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那事儿是上不了台面的,没人会在明面上说,以至于很多事情,我们一开始都没有发现。那天下午,店里的伙计小六子给我讲了几个鬼故事,很吓人很吓人的那种,天一黑,我就很害怕,在自己的房间里怎么都呆不下去,就想到娘那里,跟娘一起睡。最近,爹每天晚上都会到娘房里来,我刚走到娘的屋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来那种声音,时不时的,还有爹和娘的说话声。我那时候已经十二岁了,懂得一些事了,知道不能进去打扰他们,可是我真的很害怕,不敢一个人睡,最后,琢磨了好半天,我决定去找二娘。
    二娘虽然人比较呆,对我却是挺好的,而且她也就比我大个七八岁,在我看来,她像个姐姐多过像娘。所以我还是挺喜欢找二娘玩的,只是娘说爹总在二娘那里过夜,入了夜,就不让我去二娘那里了。
    当我推开二娘的房门时,我以为自己眼花了,爹和二娘两个人坐在床上,就那么呆呆的坐着,一言不发。我低低的叫了一声爹,他才好像从发呆中醒了过来,问我说小凤这么晚了你到你二娘房里来有事么?
    我当时只觉得满头雾水,爹不是在娘的房间里和娘做着那生孩子的事儿么,怎么又跑到了二娘的房里?难道我看错了?不,应该不是,可能是爹从别的地方走过来,走的比较快吧,以前爹也曾经有过在娘的房间里做完那事儿后回二娘房里过夜的时候。我傻笑了一下,说了句“没事”,就离开了。
    小孩子的恐惧,在夜色中总是会酝酿的更加浓重,我离开了二娘的房间,回到了娘的房间,心想着既然爹离开了,我就可以和娘一起睡了。可是当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却依旧听到里面传来那种声音,我纳闷了,爹不是已经回到二娘那里了么?怎么又到了娘这里?难道说房间里的那个人并不是爹?我敲敲的凑到窗户旁边,用手指沾着口水在窗户纸上捅出一个小洞往里面看,娘的房间里还掌着灯,那确实是爹。
    难道说,这两个爹里,有一个是假的么?小六子讲的鬼故事又从我眼前冒了出来,故事里,画皮鬼会在人皮上,画上眉眼,去欺骗那些不知道内情的人,这两个爹里,是不是有一个,就是画皮呢?我知道偷看是不对的,可是我真的想知道哪个爹是真的,哪个爹是画皮。我就那么趴在窗边偷偷的看,直看到我的脸蛋发烧,身上发热,也没看出来娘身上那个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虽然他几乎不说话,但是他的呼吸声和偶尔爆出来的几句脏话都是我爹的腔调。
    心里有点发燥,我决定再去二娘那里看看,也许二娘哪里的才是假的。同样用手指偷偷在窗户纸上戳了个洞,让我没想到的是,二娘房间里的情况比娘那里还要诡异。
    二娘在洗脚,或者说,爹在给二娘洗脚。二年并没有裹脚,她的脚很漂亮,爹跪在地上,用铜盆里的水仔仔细细的给坐在床上的二娘洗着脚。爹是个有点颐指气使的人,和娘过了那么多年,从来都是娘给他洗脚,没想到,爹也会跪在地上给别人洗脚。可是那并不是最让我吃惊的,最让我吃惊的是,爹竟然捧起二娘的一只脚用舌头舔,就好像狗一样,不停的舔。
    恶心,恶心之余,还有惊恐,二娘呆呆的,就好像一个玩偶一样,爹却是那么疯狂,好像二娘的脚是这世上最甜美的糖果。
    那一晚,我没敢睡,不是因为鬼故事,而是因为这两个让我分不清真假的爹。我甚至都不敢跟任何人说,两个爹里,必定有一个是假的,我要是跟娘说了,然后发现娘房里的爹是假的,那娘肯定没脸再活下去了,至于二娘,总是呆呆的,只有看戏的时候才会表现的很活泼,跟她说,她可能都不会放在心上。是的,不会放在心上,事实上二娘从来不把一般女人喜欢的东西放在心上,钱财、首饰,甚至爹在哪里过夜,她全都不在乎。
    最后,我还是找到了小六子,小六子比我大四岁,很机灵,我爹说他是店里最机灵的伙计,以后要是干的好,就培养他做掌柜或者账房。我没有直接告诉他两个爹的事儿,只是把这件事儿,当做一个鬼故事讲给了他,末了,我问他,如果故事里的小女孩想知道哪个爹才是真的,该怎么做。小六子说那很简单,只要白天的时候,女孩在一个爹的身上做个记号,到了晚上,看看哪个爹有记号,哪个爹没记号,就知道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了。
    小六子真的很聪明,可是在娘房里那个爹是不穿衣服的,就算做了记号,也不方便去看。于是我谎称自己上火,托小六子帮我买了一些番泻叶。番泻叶是一种看上去很像茶叶的泻药,它泡的水也有一种淡淡的清香。吃过晚饭,我借着给爹泡茶的机会,用我泡好的番泻叶水,换下了爹的茶水。爹喝着我亲手泡的茶水,很开心的样子,还连连夸今天泡的茶水好喝。
    娘回了自己的屋子,我则借口要跟二娘玩,留在了爹和二娘这里。
    过了没多长时间,爹就开始拉肚子,二娘以为爹着凉了,就让我给爹多倒点热茶喝,拉着肚子,还喝番泻叶的水,自然是越拉越厉害。在爹拉到第四次的时候,我跟二娘说我困了,要回去睡觉,让二娘照应着爹。
    回到娘住的院子,我立刻就跑到了窗户前从头天捅开的那个小洞偷看,结果,我又看到了一个爹压着我娘在床上坐那事儿。我知道了,这个最近天天来陪我娘的爹其实是假的,而那个给二娘舔脚丫子的才是真的。
    那一夜,我又没睡,不只是怕,我还想弄清楚那个假的爹到底是什么东西,于是,我就在我屋子的窗子上抠了个窟窿,偷偷的看着娘的屋子。大概是过了两个时辰吧,那个假爹从娘的房子里出来了,奔着二娘的院子去了,我赶紧从屋子里出来,跟了上去,却看到假的爹走到了院子里的假山旁边,钻进了假山底下的一个比水缸底粗一些的窟窿里,再也没出来。
    我当时想,他是不是知道我跟着他了,所以躲进去不出来,可是直到天亮了,我也没见到那个假的爹。
    下午小六子又来了,我就问他,要是遇到了鬼或者妖怪该咋办,小六子坏笑着跟我说,女人碰到妖魔鬼怪的最好办了。他笑的很坏,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想着把那个欺负我娘的假爹给除了,就问他到底该怎么办。小六子说,一般对付妖魔鬼怪啊,用公鸡血黑狗血都可以,我们女人就更方便了,只要是来事儿了,用那儿流出来的血,就能收拾妖魔鬼怪。我当时就羞了个大红脸,抡起拳头就打小六子,打得他不停的求饶。我想起来那个窟窿的事,就跟小六子说,只要他能帮我做一件事,我就饶了他,小六子立刻拍着胸口跟我说,一切包在他身上,只要是我小凤的事,上刀山下油锅,他都会帮我办好。
    现在想起来,真的很后悔,是我,害死了小六子。
    第二百七十一章 红袍火鬼的回忆(中)
    小六子是男孩儿,比我年龄大,比我身子壮,又很聪明,所以在我看来,小六子是个很值得依靠的厉害的家伙。我跟他说二娘给我的镯子滚到了假山的那个窟窿里,那窟窿里都是土,又黑,我怕有虫子,不敢去找,只要他去把镯子给我找出来,我就原谅他。
    当然,窟窿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镯子,我只是希望他能在进去之后把那个假的爹找出来。相比妖魔鬼怪,我更希望那个人只是一个白天躲在窟窿里,晚上出来假扮我爹占便宜的人。
    小六子进去了,他是个村里来的孩子,不在乎土什么的,我不知道他是把我看做小姐还是看做小伙伴,总之他平时对我特别的好,当时我想着,他进去最多就是被吓一跳,既然还在我家里,那个人就肯定不敢太过分,只要找到他,我喊一嗓子,自然会有人来帮忙。
    窟窿,似乎并不深,小六子只是把上半身钻进去,就告诉我摸到头儿了,那时候没有手电筒,也没有冷焰火,小六子在里面就只能用手胡乱的摸。
    突然,小六子大叫了一声“蛇”,就拼命的往外退,他从里面退出来的时候,手上还抓着那条所谓的“蛇”。然而,那并不是蛇,而是一条绿色的大虫子,很粗,就像面案师父用的大号擀面杖那么粗,至于有多长,我不知道,小六子拽出来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我们从来没见过那么粗大的虫子,就算是蛇,也是蟒蛇才有的大小,我们两个都吓坏了,不过小六子比我镇定,他一边安慰我,让我不要怕,一边想把那条还算安静的虫子扔回洞里去。可是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扔,被他抓在手里的虫子脑袋就裂成了四瓣,但却不是死掉的那种裂,而是变成了一张四瓣的大嘴,一口咬住了了小六子的胳膊。小六子叫了一声,洞里面居然又钻出三条一样的虫子,咬住小六子的身子,在小六子的叫喊声中,把他拽进了那个窟窿。我吓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叫喊。爹、娘还有店里的伙计和掌柜都被我的叫喊声给引来了,我跟他们说有蟒蛇那样的虫子把小六子拖进了那个窟窿里,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相信有那么大的虫子,都以为我在说故事骗他们。
    也许这就是小孩子的悲哀吧,大人们总觉得小孩子不懂事,说的事情也经常是自己编出来的故事,我用了很长的时间,才让他们相信我说的是真的,可就在一个伙计准备去拿盏马灯来看看窟窿里到底有什么的时候,小六子,他居然从大门口走了进来。
    这一下,所有人都开始以为我在撒谎,他们哄笑着散去了,爹还在我屁股上打了一巴掌,警告我以后不准跟大人开这样的玩笑。而那个小六子,也走到我身边,一边摸着我的头,一边跟我说,凤儿一定是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再假山旁边睡着做梦了。可是,可是他那么说着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他另一只中的食指就好像那条虫子的头一样,裂成了四瓣,变成一张怪异的大嘴。
    我知道,小六子已经不再是小六子,而是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大虫子,虽然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干着活,像以前一样的蹦蹦跳跳,可是我只要见到他,就会躲着走。他已经不再是人了。
    那之后,假的爹,再没有出现过,我的爹又只剩下了一个,娘的房间又冷清了下来,有时候要半个月爹才会在娘的房间里过一夜。也许,对娘来说,那个假的爹能陪着她,也是一种幸福。
    第二个月,娘的月事没来。请大夫来看了一下,说是娘很可能已经怀孕了。这一下,可是乐坏了爹,一边猜着娘肚子里的是男是女,一边逢人就吹嘘自己宝刀不老,偶尔去过一夜,就让我娘怀上了孩子。
    怀了孩子的女人,胃口都不怎么好,时不时的,还会干呕,可是我娘不同,不但胃口很好,还特别的喜欢吃肉。我家不缺钱,娘爱吃,爹就给她吃,一天三顿不断肉,可就这样,娘还是时不时的跑到厨房去找肉吃,我甚至看到我娘又一次把一块生肉丢进开水锅里涮了一下,就捞出来吃了。
    有点怕,娘变得有点陌生,有的时候她看我的眼神就好像看到一块会走路的肉一样,让我觉得毛骨悚然。渐渐的,我不愿意在娘的面前出现了,反而是呆呆的二娘让我有一种安全感。舔脚的爹,吃肉的娘,变成虫子的小六子,和他们比起来,二娘就好像观世音菩萨一样让人觉得很安心。甚至有时候,我想上街去玩,都会拉着二娘去,尽管二娘不爱说话,也不爱嬉闹,可是我看上了什么,二娘都会掏出荷包给我买下来。
    除了我拉着,二娘几乎是不出门的,所以也很少有人认识二娘,有些附近的小子甚至以为二娘是我的什么远房姐姐,让我帮忙把二娘介绍给他们。尤其是算命的王半仙家那小子,给他说是我二娘,他还不信,还冲我吼说他爹说了,我二娘一看就是个黄花大闺女,根本就不是给被破了身子的婆娘。我那时候还不懂破了身子的婆娘是什么意思,反正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话,每次王家小子这么说,我就会抡起拳头狠狠的给他点教训,本小姐也不是好欺负的。本小姐的二娘,更是不能任由他们说道的。
    转眼,十个月过去了,娘虽然每天不停的吃肉,人却逐渐消瘦了下去,只有挺着的那个大肚子显得格外丰腴。有人说这是好事,说娘的营养全都给了肚子里的孩子,这生下来肯定是个身子骨倍儿好的大胖小子,爹也特别高兴,每天除了烧香磕头乞求菩萨给他个儿子外,就是围着我娘转,二娘那里几乎都不去了。
    可是,娘分娩的那天,爹失望了。不,不止是失望吧,应该是吓坏了。当时我和爹都在娘的房间外面等着,过了没多久,就听到房间里接生婆的呼叫声,爹知道出了事,赶忙推开门冲了进去,我也跟了进去,却看到接生婆的手里抓着一条黄瓜大小的虫子坐在床边的地上不停的尖叫着,再看娘,从她产道里出来的并不是我的弟弟妹妹,而是一条条大大小小的绿色虫子,而在出来之后,它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张开身子最前面那张四瓣的嘴巴,在娘的身上疯狂的啃食。
    我当场就吐了,爹想上去帮娘把虫子赶走,可是当那些虫子抬起头来用怪嘴对着爹的时候,他害怕了,尖叫着跑出了娘的房间。事后爹问过我,怪不怪他,我说不怪,那情景,如果我不是早就见过那些虫子,恐怕我都会吓得昏过去,又怎么能奢求爹能帮得上娘呢?爹会跑,至少证明他还是个正常人。
    当爹带着伙计们抄着家伙冲回娘的屋子时,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了,不光是我娘,就连接生婆也没了影子。可能,都是被虫子给吃了吧。后来,我把小六子钻窟窿找我那个假爹的事情原原本本的给我爹说了一遍,这一次,爹信了,他秘密的找了王半仙,让他请了他尸兄刘道长来我家。刘道长听了我讲的事情,有到我娘的房间里查看了一番,告诉我们这是虫子成精了,来祸害人要是不除了,迟早我们全家都要死光。而那个虫子精的本体,就是小六子。刘道长让爹找了个由头,把小六子绑在了院子里的枯树上,然后用符火去烧小六子,我亲眼看到火堆里的小六子身上的皮肤一块块皱起、开裂,露出里面绿色的,不停蠕动的虫子,那些虫子在火焰里不停的翻滚着抽搐着,慢慢的呗烧焦、死去。可是有一条小拇指大小的毛虫不知怎么从火堆里飞了出来,刚好钻进了刘道长嘴里,刘道长二话没说,抹了脖子,扑倒在火堆里。他说了,只要这种虫子进了人的身子,就没得救。
    那把火,烧了很久,把刘道长和小六子彻底烧成了灰,刘道长只有一个儿子,爹给了他很多钱,但是他没要,他说修道的人活在世上就是为了济世救人,野狗终须山上葬,将军难免阵前亡,他爹和妖怪同归于尽,那是命数,怪不得别人。
    本来,我以为这事儿就这么完了,虫子都被烧死了,也就没什么祸事了,可是我错了。娘死了以后,爹一直郁郁寡欢,觉得是他没有及时施救,才害死了娘,每天就知道喝酒,喝多了,就倒下睡,甚至有时候他不喝酒也是一睡一天。店里的事情,就那么落到了二娘的手上。
    二娘还是呆呆的,可是对关于钱的方面却显得格外精明。而且我发现,每个月都会有一个穿南边的少数民族衣服的人来找二娘,二娘就会让账房支出一大笔银元给他。很大一笔,几乎是除了维持我们生活和店里开支外的所有钱。掌柜的去找爹说,爹却不理他,后来有一天掌柜的悄悄跑来跟我说他要跟着那个穿少数民族衣服的人,看看他拿了银元后到底去做了什么。
    从那天起,我再没见过老掌柜的。
    第二百七十二章 红袍火鬼的回忆(下)
    老掌柜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到,谁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除了我。是的,老掌柜出事了,只有我知道,他临跟出去前跟我说那一声就是想留下个话,让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可是,我没说,我跟谁都没说。娘不在了,爹又是那半死不活的样子,我的亲人,就只剩下一向对我很好的二娘。我相信老掌柜一定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我相信这一切肯定跟二娘没有关系。
    那一天,我来事儿了。月事在从前是很忌讳的话题,肮脏,污秽,那个时候,没有什么卫生巾,女人们用的,就是自己缝制的月经带。月经带,不是用过就扔,而是清洗之后反复使用的,而在通常情况下,那种污秽的东西,就算真正大宅门里的女人,也不会让下人去洗,一是见不得人,二是下人们也觉得恶心,根本不会给你用心清洗。那天我换下了月经带,放倒盆子里,正要端出去洗,却没想到一打开门,爹正好路过我的门口,我没有注意脚下,竟然被门槛给绊得踉跄了好几步,装着月经带的铜盆脱手飞了出去,正扣在爹的头上。
    我当时,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那种东西,居然扣到了爹的头上,这让我以后还怎么有脸见爹啊。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爹的反应出奇的大。他没有把盆和里面的东西从头上取下来,而是站在那里不停的哆嗦,直哆嗦到铜盆和那条布带都从他那染了血的脑袋上掉了下去,他的嘴里甚至开始吐出绿色的泡沫。
    我吓坏了,也顾不得害羞,大声叫喊着,想让人来帮忙,可就在那个时候,我看到一条绿色的虫子从我爹的嘴里冒了出来,掉在地上,扑腾了几下,不动了。紧接着爹的眼睛、鼻孔、嘴巴、耳孔里都开始往出冒小毛虫,而那虫子的样子,就和当初烧小六子时候,他皮肤下面露出来的那些毛虫一模一样。当伙计们听到喊声赶来的时候,爹的脑袋,已经扁了一半,身子却还兀自直立着,而那些掉在地上的虫子,除了沾上血的一些彻底不动了外,其他的都慢慢的恢复了活力。伙计们找来火油,烧掉了已经不是我爹的那东西,在火头最旺的时候,我看到了院门那里站着的二娘,她在笑。
    那天晚上,二娘把我喊进了她的屋子里,今天的二娘和往常不一样,即便她在笑,我也能感受到笑容背后那种让我不寒而栗的恐怖味道。
    二娘的表情,从来没有这么鲜活过,她说她忍了那么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天,如果不是我坏了她的好事,三天之后,我爹就会急病去世,入土为安。现在,陆家就剩下我一个活口了,她问我想死还是想活。
    我当时吓哭了,但是不敢出声,十三四岁的年纪,我也已经懂事了,家里这一切怪事,那个假爹,小六子、娘、爹的死,全都是二娘搞出来的。二娘还说,那个王半仙说的对,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我爹根本碰都没碰过她,只不过我那可怜的爹中了二娘的法术,以为自己每天晚上都跟二娘欢好罢了。
    我当时好怕,浑身都在发抖,我不停的哀求二娘,求她不要杀我。二娘却叹了一口气,说她其实很喜欢我,从来都没想杀我,但是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我如果不想死,就必须离开陆家。
    二娘给了我五十块现大洋,在那个年代,真的是一笔不小的钱了,我拿着那笔钱来到了江东,就想着隐姓埋名找户人家嫁了,终此一生。却没想到,我居然在江东遇到了刘道长的儿子。我本来答应了二娘,我们的事,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可是刘道长也是因此而死,我最后还是没管住自己的嘴,告诉了他。
    刘道长的儿子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火冒三丈,当下就问我想不想给爹娘报仇。
    二娘是没杀我,还给了我钱,让我离开。可是这并不能让我不恨她。我有着那么美满的一个家,有爹,有娘,有老掌柜,有小六子,而这一切,全都被她夺走了,我怎么会不恨她,怎么会不想给爹娘报仇!于是,我告诉他,我想报仇。
    刘道长的儿子告诉我,他虽然和他爹学了一些本事,但却不精,而那些用虫子害人的家伙来自一个很厉害的组织,他不是对手,想要报仇只能依靠我,我天生火命,想要报仇,只能在我死后,由他把我炼成红袍火鬼,红袍火鬼是那些东西的克星,只要成了红袍火鬼,我就可以报仇。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足足想了三天,然后,我答应了。举目无亲,抬头无故,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不如早早死了,给爹妈报了仇,然后,去地府,我们一家团聚。
    那一天,我和道士的儿子成了亲,他说成了亲,我死了以后,就不是无主孤魂了,报完仇,才能去地府和我爹娘团聚。喝完那杯剧毒的交杯酒,他把我放在棺材里,埋到了之前我们俩一起挖好的那个坟坑,布下了那个可以让我变成红袍火鬼的火炽局。
    呵呵,没想到,没想到啊。当我的鬼魂破局而出,回到省城想要报仇的时候,却发现我的家早就没了。店铺变成了临街的残垣断壁,原本是大院的地方,变成了日本兵训练用的操场。而我不惜性命都想杀掉的二娘更是早已没了踪影。有人说,二娘去了江东。
    于是,我回到了江东,等待,等待与二娘的重逢。
    ……
    红袍火鬼的故事,足足讲了两个小时,期间小诗不停的用手帕给她擦着眼泪。我则是不停的叹着气。又是人躯诡心是么?她那个二娘,明显是用人躯诡心害死那一家人以达到占有陆家家产的目的。之前刘祥说过,贝组织需要钱,他们用各种各样的手段进行敛财,如果说这事儿是贝组织的人做的,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只是没想到,这个组织竟然如此的历史悠久,在民国年间,就已经存在了。
    “你,是不是见过我二娘?你身上确实有她的气味。你告诉我,她在哪里,我要杀了她,我一定要杀了这个让我家破人亡的坏女人。”红袍火鬼低低的呢喃着,虽然内容凶猛,却不再有之前那种疯狂的气势。
    “我应该没见过你二娘。”有些歉意的冲她耸耸肩,“不过我知道他们那个恶心的玩虫子的组织叫做贝组织,和我交过手的人里,有一个是保安公司的经理叫刘祥,本来我们已经把他抓起来了的,却被几个日本鬼给就走了。另外一个叫文西亚,是个老头,懂得法术,能操纵你说的那种虫子害人,如果你能从我身上闻到你二娘的味道,那八成是因为这个老头子。他是云南人,你之前也说了南方的少数民族,算算年纪,我估计,文西亚那个老头子,应该是你二娘的儿子或者孙子什么的。”说到文西亚,我不得不想到文德玛,如果说文西亚的老妈真的是红袍火鬼那个名叫金此曦的二娘,那文德玛呢?他还应该继续留在省厅的特别行动组么?
    “刘祥,文西亚?他们现在在那里?”红袍火鬼低低念叨着这两个名字,双眼之中燃起了仇恨的火焰。
    “如果我知道的话,我早就去抓那两个家伙了。不过我想他们现在还在江东市,毕竟,刘祥被打断了胳膊,还砍断了一条腿,文西亚则是贝组织在江东市的负责人,只可惜我们一时间还找不到他们。”我打开手机,把刘祥和文叔的照片翻出来,递给红袍火鬼看,“就是这两个家伙,你看好了,如果看到他们,别犹豫。”我把省厅发给我的证件也拿给她看了一眼,“我是警察,专门收拾这些家伙的警察,如果你遇到他们的话,我希望你能留一口气给我,好让我和我的同事把他们背后的组织一点点揪出来,给你,也给我和我的闺女彻底的报个仇。”
    红袍火鬼对着那两张照片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然后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刘祥,文西亚,我知道了。你要是有我二娘的消息,一定要通知我。”说完,身子一闪,穿过影院的墙壁,消失了。看那火急火燎的样子,应该是马不停蹄的去寻找那两个货了吧。还真是个急性子的女鬼,就说让我通知她,却连个联系方式都不给我。
    说起来,贝组织筹集那么多钱,究竟想要干嘛呢?现在,民国,甚至可能更早吧,用种种卑鄙的手段来聚拢财富,却迟迟没有看到他们有什么大动作,难道,他们玩的就是传说中的“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么?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是真希望他们早早的冒出头来干点大事,那样,就不用我们这么费劲巴拉的好像打地鼠一样去找了,不是么?
    等等,好像忘了什么……赵颖颍,赵颖颍的事情我怎么就忘了问她了呢。唉,只能回去试着问赵颖颍自己了。悲催啊……
    第二百七十三章 别墅幻象
    当我走出电影院的时候,发现白冰正站在马路对面,焦急的往这边张望着。说起来,这个陀地位还真是神奇啊,在影院里面我能看到那么多鬼,就好像自动打开了天眼一样,可是走出影院再回头,却是一个都看不到了。
    “蛤蟆,你没事吧。”看到是我从里面悠闲的走出来的,白冰知道危险解除了,穿过马路走到了我身边。
    “没事,不光没事,还给我们的老朋友找了点麻烦。”也许,这就是我们经常说的多行不义必自毙吧,虽然没有正经的交手,但是我知道这个红袍火鬼的战斗力绝对是在双魂一心之上的,火焰属阳,有一定的净化阴晦之气的作用,是绝大多数生物和死物的克星,在法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除非遇到属性相克的,红袍火鬼几乎可以干翻一切鬼物,人躯诡心什么的在她面前根本就不够看。文叔那个老东西,这一次麻烦大了。不过,红袍火鬼的名字……我隐约记得她说她姓陆,然后有人喊她小凤,她的名字不会就叫陆小凤吧……
    白冰开着车,带我离开了尚峰影院,直奔当初赵颖颍死的那栋别墅。这些有钱人啊,还真是舍得,为了这么个妞儿,就买套别墅,总是感觉他亏得很啊。
    买别墅的都是有钱人,而有钱人呢,买的是心气,不是晦气,死过人的别墅,是没人愿意买的,所以在富商哈赵颖颍死后,这套别墅就一直被空置着。开锁什么的对白冰来说那都不算事,拿了一根发卡,在锁孔里拨弄了几下,门锁就开了,估计她不干刑警了去开个开锁公司什么的,也能很赚钱啊。
    别墅里,黑漆漆的,有一股许久无人居住后产生的灰尘味道,还有一些霉味儿。总之,让人感觉不怎么愉快。
    “死亡现场在二楼。”白冰说着,掏出手机来,打开手电筒模式,就在手电筒打开的一刹那,她惊愕的发现自己面前竟然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在手电光的照射下,那女人的脸显得格外的诡异。“啊!”白冰尖叫了一声,手机“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可是随着手机落地,手电筒关闭,她身前的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又消失不见了。
    “蛤蟆,这,这是怎么回事!?”白冰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可是这屋子虽然黑也没有到什么都看不到的地步,在打开手电筒之前她就能看到那个位置,什么都没有,而在打开的瞬间看到人影,就算是我也要被吓一跳。
    “你问我我问谁啊?”小心的走到白冰的位置,伸出手来,在刚刚女人出现的位置摸了一下,奇怪,什么都没有,我并没感受到那里有什么强烈的阴气存在,只是很稀薄的一点。反而是抽回手来的时候,看到手上沾着一些灰尘。弯腰去捡白冰的手机,在拿起手机的一刹那,屏幕上的光照到了刚才那个人影站立的位置,一双带着小腿的脚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灯光下。我去,怎么个状况?
    拿起手机,后退了几步,再次打开手电筒,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赫然又出现在了空气中。不过它的胸部,却好像遭了重创一样,少了一大块。“呼,还真是有够吓人的,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么弄得。”这一次,我看清了,站在那里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在手机灯光照耀下才显现出来的人形。在那个位置,有一些灰尘违反常理的以人形漂浮着,浓度还挺大,不过因为灰尘间有不少空隙,在黑暗的环境中很难发觉,只有在灯光照射上去的时候才会显现出来。而人形胸口缺少的那一大块就是之前我伸手去摸的时候,撞散并带走了一部分灰尘。
    “你确定这不是鬼?”白冰惊诧的看着那人形灰尘,这也太巧夺天工了吧,“没有鬼的话,这些灰尘为什么会是这样子。”
    “应该是有个鬼魂在这里站了很长的时间。”伸出左手,插进那个灰尘人形中,仔细的感受着,“灰尘应该是自然的落在那个鬼魂身上的,这些灰尘中带着微量的阴气,所以才能保持住人形,不然就你刚刚的那一声尖叫就够把它们震散的了。这屋子里很可能有一个执念极重的女鬼。”
    “执念极重?你看到了么?”
    “没有,要不是执念极重,哪个会在门口站这么就,久到回身都落满了灰尘啊。”指尖,冒出一点火苗,火势迅速在那个灰尘人形中蔓延开来,几乎是一闪即逝,然后,灰尘渐渐的向四周散落开去,再没有聚拢成型。拿出牛眼泪,给我和白冰都擦了一点,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向里面走去。
    一楼的大厅里,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可是站在这里,我却能感觉到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当我四下张望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有看到。
    “啪嗒”墙壁那里传来一声轻响,我连忙扭头拔刀,却看到白冰站在墙边用手按着电灯的开关。不过,电灯并没有亮,会亮才怪,都闲置一年多了,主人家都死绝了,哪有人交电费啊。可是就在我吐槽的时候,大厅里的吊灯居然亮了!只不过,它亮起的并不是正常的白光,而是一种幽绿色的光芒。眼前,有点发花,头也好像晕了一下,往电灯开关那里一看,却看到站在那里的正是用波浪长发挡住半边脸的赵颖颍。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都想死人家了呢。没有你陪,真是无聊,我还自己跑去看了一场电影,唉,无聊到爆,要不你给人家买一只波斯猫吧,你不在的时候啊,还能陪陪我。”赵颖颍用一种嗲到人骨头发酥的强调说着,一步步凑到我的身前,好像水蛇一样缠了上来。
    这女人,天生媚骨,床上功夫好得不得了,还真的是个不错的床伴呢。
    拥着怀中的的美人,走上二楼卧室,她的身体上散发着一股诱人的荷尔蒙味道,让我忍不住想把她就地正法。而这娘们儿今天主动的让我有点难以想象,一进卧室,她就把我推倒在床上。这张柔软的大床还是我和她一起挑的,不管怎么折腾,都是那么的软,那么舒服。
    赵颖颍没有脱衣服,一抬腿就直接骑在了我身上,好像骑马一样晃动着腰身,摇晃着脑袋,那样子,充满了野性的诱惑,让人忍不住想把她按在床上,疯狂的征伐。
    心口,好疼,怎么回事?好像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我的心口冒了出来。低头看看,一把刀,就那么插在那里,她,她要杀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杀我?我给了她钱,给了她车,给了她房子,给了她这么多她想要的东西,她为什么要杀我?冰凉的东西,抽离了我的身体,那一刻的绞痛让我有些无法承受,那一刻,她的面容变得无比的狰狞,她要做什么?是要继续往我身上捅么?不,不要,我想要开口问她想要什么,只要她不杀我我什么都答应她,可是我张开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逐渐失去掌控,我,我这是要死了么?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杀我我还可以理解,可是接下来她居然把那把匕首,捅进了她那只常年被头发遮盖的眼睛里。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颖颍倒在了我的身上,我感觉脑子里嗡嗡作响,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然后,是一股清新的体香钻进了我的鼻孔。
    我,我是沈浩!?刚刚那是怎么了?头还有点发晕,刚刚看到的东西还在我的脑子里不断的盘旋着,可是我不明白,我怎么会看到了那种东西呢?微微晃动脑袋,看了看四周,我现在所处的地方,正是刚刚看到的二楼卧室,这间屋子的窗子很大,月光照射进来,让整间屋子都显得比较亮堂。我就躺在刚刚看到的那张床上,只不过这张床上满是灰尘,身下还传来淡淡的血腥味,而我身上趴着的这个女人……伸手,抓住女人的双肩,把她推起来,趴在我身上的女人赫然竟是白冰,此时的白冰就好像刚从梦里清醒过来似的,先是发了一会呆,然后才惊叫了一声从我身上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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