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头,冷冷笑道:“你见过哪家方丈,能说五国外语,还能跟我们这些来自北边国度的家伙,用半文半白的话语侃侃而谈么?你见过哪家的圣女,目光清澈,完全没有那种迷失于肉欲之中的迷茫和彷徨?你见过哪家的僧舍,能够挂得起这种带有监视功能的神像……”
    布鱼倏然一惊,瞧向墙壁上挂着的梵天像,黑着脸说道:“老大,你的意思是,这神像能够监视我们?”
    我瞧见他和小白狐儿都有些紧张,摆手说道:“无妨,被我屏蔽了,想必秦伯那边,也是被他给遮挡住了,所以对方才会来这么一手,探一下我们的虚实。不过对方在瞧见我们有所戒备之后,应该会收敛一下,不会再来造次了吧……”
    小白狐儿磨着牙,恶狠狠地说道:“该死,没想到随便找一处避雨的地方,就能够碰到这样的黑店,倒霉死了。”
    我无所谓地摇头说道:“哼哼,也不知道是谁倒霉呢。你们睡觉的时候,都睁着半只眼睛,免得在阴沟里面翻了船——对了,布鱼,智饭那家伙,你给我盯着点,不要让他出什么幺蛾子,知道么?”
    布鱼指着床下嘿然说道:“老大,你放心,那家伙躺着呢,我们奔波万里,为的就是这家伙,哪里能够让他逃了?”
    我点了点头,瞧了一眼小白狐儿,淡然说道:“你昨天伤得不轻,赶紧回房休息吧。”
    小白狐儿原本以为我们会对那小姑娘有想法,便过来露个脸,提放一下,现如今知道了这些东西,便不再担忧,转身离去,化作一道影子,回到了隔壁的房间里,而我则躺会了床上,眼观鼻、鼻观心,开始入定,气行周天。
    我大约地行了一会儿,将当天的功课做完毕了,身体也有一些疲乏,躺在床上,脑子变得空灵起来。
    脑子一放空,整个人便如在云端,全身舒展,将先前受到的创伤给慢慢缓和。
    这是一种极为玄妙的境界,我体内先前曾经受过的无数内伤,都在此刻被活跃的血液和肌肉给不断挤压、复原和愈合,这既是棺柩黑液的效果,也是道心种魔的堆叠效用,而在这一种状态之下,我的灵魂得到升华,无限向上,能够看到白光,也触摸到先前李道子带着我接触过的世界边缘。
    在这种玄之又玄的境界之中,白光之上,突然出现了一道金光。
    我的意识对于这道金光无比警惕,思维蔓延过去,却瞧见那金光很快便化作了一尊神灵,那神灵浑身金光闪闪,四头四臂,头有王冠,座下莲花,骑着一只绚烂无比的花孔雀,每一张脸都仿佛与我相对,目中的金光射出来,让我甚至都不敢与其对视。
    那神灵不过是无尽宇宙之上的一处投影,本尊仿佛凌驾于万物之上一般,让人生不出一丁点儿反抗之心。
    我与之对视越久,便越感觉到无比的恐惧,那种本能的畏惧让我的意识凝结成一个小点,畏畏缩缩,甚至连瞧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心灵都变得臣服,恨不得直接跪倒在地,将自己的性命和灵魂献祭给对方,方才得以解脱。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心中突然出现了一声怒吼,那怒吼很快就变成了痛骂,是我心头的魔,它疯狂地骂道:“你这蠢货,怎么能被一榆木雕像给吓到,你脑子进屎了么?”
    这声音不断回旋,我猛然醒悟,凝目朝着那神灵瞧去,却见它渺小不已,根本不能对我有任何威胁。
    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心灵的幻境而已。
    “啊……”
    我大吼一声,猛然睁开眼来,脑海中那一片金光辉煌,都不复存在,而我依旧还是躺在这吴哥深山某处古刹的僧舍之中,浑身汗出如浆,而布鱼则在我对面,一脸惊诧地看着我,焦急地说道:“老大,你这是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对他问道:“做了个噩梦,现在几点钟了?”
    布鱼从怀中掏出一块上海牌机械手表,看了一下时间,对我说道:“现在是凌晨三点,你睡了有四个多小时了。”
    我点头,总感觉有些不对劲,看了一眼墙上的梵天像,这才倏然清醒,敢情刚才闯入我梦境中的,竟然就是这一尊大神,那可是印度教的创造之神,梵文字母的创制者,与毗湿奴、湿婆并称为三主神的大拿。
    不对,不对!
    我问布鱼道:“你刚才,有没有梦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布鱼挠了挠脑袋,摇头说道:“没有啊,我睡得很香了,也没有感觉有什么人来这儿,老大你到底怎么了?”
    我总感觉哪儿有些不对劲,不过脑子一时半会儿有点儿想不起来。
    突然间,我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惊声喊道:“对了,呼吸,是呼吸!床底的智饭僧人,他的呼吸怎么没有了?”
    第四十八章 脱壳,石堆
    我从床上一跃而下,趴在地上一看,那儿只有一滩湿漉漉的水印子,哪里还有什么智饭和尚?
    旁边的布鱼瞧见我的脸色不对。也慌忙地下了床,瞧了一眼,顿时就感觉整个人都不对劲了,喃喃自语地说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一直都注意着他的,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就不见了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相比于布鱼的迷茫和惊慌失措,我反而是好一点,深吸一口气。将事情的前后经过仔细想来,顿时就晓得了事情的缘由来。
    瞧见布鱼一副自责的模样,我安慰他道:“别着急,能够从你我的眼皮子底下将人给带走。这事儿也怪不到你的头上来。如果我猜得没错,我们应该是在睡梦中遭到了精神攻击——对方是个入定禅境的高手,而你我却恰好将身上的驱邪符给了别人,所以方才着了道……”
    “入定禅境的高手?”
    布鱼复述一遍,眉头皱起道:“到底是谁?”
    我朝着外面望了去,毫不慌张,而是平静地笑了笑,轻声说道:“我说了,不管是谁,选择了我们当做敌人,倒霉的不一定是我们,而是他们自己!”
    这话儿说完,我直接走到门口来。从门缝里朝着外面瞧了一眼。
    夜,依然是静谧,而头顶上的暴雨下得宛如倾盆,哗啦啦。让人不愿意离开,但是在厚重的雨瀑背后,我却能够瞧见黑暗中有人在不断地跑动着,仿佛在准备着什么一般。
    这些人是如此的小心翼翼,就是怕惊扰了我们。
    紧接着,我又感觉到了这雨瀑也是有一些问题,它更像是被人召唤到这儿来,掩盖一切的工具。
    呼风唤雨,好大的本事。
    我没有直接推开门去,而是通过羽麒麟通知到了小白狐儿,接着又掏出了饮血寒光剑,用遁世环隐匿着身形,在墙上开了一个大口子。
    当剑落下的时候,墙的对面露出了两张脸来,秦伯和依韵公子一脸无奈地瞧着我说道:“你这是闹什么?”
    我丝毫不介意两人嗔怪的目光,而是淡定地说道:“我刚才受到了精神攻击,而智饭和尚也不见了人影,外面我瞧见有在准备,应该是要将我们给捉拿——那家伙跑得应该并不远,我不愿意自己前来东南亚最大的成果丢失,想问一下两位的意见。”
    依韵公子眉头一扬,简单地说道:“还用说什么,就是干!”
    秦伯也点头说道:“你们的辟邪符,此刻却是在我和小尚的身上,是我们连累了你们,一句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统一了思想,小白狐儿也适时赶到,她对于周遭的应变是最擅长的,由她带着我们,从角落离开这一处僧舍,循着黑暗,悄不作声地离开了包围圈。
    我们一路向后,沿着黑暗处来到了寺院最后面的那几处水池边,这时方才跳出了敌人的重围,躲在黑暗中的我们瞧见有十数人穿着蓑衣,身形矫健地朝着那边的僧舍赶了过去。
    依韵公子抹了一把额头的雨水,不由得摇头说道:“早知道就不贪那一口热食,和这安稳一觉了。”
    我却显得十分淡定,眯着眼睛说道:“无妨,该来临的,终究还是会来临,让它提前一点,其实也很不错。”
    虽然暂且不用去管那些家伙对于僧舍的围剿,但是对方最终还是会发现那里空空如也,而我们这些目标已然金蝉脱壳,当然,我们也不会如惊弓之鸟,仓皇逃离,而是要等待机会,将事情给搞清楚,把那不翼而飞的智饭和尚,给找出来。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要有着比敌人更加冷静的耐心。
    我完全没有走失俘虏的懊恼,而是平静地站在池边,开始将兴趣转移到了这水池上来,瞧见如注的暴雨不断拍打池面,那雨水溅起,里面竟然能够瞧见不断蠕动的红色细虫。
    这些虫子并不算大,比普通的蚯蚓还要小许多,浑身一层又一层的鳞甲,层层堆叠,看不见眼睛,只能感受到那种反复纠缠成团的密集与恐怖。
    三四个池子里,全部都是这种红色细虫。
    秦伯深吸一口气,对大家说道:“这里并不是一处普通的印度教寺庙,很有可能,是某个邪异的分支或者派系,跟当地的邪术结合了起来。”
    印度教中,也有山头林立的派系,大家虽然都供奉着三主神,但是道义却是天差地别。
    最主要的事情是,这个宗教,给我的感觉很是不好。
    我左右扫量了一下,很自然地将目光锁定在了池子之后那座宛如金字塔一般的石头建筑上去,说是金字塔,其实也不过四五米高,感觉这石堆透着一股古怪,也正是这寺庙最核心的地方,那些家伙救了智饭和尚,在这样的暴雨之夜,绝对不可能将他给带到哪儿去,最可能的,应该就是藏在了一处还算安全的地方。
    这里哪儿最安全,依我看,就是这个鬼地方了。
    我看向了秦伯,他也同样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人老成精,他舔了舔嘴唇,对我沉声说道:“如果要进去,恐怕还得费一番周折,不如在外面,守株待兔?”
    我摇头说道:“这办法固然是风险极低,不过我担心的问题是,这里倘若有密道,那家伙跑了,我就算是杀光寺庙里的人,也无济于事。”
    秦伯点头,表示理解,愿意舍命陪君子。
    在倾盆的大雨掩护下,我们从侧面悄悄地绕到了门口来,这石堆门前燃着牛油一般的火焰,被在夜空里算是比较醒目的标志,两个面黄枯瘦的苦行僧在门口静立,那雨水与泥浆不断飞溅在他们的脚杆子上面,然而他们却毫不在乎,闭目诵经,整个人都沉浸在了虚空宁静的状态中去。
    然而即便是修行,他们依旧对周围保持着强烈的警兆,尽管没有交手,但是我相信只要有人靠近,他们就会适时醒来,随时面对一切问题。
    乡野之地,藏龙卧虎,别的都不说,光这两个守门人,都有着让人头疼的实力。
    看来我们的“运气”,果真不错。
    我们在旁边潜伏了一会儿,打量了对方几眼,便不敢再招惹那灵觉如此厉害的苦行僧,我朝着秦伯看去,他点了点头,与我挥手致意,接着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缓步绕了过去。
    此行之中,以我和秦伯的修为最高,所以想要悄无声息地解决这两个守门人,就得我们两人通力合作,一起下手。
    我不敢直接去看对方,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脚下,顺着雨水的滴落,踩着步子,缓慢接近。
    三!
    二!
    一……
    我在心中倒数着,不时注意秦伯的动作,当他在宛如猎豹一般发动的刹那,我也将紧绷的身子猛然一松,人在瞬间就出现在了门口。
    我出现得是那般的迅疾,等到守门人睁开眼睛,出手朝前探来的时候,我的右手已经捏在了他脖子的喉结上。
    对方很强,强得超出了我年轻时碰到的很多敌手。
    然而他强,却无奈地遇上了我,心存杀机的我没有给他一点儿机会,食指和拇指猛然一捏,那人的喉咙咔嚓一声响,咕哝一声,所有的话语都化作了一声“唔”,接着就瘫软倒地。
    强者差一线,杀人如杀鸡。
    就在我解决掉这人的时候,秦伯也已经将九把飞刀插入了另外一个守门人的身体里,直接搜魂索命,不让他有半点生机残留。
    两人都是以倾天之力,毫不留情地碾压而来,不给对方一点儿喘息之机。
    管你生前如何努力,说要你命,就不让你活。
    布鱼、小白狐儿和依韵公子宛如鬼魂一般,倏然而至,检查了一下地上的尸体,而依韵公子则从其中一个家伙的身上摸出了一把钥匙,将门给轻轻地捅开。
    而小白狐儿则使出手段,将两具尸体给重新恢复成原来模样。
    一样的闭目修行,一样的屹然而立,唯一的区别在于,两者皆是生机全无。
    门开,我们缓步进入,那是一个大殿,里面一片空旷,并非黑漆漆的,而是有无数的蜡烛将其间点亮,看着格外的温暖,然而身处其中,却能够感受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寒意,油然而生。
    那些蜡烛分布在大殿的边缘处,而当我们仔细瞧过去的时候,却见到那蜡烛之下,居然是一具具跌坐干尸的头颅。
    这些干尸,没有一具成年的,都是小孩子,有的四五岁,有的三两岁,还有未足岁的婴儿。
    它们都被金粉覆裹,身体蜷缩,脑袋大,四肢细小,显得格外可怖。
    瞧见这大殿之中,密密麻麻、成百上千的孩童干尸,我们便知道这儿,当真不是一个良善的去处。
    有声音从大殿的尽头遥遥传来。
    我让众人不要前行,而自己则裹着遁世环,快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行去,很快,我就到达了尽头,却见失踪不见的智饭和尚,正与那会五国外语、戴着黑框眼镜的寺院方丈,在梵天像下聊天。
    第四十九章 精神领域,多重幻境
    我潜行至此,对方仿佛看不见一般,那印度教贤者对智饭和尚好言安慰道:“别担心,你父亲是我多年大哥与好友。到了我这儿,就不会让你受到半点儿伤害……”
    吃了一路苦头的智饭和尚显得格外紧张,抱着胳膊说道:“格日桑贤者,你不知道,那帮家伙。根本就不是人,简直太厉害了。”
    格日桑贤者平静笑道:“无妨,这里是我的地盘,他是龙得给我盘着,是虎得给我卧着。我已经通知了你父亲,让他过来领你回家,而这帮人,我有自信将他们给困在此处。而等到康老大过来了。再厉害的人物,都给给我栽在这里,不得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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