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间从游泳池那边传来的拍水声,陆陆续续开进来的豪华跑车,夏夜里来自于花园的音乐声,男女的嬉闹声在这方粉白色的围墙里继续着。
    康桥偶尔也会逛图书馆,偶尔带着霍小樊上街,周末上雕塑课,上完雕塑课之后和周颂安一起散步,康桥偶尔还会从周颂安那里听到一些关于霍莲煾的消息,据说霍莲煾最近的表现还可以。
    这期间,唯一的改变大约是霍正楷对倪海棠还有霍小樊的态度了,霍小樊临时被喊停新加坡之行让那个男人或多或少有了一些的愧疚,他把他名下的一艘游艇过继到倪海棠的名下,还给她弄了一个基金。
    八月初他还让他的车接走倪海棠,据说他在餐厅订了位置,这一晚倪海棠没有回来,不过对于这一切倪海棠并没有表现出多么的欣喜,她就淡淡的说了一句“男人的愧疚心能延续多久。”
    八月中旬很快到来,这个中午,康桥站在通往霍莲煾书房的桥上,一切宛如历史在重演,一样的地点一样的人物,只不过那个朝着她走来的女孩这次没有穿比基尼配大衬衫,她穿了一件桃红色的背心裙,只不过那个时候康桥不知道那女孩的名字现在她知道了。
    玛奇,那时,霍莲煾话说得很好听:只要你不喜欢玛奇我就不会让她出现在这里。
    肤色偏黑穿着桃红色裙子外加一口整齐洁白牙齿的玛奇最符合南亚男孩们的审美观,他们把这一款女孩形容成黑色珍珠。
    那颗黑珍珠此时此刻脸上挂着无害的笑容,一步一步朝着康桥靠近,眼眸底下却是无时无刻传达着:你死定了。
    康桥站在那里,心里急着要去接据说在霍莲煾书房玩的霍小樊,脸朝着前方没有去理会继续往前走,横着伸出来的手拦住了她,想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又被另外一个人挡住。
    那声熟悉声音唤出的“玛奇”在刹那间让康桥晃神,那一晃神间拦在她面前的那只手往着她肩膀伸。
    从桥上被推到桥下康桥也没有感觉到自己有多么的狼狈,一只脚穿着鞋子一只脚没有穿也没有让她觉得自己狼狈。
    甚至于她从水里爬上来时选择对陆地上那些排列整齐的名牌皮鞋视而不见。
    一一避开看似有心让她难堪的鞋子的主人们,往着霍莲煾的书房方向走去,让康桥真正觉得狼狈的是拉住她,那位霍莲煾口中的好朋友叫做福田雅子的日本女孩。
    日本女孩脱下她的外套,她把外套递到康桥面前,语气同情声音听着却是异常的甜美:“把这个穿上吧。”
    “不用。”康桥低声回绝。
    福田雅子指了指她上衣:“那个,不好,很透。”
    康桥低头一看才发现,就像是福田雅子说的那样,不好,她今天穿的是那种布料很透的无袖衬衫,因为出门急她都忘了套外套了,布料一被水浸透出来的效果看着就宛如她只穿一件胸衣。
    说了一声谢谢之后康桥接过福田雅子的外套,日本女人似乎把她的这一举动想成是接受她的友情似的。
    “我知道你,我听那些人说你是拖油瓶,我不知道拖油瓶是什么,然后我又很好奇,所以我回去查了一下,然后才知道被叫拖油瓶是不好的事情。”福田雅子带着那种日式女孩的纯天然:“你不要把那些话放在心上,我觉得你长得一点也不像拖油瓶。”
    听到这里康桥停下穿衣服的动作,问:“那你觉得拖油瓶应该长什么样子?”
    她的问题让福田雅子一愣,然后摇头。
    不远处衣着光鲜亮丽的男孩女孩正往着她们这里走,想了想,康桥最终还是把外套递给福田雅子。
    福田雅子并没有去接,而是说出另外一番言论:“你不要介意,我和玛奇从来不一起玩,为和她合不来,我也不认同她所做的一些事情,就像她把你推到桥下去,刚刚莲煾也警告她了,莲煾把她臭骂了一顿。”
    康桥想那个问出“他怎么骂她了?”一定不是她。
    “莲煾警告玛奇不要在他的地方惹事,他让她要惹事的话到别的地方去。”福田雅子脆生生回答到。
    原来是这样啊。
    康桥把衣服想交到福田雅子手上,福田雅子并没有接,而是瞪着大眼睛一脸不解的看着她,似乎非得得到一个合理的理由,那些人往着这边更加近了,就几步之遥。
    真烦!要理由对吧:“我不喜欢和整天沉浸在蕾丝花边、芭比娃娃世界中的人打交道。”
    说完之后把衣服强行递给福田雅子,习惯了赞美和掌声的女孩似乎被她的话一下子说傻了,愣愣的。
    衣服掉到地上,掉到花灰色的手工皮鞋边,修长的手指捡起。
    第一眼康桥就认出了捡起衣服的那双手,白皙修长有着漂亮的纹路,指甲总是修得整整齐齐的,那双手曾经摸遍过她的全身,该涉及的不该涉及的都一一到访过。
    康桥知道这个时候她应该移动脚步,可好像不甘心似的她站在那里,她看着他捡起地上的衣服,她看着他把那件滚着花边的香奈儿小外套披在了日本女孩身上,然后——
    目光往着这里,凌厉中带着几分的冷漠。
    宛如夏日里头忽然遭遇到了冰雨,打了一个冷战康桥目光无意识的选择急忙避开,往左,那位叫做玛奇的女孩就站在霍莲煾身边,她脸上丝毫找不出挨骂时的那种沮丧,反而充满了挑衅。
    目光再往另一个方向,另外一个方向那个男孩目光毫不掩饰的落在她的胸部上,这时康桥才想起她那件又薄又透的白色衬衫,慌忙间手捂住胸部,可好像没用,那男孩的目光好像轻而易举的穿透她手臂,这个时候康桥才想起她应该走了,霍小樊在等她。
    没走几步,因为慌乱脚踩到裤管,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往前倾斜直接跌倒。
    没有停留片刻康桥从地上爬起来,拔腿就跑,越跑越起劲,奔跑中风从她耳边呼呼而过,忽如其来的狼狈宛如那来自四面八方的风,就好像她身上的衣服被当众扒个精光一样,无数人都在看着她。
    打开霍莲煾书房的门,康桥没有找到霍小樊,这个下午康桥就像是一个疯子一般的穿梭在那些铺着名贵地毯的走道上,问每一个和她擦肩而过的人“你们看到小樊吗?”
    最终,康桥找到霍小樊,霍小樊哪里也没去,他乖乖在睡午觉呢,当时如果仔细想的话就不难发现那通电话来得蹊跷,可那时康桥一听到霍小樊在霍莲煾书房里就什么也顾不得去想。
    原来是这样,越是接受越高教育的人越喜欢玩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如那位叫做玛奇的,如霍莲煾和他的朋友们。
    康桥回到自己房间,顾不得脱下那件被汗水浸透臭烘烘的,让她丢进脸的衬衫,第一时间找出霍莲煾给她的手机,她都不知道自己留着这只手机做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神经会每隔一段时间给手机冲满了电。
    一定是习惯,那些可怕的习惯。
    手里拿着那只手机。
    站在美轮美奂的人工湖前,手一扬,那支纯白色的黑莓手机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完美的弧线,朝着湖中央坠落。
    这个早上,康桥一大早就接到不少的电话,这些电话都来自于她的同学,不管是她认识的,还是她不认识都往着她手机打电话,这些人都问她一个共同的问题:能不能透露一点内幕消息,霍莲煾是不是真的打算和福田雅子交往了?
    半个小时之后,康桥看到这样的一则新闻:霍莲煾和福田雅子一起出席他朋友的摄影展,霍莲煾被媒体再一次问到他和福田雅子的关系,霍莲煾第一次松口,他说不排除未来有一天和福田雅子从同学变成恋人关系的可能。
    这话一出,折煞了斯里巴加湾半数以女孩们的芳心。
    八月十三号,星期五,农历七月十五,中国南方传统的中元节。
    这一天,康桥永生难忘。
    耶稣死于星期五,这一天为当月的十三号,在西方,如果一旦十三号又恰逢星期五的话,那么这一天就会变成西方人的梦魇。
    他们把这一天称之为“黑色星期五”一些人会在这一天拒绝乘坐飞机,拒绝买房子,拒绝朋友的邀请,拒绝一些会涉及到人身安全的活动,拒绝远行。
    因为这一天代表着别离。
    永远的别离。
    ☆、第68章
    八月十三号,星期五,中国南方传统的中元节。
    中元节在中国传统意义上代表的是鬼门关打开,传说中一些死去的人会通过鬼门关来到他们曾经生活过的世界,看望他们的亲人朋友子孙后代,这个时候活在世界的人会烧香祭拜,准备很多供品让来看望他们的祖先带回去。
    霍家祖先来自于中国南方,即使已经离开家多年可他们依然延续着家乡的传统,为了把传统发扬光大,霍家祖先还在文莱建立了祖庙,他们把先祖的牌位从家乡带到了祖庙,但凡大的节日都会请来法师,霍家人的当家人每逢大节日都要祖庙祭拜。
    随着祖庙建立,霍家的生意越做越大,霍家人把他们的财富归功于祖先的庇佑,所以在几大节日中就数中元节最为隆重。
    今年的中元节,霍家从台湾请来了很有名望的法师,霍老先生更是在三天前就从新加坡打来电话叮嘱霍正楷这几天里不能近女。色,戒烟戒酒。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霍老先生的关系,还是霍正楷的愧疚还在作祟,三天前,倪海棠接到姚管家的通知,她这次要陪着霍正楷到祖庙祭拜。
    八月十三号,星期五,康桥发誓这一天和平日里头没有什么两样。
    所有所有按照日常按部就班,起床、梳洗、早餐、连同她和倪海棠霍小樊坐的位置,甚至于早餐的分量,一切一切就像是那只放在随身听里循环的单曲。
    也只有在当倪海棠不再了的时候,康桥才骤然想起,原来每一个别离都有着特属于它们的前奏曲。
    比如,这个清晨她跑步回来看到那只掉落在地上她叫不出名长相普通的鸟,它死了。
    在它身边还有被啄得乱七八糟的鸟巢,很显然夜里猫头鹰攻击了它的窝,不知名的鸟奋起反抗。
    死去的鸟的体积也就猫头鹰的三分之一大,康桥在心里还想着怎么那么傻,可以飞走啊,当康桥想把鸟的尸体丢到垃圾桶去时,她明白了一切,明白了它为什么不逃跑。
    连毛都没有长齐的雏鸟被自己的母亲保护在羽翼之下,甜甜酣睡。
    康桥给动物协会打电话,动物协会的人带走依然还在酣睡的小鸟,吃早餐时康桥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倪海棠。
    倪海棠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之后目光又落在霍小樊身上,没有说什么。
    沿着回忆的线,再回想这一刻,康桥终于读懂了自己母亲看他们的那一眼,那一眼分明包含着:如果是我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有些的人,天生不善于谈论爱和情感。
    离别的前奏曲里还有关于出现在倪海棠鬓角的那根白发。
    “康桥。”坐在化妆镜前的倪海棠叫住正在检查倪海棠包的康桥。
    文莱已经连续几天没有下雨了,这也导致了这几天天气温度的飙高,今天文莱天气的温度又破了昨天纪录。
    康桥走到倪海棠身边。
    倪海棠昨天有点中暑,这导致于她脸色不大好,她把手中的耳环交到康桥手上:“帮妈妈带上。”
    康桥接过耳环,那是一双被设计得就像是扣子的祖母绿耳环,在康桥帮忙倪海棠戴耳环时听到她自言自语说着“真奇怪,也不知道怎么的这耳环老是戴不上。”
    “你昨天中暑了,会没有精神很正常。”一边提醒着康桥一边去拿另外一只耳环。
    倪海棠没有再说什么。
    另外一只耳环也戴好了,日正正午,光线特别强烈,强烈到康桥想忽视倪海棠左边鬓角的那根白头发都不行。
    在康桥的心里,倪海棠是漂亮的,不仅漂亮而且气质典雅,只要她不开口往那里一坐,一定不会有人会把她和交际花联系在一起,更别提她曾经是村妞一枚,她有时候比那些名门家的女孩看起来更显得像模像样。
    所以,康桥从来没有把倪海棠和白头发联系在一起。
    “怎么了?”倪海棠问她。
    倪海棠有多爱美康桥是知道的,要是让她知道她头上长白头发心里一定会郁闷得要死。
    她得偷偷的把那根看起来很碍眼的白头发拔掉,手不动声色的落在她鬓角上,刚刚想发力,倪海棠淡淡的一句“不要去动它”让康桥停下动作。
    手从鬓角垂落,叫了一声妈妈。
    “嗯。”倪海棠应答着,淡淡笑开:“那根白头发让你觉得刺眼,难受吗?”
    康桥点了点头。
    倪海棠侧过脸来,看着她。
    “这世界绝大多数的女人都会成为一位妈妈,而每一位妈妈都会老去。”
    那个时候的倪海棠在康桥的心里很像她的外婆。
    “这是你外婆告诉我的。”
    怪不得,康桥再叫了一声妈妈,这次的那声“妈妈”自然得宛如从肺部里挤出来的呼吸,稔熟亲昵。
    “我前几天就看到它,说实在的我那时心里很郁闷来着,我在想啊,那根白头发肯定是为你和小樊操心操出来的。”
    康桥下意识间狡辩:“我和小樊从来都不惹事。”
    “就是操心你们哪一天给我惹出一堆事来,惹事了还可以解决,要是吃亏了怎么办?”倪海棠一一细数:“康桥你太笨,我总是觉得你走在路上会随时随地掉在别人给你设下的陷阱里,就像霍莲煾那次……”
    听到这里康桥下意识揉了揉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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