面前这顿晚膳。
    两人皆是养出来的好仪态,一个不想说,一个不知如何说,一顿饭下来居然也没说成一句话。最后堪堪用罢,边上的丫头已动作迅速的端了两盏茶来服侍他们漱口,等两人都净过手后,丫头们方才又小心的端着茶盘上了两盏热茶来。
    王恒之与谢晚春一人捧了一盏热茶,倒也没怎么用,便都起了身。他们两人,一个坐在临窗的榻上摆弄着棋盘,另一个则是闲极无聊的翻着才刚从王恒之书房里讨来的书册。两人虽是各做各的,但此时一同坐在屋子里,间或插几句话,另有窗外犹如黄金一般融融的霞光落下来,到还真有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秋冬白日本就比春夏短一些,天边的红霞渐渐的散了开来,红日移落西山,天色渐渐暗了,那些伶俐的丫头早早点了灯又往香气渐散的香炉里添了块香。这时候上房那里倒是来了个梳着两个包子头的小丫头,好似莲藕一般粉嫩可爱,稚声稚气的说是来送宋氏特意叫人给谢晚春炖的冰糖血燕。
    谢晚春看了看那小丫头手上那冒着热气的白玉暖盅,这才想起早上的事,便挥手叫碧珠接了过来。她瞧这小丫头眼生,便又逗趣似的问了人几句话,然后方才叫画衣拿个荷包送与她,把人送出去。
    谢晚春自己端着那莲花形状的一盅汤,低头慢慢的抿了一口,觉得滋味不错,心情便也跟着好了一些。直到这时候,她方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微微抬了抬眉梢,开口与王恒之说起了另一件事:“对了,我这几日糊里糊涂的,倒是忘了与你说件事。”
    王恒之一听这话音便觉心头一动,只当她是要坦白身份,忍不住便把手上抓着的白玉棋子丢到一边,垂目去看谢晚春,手心里已是湿湿的,心跳都隐隐加快了些。
    谢晚春却浑然不觉,一边喝着汤一边翻着游记,姿态闲适优雅,按在书页上的纤指修长白皙,犹如美玉雕成。她嘴里徐徐的接着道:“前几日二妹妹来寻我,说是你家三弟在外欠了一大笔银子,就怕要闹大了事情。”
    王恒之听她是说这个,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嘴里倒是不忘纠正谢晚春:“什么你家我家的?应该是咱们家三弟。”
    谢晚春见着王恒之不点正题,不免抬头瞪了他一眼,乌溜溜的眼珠子微微一转:“你到底听还是不听?”她家已有一个不争气的混蛋弟弟,王家这个还真不想再认!
    王恒之只好点点头,端正了态度:“你说。”
    谢晚春这才觉得满意了一点,接着道:“其他的倒是没什么,只是你家三弟欠钱的时间有些微妙......”她抬头对上王恒之忽而恍然的目光,微微一笑,意态极美,慢条斯理的把话说完了,“正好便是你查出账册前后那一段时间。”
    王恒之在这方面的敏感度绝不输给谢晚春,他立刻就明白过来了,点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说罢,他深深看了谢晚春一眼,站起身道,“此事事关重要,我先与父亲说一声。”
    谢晚春倒是不在意这个,一边喝着她的汤一边顺口应道:“嗯,也好。不过记得动作小一些,二妹妹才刚订了亲事,此时若是传出什么来,总也不好。”
    “我知道分寸的。”王恒之目中颜色深深,似有几分深意,到底还是没再说什么,抬步往外去了。
    谢晚春瞧着王恒之那背影,心中思忖了一下,便扬声叫了梅香来:“那一头都已经处置干净了?”
    梅香一听便明白过来了,一派镇定的点了点头:“嗯,都已处理了。”
    “那便好......”谢晚春也就没再问下去了,重又垂下眼去看手中的游记,染了一点昏黄烛光的眼睫跟着轻轻垂下,许久也不见她翻开一页,也不知是否真的把书看进去了。
    梅香站在边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少奶奶......”她压低声音,轻轻的道,“锦衣卫那边有消息,说是陆指挥使快要回京了。”
    谢晚春听到这里终于有抬起了头,她倒不在意陆平川回京这件事——陆平川肯定是抓不着齐天乐的,或早或晚都得回来。只是,她更在意的是陆平川回京这件事所暗藏的信息,毕竟,陆平川要回来,由锦衣卫护着的吴御史肯定也要回来了。
    看样子......拖了这么久的江南盐务一案,终于就要拉开序幕了。不知道周云、胡家又或者那个真的幕后之人要如何应对......
    谢晚春微微抿了抿唇,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抿唇笑起来,乌黑的眉眼深处仿佛也含了一弯明月:“对了,月底便是夫人的寿辰,我也该准备一下寿礼之事。你出去吩咐一声,说是我明日要去珠光阁置办些东西,叫他们提早备好车。”
    梅香默默的垂下眼,轻轻的应道:“知道了,夫人。”她沉静的样子一点儿不似同龄的那些小女孩,有着一种超乎年纪的成熟与冷淡。她今日穿着藕色底绣杏花枝的袄子与一条素净的青色细棉裙子,出门的时候,裙裾在地上轻轻的擦了过去,好似窗外月光下墨绿色的叶片一般的青翠欲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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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恒之此时方才把事情与父亲说完,面上更添了几分郑重的神色:“吴御史马上就要回来了,倘若王家这个时候出事,怕是.......”
    “那个孽障!我没空管他,他倒是越发的能干了!”王老爷气得咬牙切齿,差点儿把手上的盖碗都给摔了。他也是气急了,现下正是要紧的时候,自家里全都小心谨慎,就连妻子的寿辰都没准备大半,便是一贯胡闹的二儿子最近都天天关在屋里念书,偏偏是这个一贯不放在心上的庶子在拖后腿。
    王老爷想了一会儿,便用手用力的一拍案,吩咐底下人道:“去,把那个孽障给我绑过来。”
    王舟之此时正窝在自己屋里,哪里也躲不了,果真不一会儿就被绑了过来。他手下乱七八糟的事情多了去,被绑着过来的一路上不禁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越想越是害怕,脸色惨白如纸,满脑门都是冷汗。
    等到了正房,见着父亲和长兄,王舟之两条腿一颤就给跪下了,连忙哭道:“父亲,我知道错了......”无论如何,认错总是对的。
    王老爷瞧他这没骨气的模样便觉得生气,忍不住把手上的盖碗摔他头上,泼了他半脑门的热茶,直接冷声道:“孽障!成日里不务正业,尽是再外生事。你且把这几月来做的那些好事给我从头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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