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许万清,见过吴统领,何管家,”许万清恭恭敬敬的朝着他俩拱手拜见,腰弯到九十度,双手握上下交握,认真的不得了。
    吴青是有官职的,也有品级,比这个许万清高出了不止一点点,许万清拜见他,那是应该的。至于何安嘛,完全是占了赫连晟的光。
    襄王殿下身边的随从,那也相当于天子近臣了,得罪不起。
    作坊里的工人,以及来看热闹的人,都纷纷傻了眼。
    想起他们刚刚拜见县老爷的,以及此时,县老爷拜见这两位时的态度,简直一样一样滴。
    天哪!木家来的人,究竟什么来头?
    何安颇有气势的朝他身后跟着的人略一挥手,“你们都散了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你们几个,在那儿看着,闲杂人等,别让他们过来,许老爷,烦请跟我进来吧!”
    “是是,下官这才就来,”许万清赶忙应声,随之吩咐随行的差役,遣散跟过来的人。
    老村长康伯也在家人的搀扶下,过来迎接县老爷,他最近身子不好,若不是传信说县老爷来了,他是万万起不了炕的。
    再瞧眼的一幕,他家大儿子,奇怪不已,“爹,木家的人,到底是啥来头啊,我瞧着咋不对劲呢?”
    岂知是不对劲,简单是诡异了。
    康伯忽然睁开眯着的老眼,问他,“你可知木家来的那人姓什么?”他在家休养,外面的事,并不清楚。
    “好像是姓赫连,不过也不定有什么大来头,虽然姓赫连的都是一家,可这么多年繁衍下来,也不一定所有姓赫连的都是大人物。”
    “不对不对,肯定不对,”康伯摸着胡子连连摇头。随后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眼神无比的复杂,最终,只落下一句叹息,“走吧,背我回去吧,年轻人的事,我老汉也管不了,是福是祸,都是躲不掉的。”
    另一边,许万清被请进了木家。
    木香被彩云拖着,硬是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她是不想换的,有什么可换的,又不是见皇帝老儿,费那个事干嘛呀!
    何安领着许万清进到堂屋,吴青也进来了,其他人都被拦在外面。
    许万清在见到木香的时候,觉得她有点面熟,像是之前见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他在打量木香的同时,木香也在打量他。
    肥头大耳,长像有八分跟胖妞很像,不愧是一家人,连胖的都是一个样。
    许万清见木香站在那不动,吓的冷汗直冒,犹豫着怎么称呼,不知内情,万一说错了,岂不是犯了大忌?
    因为犹豫,他急的冷汗的更多了。
    吴青似是知道,他的困惑,“称王妃吧,她已是赫连一族的主母,无可更改。”吴青对主子的脾性了解,一旦主子决定下的事,绝不可能再更改。就像他认定了木香,只需一眼,便是一生。
    吴青的解释不仅没让许万清冷静下来,反倒让许万清抖的都快站不住了,因为他看清了木香的眼神。
    曾经有一次,他有幸目睹了襄王殿下尊荣。
    当时,他脸上的笑,便是这般,淡的似乎看不见,却又给人高不可攀的感觉。
    “小……小人……拜见襄王妃,”许万清腿一软,跪下了。
    这一跪,连木香都弄糊涂了,至于行那么大的礼吗?
    “呃,意思到了就行,不用跪了,你还是快起来吧,咱们这样讲话,看着很别扭,彩云,去给县老爷砌壶茶来,”木香干笑两声,拍了拍短棉裙,率先坐到了大桌的主位上。
    只要赫连晟不在,这个位子便没人敢做,也就间接的,成了她的位子。
    她坐的那么自然而然,何安也给许万清搬了把椅子,坐到了旁边,他跟吴青坐在许万清的对面。
    这样的坐法,简直许万清坐立难安。
    彩云端了茶水过来,还是上回赫连晟留下的极品好茶之中的一种。
    她随意抓的,可当许万清揭开茶杯盖之时,看的愣住了。
    炫富也不是这么炫的好吧!这么个泡法,简直是糟蹋好东西啊!
    木香倒是无所谓,就是嫌弃彩云把茶叶搁的太多了,太浓了,“下回别搁那么些茶叶,我喝着不习惯,茶得清淡着喝才好。”
    彩云抱着茶盘,一脸的不解,“我这不是看见家里来客人了嘛,想着不能慢待人家,不能多搁,那我下回少搁些就是了。”
    木香一听她的解释,好像也对,“算了,搁了就搁了,反正咱家茶叶多着,你去屋里瞧瞧木朗,问他要不要出去晒太阳,今儿太阳挺好的,还有被子,哎呀,这么好的太阳,不晒被子怎么行。”
    难得出一回暖暖的太阳,木香是肯定要晒被子的,不光被子,她恨不得把家里的东西都搬出来晒晒。
    雨雪天过后,这种接地气的屋子很容易泛潮。
    木香把茶杯一搁,对许万清歉意的笑笑,“那个,不好意思啊,我还有事忙,不如你跟他们两个谈吧,我的意思,他俩也知道,你们谈是一样的,我得去晒被子了。”
    许万清哪敢异议,赶忙站起来,拱手说道:“是下官打扰的才是,王妃只管忙您的,下官无碍。”
    吴青看不下去了,站起来对木香道:“主子,您去忙吧,我领着许县令去作坊看看,再谈承包土地的事。”
    “嗯嗯,去吧,中午留饭,”木香笑呵呵的摆手。
    进了屋,彩云盯着她笑。
    木香弹了下她的额头,“傻笑个啥,鬼精灵。”
    “我笑大姐你啊,分明就是不想应付县老爷,所以才找的借口,对不?”
    木香又弹了她一下,“说你是鬼精灵,还真是一点不假,啥都叫你看出来了,快点抱被子出去晒上。”
    说完,她又俯身弹了下木朗的额头,“你呢,要不要出现去晒太阳?”
    “要,我想出去,”木朗使劲点头,“大姐,我的腿都好的差不多了,下地也不疼了呢,我可以自己走出去的。”
    “不行,你伤的是骨头,在骨头没长好以前,不能出一丁点差错,知道不?过来,我背你出去,”木香在他面前蹲下身,背着木朗,去了院子。
    吴青给他弄了个很舒服的躺椅,盖着被子晒太阳,最舒服不过的了。
    “今天的太阳好暖和哦,”木朗舒服的叹息。
    “是很暖和,想晒太阳,就抓紧着晒,过几日可能又要下大雪了,到时你就晒不到太阳了,”木香给他掖了被角,便回屋帮着彩云一起晒被子。
    木朗隔着距离,追着她问:“太阳一好,就会下雪吗?我都看不出来呢!”
    木香抱着被子出来,担在绳子上,再将被子摊开,拿了棒槌过来,使劲拍着被子,拍去上面的灰尘,顺便也回答他的问题。
    “太阳好了,温度就要上升,也越是暖和,可是这样肯定不对啊,得有个大转折再把咱们带回寒冷,除非春天来了,天气才会慢慢转暖,现在还不到时候,肯定要冷的,马上要过年了,瑞雪兆丰年,来一场大雪,明年春上,油菜跟麦子的收成才能好。”
    “那为啥一定要下雪,庄稼的收成才能好呢?”木朗的问题又来了。
    “因为庄稼被雪盖上了,便不会冻着,就跟你盖棉被是一个道理,如果不下雪,光是冷的话,庄稼就会冻死,几年前,咱们这儿就遭了一场冰灾,那年春上,好多人家都要饿肚子呢!”
    这话可不是木香说的,她说不了那么细致,是进来挑水的孙良成说的。
    “哦……”木朗有模有样的点点头,好像真的听懂了一样。
    事实上,关于庄稼,如果不能亲身经历,或者亲自动手去干,是不能体会的其中的艰辛的。
    说了中午要留县老爷吃饭,总不能慢待了。
    杀鸡?那是不可能的,弄两条鱼,再来一个热乎乎的锅子,也不算慢待他了!
    这样想着,中午的饭菜便有了着落。
    林长栓看着作坊里的工人,明儿大梅跟王喜就能回来了,作坊这边,便不用木香操心了。
    隔壁一直很安静,也不晓得苏秀闹了没有,倒是过了几日,传言赵氏跟陈美娥打了一架,打的不可开交,直闹到连正在镇上当职的赵修文都招了回来。
    赵家婆子这回被打狠了,躺要炕上三天没下地。
    陈美娥也好不到哪去,脸被抓坏了,几道血痕印子,看着怪吓人的。
    能不干架吗?
    赵家婆子摆明了说,不要她家苏秀。哪怕不跟县老爷家结亲,那镇上有头有脸的人,也多的是,她犯得着非让大儿子,把正室的位子,给苏秀这个穷丫头做吗?
    对此,村里人只管看热闹,才不管她们之间的纷争。
    赵氏也的确是过份了,两家说好的亲事,日子都定下了,你说不干就不干,说退亲就退亲,这让苏秀以后还咋嫁人哪!
    这不是把人家姑娘往死路上逼吗?
    一个赵修文,先是毁了木香,接着又毁了苏秀,这不是作虐吗?赵家的虐这回可作大了。
    苏秀可没木香那般好打发,就在赵氏跟陈美娥大打出手的当天傍晚,她抱了根绳子,拖着条板凳,跑到赵家门前,把绳子栓到赵家大门楼上,要在他家门口上吊自尽。
    这下可真是乱了大套,惹出天大的乱子来了。
    光明正大的去人家家门口上吊,跟当初她把木香编到山上,推她掉下悬崖,那可是不同的,暗地里干的勾当,哪怕再下作,也没人知道啊!
    苏秀的这一举动,彻底震惊了整个玉河村。
    村里人纷纷指责赵家人,连老村长都让他家大儿子,把自个儿背到赵家门口,对着赵大懒一通乱骂,连赵家的几位长者,都被请了来。
    本来赵大懒是不想管这些破事的,可奈何家族长辈把他叫过去,骂了个狗血淋头。
    回到家,赵大懒头一回火了,把赵氏好一顿的打。
    可怜的赵氏,旧伤还没好呢,新伤又添上了。
    最后还是赵修杰拦下了,不给他打了,再打就得闹出人命了。
    经过这么一闹,按常理说,有骨气的女方家人,肯定不能再跟赵家结亲了吧?
    可是呢,苏秀是非赵修文不嫁的,不管再怎么闹,再怎么吵,她都要嫁给赵修文,否则她就死在赵家门口,让他们赵家人一辈子出不了门。
    在吵吵闹闹之下,最终,赶在过年前三天,两家草率的把亲事办了。
    酒席也没摆几桌,请的都是村里以及赵家家族里,有威望的老者,也算是给了陈美娥莫大的面子。
    成亲那一日,也没锣鼓队,也没吹拉弹唱,简单的从这个门,迎到那个门去了。
    头天晚上,苏秀约了木香出来说话。
    两人站在两家院墙的拐角处,木香站在月光下,苏秀却站在院墙遮住的阴影下。
    看着同一片月光,苏秀笑的很得意,“木香,虽然你现在找到更好的男人了,你可以站在我面前,大声说,你不喜欢赵修文了,可是有一个事实,你不能否认,我依然从手上抢走了他,这场争斗,还是我赢,明日我就要嫁给他了,做他的夫人,这是你一辈子也妄想不到的结果。”
    “呵呵……呵呵……”木香笑的乱颤,见过自以为是,就是没见过苏秀这般,明明抱着的一堆垃圾,还非得当宝似的捧着。
    苏秀被她笑的心慌,“你笑什么,别以为装作一副不在乎的样,我就真的信了,你以前咋追赵修文的,我可都看在眼里,大冬天的,跑去给他送汤,下雨天,站在私塾门口给送伞,作工挣几个钱都给了他,弄的自己家揭不开锅,弟弟妹妹饿着肚子,木香,我真的不明白,当初你那么喜欢赵修文,痴情到,为他连命都可以不要,咋可能摔一下,心就变了,就说不喜欢他了,再没有一点感觉了,当初你在崖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秀问出了一直深藏在内心的疑惑,她已经忍很久了,一直就没闹明白。
    摔下山崖没死的人,活着爬回来之后,完全变了个人,不光是性情变了,连心都变了,若不是这张脸没变,她都要以为这个木香,是被人调包的。
    提起当初的事,木香觉得心脏的某一处,微微的抽痛。
    这痛不属于她,也不是她的意愿,也许是之前那个灵魂留存下来的。
    ‘你还有心愿未了是吧?’木香问着心里那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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