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住的事,珠帘秀不想掺和。她想离开,可此时引住已与她四目相对。
    引住愣住了,想把火盆藏起来,却又不舍得就此灭火。
    “我…”引住张了张嘴,没说下去。
    既然躲不过,不如坦然面对。
    珠帘秀从树后走出去,蹲在引住对面。
    “我…”引住欲言又止。
    “人皆有愁丝。”
    “嗯。”引住点点头,“你是来找谭霖儿的吧。霖儿去了大人殿内,她的兔子病得急,便托着大人找大夫。”
    引住说完,又觉得自己说错了。“我没有监视她。”
    “我知道。”
    “我猜你们都在说我嫉妒。”
    “引住姑娘何出此言?”
    引住叹了口气。“我也不爱勾心斗角,谁不想过太平日子,只是这太平日子也不是想过就能过的。”
    “引住姑娘收了这愁思,便得过太平日子。”
    引住一下惊了。
    “愁思扔不得。”引住看珠帘秀的眼神多了些复杂,“我认得你。昔日在玉仙楼看过你的戏。你扮的是正旦。
    一颦一笑,皆若其人,一言一语,皆肖出其声口。”
    “引住姑娘过奖了。”
    “我一连看了几日。后来,却又不看了。”
    “可是我演得不好?”
    “那倒不是,只是那时有了身孕,不便去人多的地方。不过后来,我听说你也不唱了。我猜我们是遇到了同样的事情,也算是种缘分。”
    引住说着,眼神黯淡下来。
    “也都是不幸的女人。”
    珠帘秀也沉默。倒不是想起过往,而是愕然发现,引住对自己知道得甚多。她有种“一\丝\不\挂”的尴尬。
    “早知会那样,我就不该答应他。那时我刚有身孕,大人心绪不佳,我以为一次两次没关系,却没想到这孩子如此不稳,说没就没了。
    也怪我年轻没经验,没把持住他。这就是块心病。我不敢在旁人面前提起,怕被大人知道了,又惹得他生气。
    妹妹,你我同命相连,该知道我内心苦楚,万不会将此事说予出去吧。”
    “断然不会。”
    引住笑中带泪。仿佛才片刻功夫,自己和珠帘秀便已成了熟人。
    “妹妹,我一早便知你通情达理,知冷知热。”
    “引住姑娘谬赞了。”珠帘秀配合地笑笑。
    对于引住的话,她半信半疑。引住越是貌似真诚,她便越是忌惮此人心计。
    珠帘秀想到小青。
    引住若是拉拢小青,获取信息,暗中捉弄谭霖儿。即便当下阿合马再疼爱谭霖儿,这恩宠也易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我们还是回去吧。他会懂得为娘心意。”珠帘秀站起身来。
    引住点点头。
    “往日和你搭档的可是你丈夫。”引住问。
    珠帘秀默认。
    “大人不该让你们镜破钗分,过几日,我去求了大人,让他放你回去。”
    “多谢引住姑娘。”
    引住收起眼泪,莞尔一笑。
    “你这好嗓子、还身段,若是只供大人一人欣赏,岂不可惜。”
    珠帘秀寒暄几句。她不愿意与引住深交,总觉得此人并不简单。
    阿合马不知道李雪萌和关汉卿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被气着了。
    他不愿放李雪萌回去,自己又睡不着,还不能对李雪萌怎么样,正无处发火。
    阿合马想着自己在朝廷上如何如鱼得水,没想到竟栽在了这小姑娘手里。
    他看着书,熬到天亮。
    李雪萌倒是在床上睡得不错。
    “香辣兔腿”占据了阿合马的位置,竟是被李雪萌抱着睡的。
    阿合马负气地用力甩甩衣袖,意图将李雪萌吵醒。
    可他失败了,灰溜溜地上朝。
    这还没走到朝堂,阿合马就被好友郝祯拦下。
    “大人,今日上朝可要万分小心。”
    “怎么?朝廷上是有人要骂我还是打我?”阿合马不以为然,快步向前。
    “那倒不是。”
    “你可曾见过我阿合马身上有过一个‘怕’字?”
    “话虽如此,但今日还请大人小心。”
    “你到底要说什么?婆婆妈妈,像个妇人。”阿合马想到李雪萌。就是有些妇人也比郝祯爽快。
    “中书左丞崔斌参了您一本。”
    阿合马停下脚步。
    “参了什么?”
    “任人之事。”
    不必郝祯多言,一听“任人”二字,阿合马便全明白了。
    起先忽必烈认为江南官员人数过多,工作又多有不称职之处,便命阿里等人罢了那些人的官职,重新任用新人。
    阿合马趁机推荐了自己儿子抹速忽充当达鲁花赤,掌握虎符。
    “我这叫举贤不避亲。”
    “大人当然是为江山社稷着想。但是那些奸臣贼子却故意歪曲大人,污蔑大人,其心可诛,大人不可不防。”
    郝祯的溜须拍马登峰造极。要不是阿合马脸皮够厚,他就该脸红了。
    “都是些无稽之谈,我怕他什么?”
    “怕只怕崔斌添油加醋,再加上些莫须有的罪名。”
    “譬如?”
    “明眼人皆知大人用人之道。大人可否记得当年誓言。大人曾表示免去子弟的官职,可现在大人身为平章政事。
    而大人的儿子、侄子却有担任行省参政,有担任礼部尚书,将作院达鲁花赤,领会同馆,皆处在重要地位。
    即便工作多有成绩,但也怕别有用心之人指责大人违背誓言,于公道有亏啊。”
    阿合马摸着胡子,虽还装出胜券在握的模样,但内心已有些担忧与不安。
    “于公道有亏。”阿合马自语。
    他稳固国家政权,充盈国库,为国家立下累累功勋,如今不过想照拂子嗣,庇佑后人。他有什么错,难道那个崔斌就没有半分私心。
    他要是没有私心,那一定是功能不足,生不出孩子。怕不是明面下的孩子全是老婆送的“绿帽子”。
    阿合马被自己逗乐了。
    郝祯见阿合马莫名笑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合马拍着郝祯的肩膀,让他不必多想。
    他和皇上什么关系,那是无人能挑拨的关系。
    阿合马有把握,这次崔斌不会得到什么好处。
    他坦然上朝。
    皇上果真没有提起阿合马任人一事。
    阿合马以为忽必烈把事忘了,挑衅地白了崔斌一眼。
    崔斌郁闷而鄙视地看着阿合马。
    “阿合马留一下。”
    没想到这朝都退了,忽必烈竟把阿合马留下了。
    这回该轮到崔斌得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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