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乱糟糟的,更不愿意面对纠缠的秦御。
    她本来还寄希望梦里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可如今连手腕上的玉莲花胎记都消失不见了,她如何还能当那只是一个梦啊。
    不过,玉莲花怎么会不见了呢?
    顾卿晚翻着手腕,来回仔细的检查真的原本那蓝色胎记一样的玉莲花了无痕迹了。她想着那场梦境,‘顾卿晚’说随着时间,她和玉莲花越来越融合,又想着后来晕厥前,脚下突然绽放的光芒刺眼的莲花光影。
    她排除杂念,盯着光洁的手腕处,凝神想着玉莲花。果然,那里渐渐变得灼热,然后像印染一样,缓缓浮现了玉莲花,直至像从前一样渗透出了花蜜来。
    从前这玉莲花都是傍晚固定的时辰会有反应,如今竟然能够被她所控制了,顾卿晚又惊异又觉得理应如此。
    怔怔盯着渗出花蜜后便又自动隐匿的玉莲花,她怅然的叹了一口气,旋即将手腕上的蜜露滴进随身荷包里的玉瓶,方才抚着手腕,喃喃道:“罢了,有得总有失,随遇而安吧。”
    如果救爸爸妈妈两条命,代价是从此再难相见,颠覆她的整个人生,她愿意去换的。
    既然如此,这会子也没什么好纠结的,怅然间又有些释然,顾卿晚掩着双眸,倒回了床榻。
    她是想要好好静静,想想以后的事儿的,然而顾家着火的事儿,却容不得她继续逃避下去。
    只略躺了片刻,顾卿晚便起身出了屋,一路往院门走去。
    寂空大师的禅院很安静,也不知道人都在什么地方清修,总之顾卿晚一路走到院门,半个人影都没碰到。
    一墙之隔,秦御被赶出了禅院,因想着寂空大师说他身上煞气太重,便不得不退的远了一些。
    虽然寂空大师说要两日顾卿晚才会醒过来,可他却不舍得也不放心离开,退离了禅院后,他便在禅院外的树林里,随便寻了一棵树靠了上去。
    平日里有朝务军务繁忙之时,几个日夜急行军后立马投入奔袭都是有的,如今算起来才一个日夜没睡,他却觉得身体发沉,浑身疲累,心头被压着一层阴云,有些透不过气儿来。
    靠上树干,他没觉得好过一些,反倒更加疲累,双腿发软,索性便弯下膝盖,直接靠着树干席地而坐,一双异色眼眸却瞬也不瞬的盯着隔着石林的禅院。
    兔兔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失落和颓丧,从袖口小心翼翼的钻了出来,却也不敢打搅他,只一下下的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着他无力垂落的手指。
    仿若安抚,又似它也害怕,在寻找依赖。
    秦御直勾勾盯着院门的眼眸,微微荡起一点波光,从远处拉了回来,他看向兔兔,对上小东西似蕴含着不少情绪的眼睛,秦御难得的开口,道:“你也害怕她醒不过来,是不是?不会的,放心吧,大师既然说诵经便能醒来,便一定可以的,出家人不打妄语的。”
    兔兔咧着嘴吱吱叫了两声,似高兴,不过很快,它就发现主子的情绪明显不怎么对。
    说好的不担心呢,主子明明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啊。
    兔兔顿时便又夹着小肩膀,缩着身子,安静下来。它瞪着眼,看着秦御,仿若疑惑。
    秦御苦笑了一下,对着这么个小东西倒是有些话说出来没什么心理障碍,他缓缓道:“我只是发现,我的人生已经不能离开那个女人,如果她醒不过来,我想……我秦御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止步于此,再没什么可追求,甚至是可期待的了……就像是万物对他来说都褪去了色彩,只因为少了那么一个女人。
    秦御的话,兔兔听不懂,不过它却能感受到主子口中的自嘲和似认命一般的感叹。
    虽然听不明白后半句,可前半句兔兔能听懂啊。
    它觉得自己也离不开那个女人,没有玉莲花蜜掺水喝,它都生无可恋了!
    像是寻到了盟友,兔兔很高兴主子和自己保持同一步调,它觉得它有必要让秦御知道这一点。
    它突然吱吱叫着,跳上秦御的手背,又是点头又是手舞足蹈的拍手。
    秦御,“……”
    这还让他怎么深沉的起来,宠物就是宠物,真是不合时宜,不解人意。
    秦御抿了抿唇,正想将兔兔丢回去再静静呆会,突然他的耳朵几不可查的耸动了两下,然后他突然就站起身来,像一道残影,飞速的往禅院冲去。
    不知为何,禅院前的石阵竟然没有启动阵法,他顺利的冲过石林,到了禅院门前,触手碰上院门却舔了舔干涩的唇,有些迟疑。
    隔着门板,那边的脚步声愈发清晰,秦御眸中闪过狂喜之色,狠狠推开了院门。
    她脚步甚至都还没靠近院门,便有人从外头突然打开了门,顾卿晚看到了还维持着推门动作的秦御。
    毫无防备的四目相对,撞上秦御毫不掩饰炙热狂喜的异色眼眸,顾卿晚只觉心头一跳。
    秦御身上还穿着参加赏花宴时的朝服,头上束着朝冠,只是相比平日里穿上朝服便一身威风凛凛,肃然矜贵的他,这会子他浑身都皱巴巴的,还沾染着不少尘土,狼狈的很。
    他头上的朝冠也是歪的,落下来不少的发丝,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顾卿晚觉得不过一日不见,这人竟然消瘦了不少,两颊都有点微微下陷,让他的脸部线条都凌冽了不少。
    虽然这人平日瞧着就不大像个十八九的少年郎,但身上多少还有年轻人意气风发,嚣张飞扬的影子,然而这会子他瞧着沧桑的像个经了岁月沉淀洗礼的老男人。
    胡茬都冒了出来,皮肤干涩,薄唇都开裂了。
    顾卿晚被这幅样子的秦御活生生的钉在了原地,像是被吓到了,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偏秦御也像是在害怕什么,竟然也两手扶着院门,傻站着不动弹。
    只是他瞧着顾卿晚的眼眸却越来越炙热,两滴汗沿着他的眉骨落下,滑过眼睑,明明眨眨眼便能阻挡它的去势,秦御却有点舍不得眨动,任由汗水穿过睫毛,渗进眼眶。
    火辣辣的疼痛传来,他本就充斥了血丝的异色眼眸,显然受不住这种刺激,自动调节,瞳孔剧烈缩了缩。
    只他却恍然笑了起来,这个笑容有点傻兮兮的,露出一口大白牙来,映着狼狈的脸,脱去了平日的邪魅狅狷,俊美无双,竟然很是憨厚。
    偏这样的笑,让顾卿晚双唇不自觉发干,心跳都乱了一拍。
    不等她回过神,那边秦御总算有了动作,几乎是一步便跨到了她的面前,抬手便重重将顾卿晚拥进了怀里。
    这是一个紧密的,窒息的拥抱。
    “你醒来了,真好,我很担心。”
    秦御的声音很沙哑,顾卿晚猜想,他应该是一直滴水未沾。
    她靠在秦御胸前,感受到他重而有力的心跳,他身上味道不怎么好闻,平常那种矜贵干净的苏和香早就被汗水和尘土味充斥。
    顾卿晚倒也没觉得讨厌,事实上连她也觉得惊奇,明明在看到秦御前,她心里是不愿意面对他,甚至因庄悦娴的死,迁怒他,怨怪他,甚至恼恨他的。
    可这会子瞧见这样的秦御,被他如此热情的抱在怀里,感受被需要被在意,她心里觉得暖暖的。
    她不想推开他,在知道回不去,亲人又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感觉孤身一人,不知何去何从的此刻,顾卿晚发觉秦御的这个怀抱竟然古怪的让她安宁了下来。
    方才躺在禅院床榻上,那种空寂的好像全天下就只剩下自己的感觉,被这个炙热的怀抱驱赶走。
    这一刻,她只想做个弱者,呆在他怀里,寻求哪怕一点安慰,什么都不想考虑计较了。
    顾卿晚缓缓抬手,虚虚抱住了秦御还有点因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的精瘦腰肢,半响才回应道:“我没事了,可是我再也没有家了……”
    她眼眶发热,声音缥缈似一团烟云。
    秦御却听到了,他只以为顾卿晚是说庄悦娴的死,顾家的失火。心里内疚疼惜的厉害,他又怕顾卿晚会怪他,想到顾卿晚在顾家院子里那绝情的一推,秦御这会都有些恍惚,忙小心翼翼的道:“你大哥还在呢,我会帮你找到他。还有……出嫁从夫,以后爷就是你的家。”
    顾卿晚闻声没再言语,只是静静靠在秦御胸膛上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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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 提醒
    人脆弱时特别受不得孤单,靠在秦御的怀里,顾卿晚渐渐便恢复了一些精神。
    她在心里默默的说,爸爸妈妈,你们放心,就算只剩下我自己,我也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爱自己,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你们也一样,就算失去了我,也一定要白头到老,幸福下去。
    她抬眸望着蔚蓝色一丝云彩都没有的天空,阴霾的心也慢慢敞亮了起来,推了推秦御的腰,示意他放手。
    顾卿晚难得这么柔顺依赖的呆在自己怀中,秦御不想放开她,可是这会子她在他心里就像琉璃珍宝,风大点就会碎的,他又不敢逆着她。
    他恋恋不舍的退开了一步,目光依旧粘在顾卿晚脸上,道:“大师不是说要两日你才能醒来吗?”
    顾卿晚挑眉,“所以,殿下是不希望我醒过来的,对吧?”
    听她这样说,秦御立马便不追究之前的事儿了,连声道:“怎么会,你真两日才醒来,爷就要在禅院外头变成一块风干的望妻石了!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他一脸高兴,顾卿晚禁不住抿了抿唇,道:“顾家失火的事儿……”
    秦御听她提这个,顿时俊美面容上的笑意消散了个干干净净,他有些心虚,躲避了下顾卿晚的视线。
    但此事明显是隐瞒不下去的,早晚都要告诉她,秦御觉得自己还是早坦白早超生,她真要迁怒,他也只能受着,谁让这事儿确实是因为王府而起,确实是他愧对她呢。
    他从来也不是逃避责任的人。
    秦御抬眸看向顾卿晚,声音略沉,道:“这事儿非一言两语能说清楚的,咱们进屋去说。”
    他害怕顾卿晚再受刺激,进屋出情况了也好照顾她。
    顾卿晚瞧了明显小心翼翼的秦御,没说什么,转了身。
    她本来还有些怀疑周家,如今瞧样子,果然是她带给大嫂的灾难。
    顾卿晚脚步沉重进了先前安置的禅房,在床榻上坐好,示意秦御可以说了。
    秦御给顾卿晚倒了一杯水,这才在一旁落座,道:“你晕倒了整整一天……”
    他将自己审问刘国刚的小厮,还有京兆府刘国刚的认罪,以及礼亲王妃审问的当时赏花宴的事儿都仔细告诉了顾卿晚,又道:“刘国刚是纵火的主谋,昨夜他已经死在了京兆府大牢里,也算是给你大嫂偿命了。”
    顾卿晚闻言嘲笑出声,“我要他偿命有什么用?难道他偿了命,我大嫂便能活过来吗?我大哥如今还生死不明,我大嫂却因为我的缘故,就这么葬身火海了,殿下说,我将来还有什么颜面见我大哥?”
    她眼眸中满是冷色,透骨的寒,唇边的讥诮之色像是一柄利刃,能割开他的皮骨,直刺心头。
    秦御被她质问的有些神情狼狈,确实,倘若不是他强行要纳她,倘若她和礼亲王府没关联,这些事儿大抵是不会发生的。
    顾卿晚失去的是相依为命的亲人,她心中有恼恨,迁怒于他,秦御也能理解。
    故此他没说话,只是沉默的承受着她的目光。
    他这样以退为进,顾卿晚倒发作不起来了。方才孤独无依时,贪恋他的安慰和怀抱,现在恢复力气了,过河拆桥,又开始秋后算账,她自己也有点脸红。
    可是人就是这样的,情绪的变化,有时候并不受自己控制。
    瞧着秦御沉默阴郁的样子,顾卿晚抬手抚了抚眼眸,叹了一声。
    迁怒解决不了任何事,她刚刚从秦御的阐述中发现了一些问题,她勉强压了压心头的难过和恼恨,道:“刘国刚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死?”
    秦御见她还肯开口和自己商量事情,顿时暗沉的眼眸都亮了一下,背脊略挺,道:“爷也很想弄死他,可此事确实不是爷做的。”
    顾卿晚眸光微动,“是皇上?还是义亲王?”
    秦御赞许的笑了下,道:“应该是皇上,刘国刚死了,刘侧妃必定恨意难消,王府嫡庶之间的仇恨算是结定了,往后免不得风波不断。此事也闹的够大了,今日弹劾父王和爷的奏章又像雪片一样了。”
    顾卿晚却拧眉,道:“殿下不觉得奇怪吗,刘国刚想要纵火顾家,搅了王妃的赏花宴提刘侧妃出头,这一点倒是合情合理。可是他有必要将火烧的这么大,闹出人命来吗?”
    顾卿晚能够想到的,秦御怎么可能想不到?他已经派人去查此事了,他也怀疑刘国刚是替人背了黑锅,被当了枪使。
    之所以不告诉顾卿晚,自己的怀疑,只是现在还没查到什么,不想让她一直想着此事,心里时刻难过而已。
    还不如让她以为凶手就是刘国刚,刘国刚死了,她嫂子的仇也报了,早点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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