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翕看着有些发窘的谢嫮,不禁失笑,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说道:
    “对不起,我竟然忘记了,妻儿老小到现在还没吃到晚饭。我去叫人煮两碗面来。”
    谢嫮觉得自己让这样坦诚相见的美好夜晚有了瑕疵,她就应该拼命忍着才对,可是……还是忍不住在沈翕快要走出房门的时候,对他说道:
    “我要吃红汤面,最好再加两个蛋。”
    沈翕笑着点头:“知道了,你快躺下,盖好被子,一会儿我端进来给你吃。”
    说完这些,沈翕就裹着衣服走出了房门,花意竹情披着外衣从碧纱橱走出,问沈翕要做什么,沈翕只让她们回去,自己迎着风走去了厨房。
    谢嫮自动从床上起来,穿好了衣服,坐到软榻上等吃,心里觉得充实的不行。
    她和夫君之间终于没有秘密,夫君今天竟然肯将这样一个攸关生死的秘密告诉她,那就说明,他对自己是完全信任的吧。而她也对夫君表示了自己的忠心,让他明确的知道自己的心意。
    这样的突破真叫人觉得心喜。回想刚刚嫁给夫君的时候,她是只想把夫君给伺候好,甚至还和他当时的四个丫鬟,为了谁近身伺候夫君这件事而产生了不小的争执,直到后来,她慢慢的发现了夫君对自己的真心,也渐渐的迷失在这样一段她曾经可望而不可及的感情中,想着哪怕只能陪他十年,等到他登基之后,哪怕自己被抛弃也无怨无悔,再到后来,她就发现,自己是真的爱上了,这个时候如果有人问她,她对夫君的心,是不是仍旧停留在十年的期限之上,如果十年之后,夫君登基,不要她了的话,她还会和当初那样平静接受吗?
    不,她想她不会了。只有不爱才会平静,真正爱上了,哪个女人会没有独占心爱男人的心呢?
    就像是云氏,从前云氏和她说要独占男人云云,谢嫮只当耳旁风,听过就算,觉得云氏的想法有问题,可是如今,她却是真的可以理解云氏的心情了。她一辈子就把心付诸在她爹谢靳身上,她的眼里,可以容得下她爹的任何缺点,上一世的谢靳,毫无建树,庸庸碌碌一辈子,云氏也是甘之如饴与之相守,可见她是真的爱着她爹的,如今的谢嫮和云氏也是一样的观点。
    不管夫君将来会做什么,他是做乞丐,做大官,做帝王,这些身份对她来说,不再是障碍,她只要他这个人,无关他的身份,她都想独占他。不想让其他女人靠近他。谢嫮心想,如果她的这份独占欲到了夫君登基的那一天该怎么办,想来她之前说的那句话是对的,夫君登基,自然要册封后宫,等到那一日,她就真的会青灯古佛一辈子,也不和别的女人共同分享一个他。
    ******
    沈翕从外头端着两碗面走进来,转身把门关好,见谢嫮已经在软榻上准备好了几案,就拿着托盘走过去。
    谢嫮下榻接过托盘,然后殷勤的替沈翕解开披风,将他拉到软榻之上,两人对面坐下。
    每人面前各放着一碗面,沈翕的是清汤面,上头只点缀着一些菜叶,而谢嫮的是红汤面,上头不仅有肉有蔬菜,还有两个她点名要的煎蛋,怎么看都比沈翕的要好吃。
    谢嫮对沈翕问道:
    “咦,夫君怎么就吃清汤面?”
    沈翕只是笑笑,说道:“我答应过佛祖,只要你和孩子平安,我今后就吃斋念佛,做个清修士。如何能吃肉呢?”
    谢嫮想起这几天沈翕在饭桌上确实只吃一些菜,她每回要给他夹肉吃,他都摇头拒绝,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吗?
    谢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碗,突然就有些内疚,沈翕见她这样,便抬手把筷子塞到她的手中,说道: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可是……”
    “别可是了,这是我和佛祖的约定,又不是你,我是心甘情愿的,快吃吧。肚子里还有个小人在等着呢。”沈翕亲自夹了一筷子面送到谢嫮嘴边,谢嫮闻着香气张开了嘴,吃了两口之后,才抬头对沈翕说道。
    “夫君,我知道白马寺有一位高僧做的素斋特别好吃,等过段时间,我能走动了,我就去白马寺寻那位高僧,今后我和夫君一起吃素,你答应佛祖的事情,我和你一起做。”
    谢嫮说完这话,才觉得心里稍微好受些。
    沈翕见她这样,不禁笑了,说道:“那怎么行,你肚子里有孩子,吃全素可不好。”
    谢嫮想想也对,就又说道:
    “那……就等我生完了孩子?”
    沈翕继续摇头:“那也不行,生完了孩子,你身子都亏了,吃素怎么养身体?”
    “那……就等我养好了身体?”谢嫮又退了一步说道。
    这回沈翕就没有和她抬杠,勾唇笑了笑,谢嫮又吃了几口,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对沈翕问道:
    “对了夫君,你要做清修士,还要吃素,那……我们的房事……也要吃素吗?
    谢嫮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几乎都把脸埋到面碗上了,沈翕猛地抬头看着她,特别果断的摇头,说道:
    “吃素是吃素,清修是清修,传宗接代总还是要的。”
    “……”
    谢嫮一边吃面,一边抬头看了看把这番话说的那样义正言辞的男人,心中甩出了无边冷汗。
    ☆、第123章
    自从万氏和兰姨娘来过之后,沈翕就把别院封闭了,不再接待任何定国公府来之人。
    等到第三天,定国公府终于沉不住气,沈烨亲自上门来了。
    沈翕早就得知这件事,一早便没有出门,在家里等他,沈烨来了之后,两人就去了东厢的书房里,谢嫮站在廊下看了好一会儿,没听见里面传出吵闹声,这才转身回自己的院子。
    两人倒是也没谈多长时间,也就出来了,谢嫮听到丫鬟的汇报之后,就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走到他们必经的廊下去行礼恭送。
    沈翕走在沈烨后面,脸色沉静,沈烨难得没有暴怒,经过谢嫮面前时还对她挥了挥手,说了句:“起来吧。”
    可经过后两步,沈烨却又回过头来,看了看谢嫮的肚子,对她问道:“怀上了?”
    谢嫮一愣,然后才看了看沈翕,见他轻微的点了点头,谢嫮才转过头来对沈翕福身行礼,回道:
    “回国公,媳妇儿怀上了,已经三个月了。”
    沈烨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眉头蹙着似乎想要发飙,可是最终却还是忍住了,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对谢嫮说道:“是嘛。那就好好养着,这可是沈家的头胎,出了事儿,我拿你试问。”
    谢嫮沉着不惊,鼻眼观心,淡定自若的回道:
    “媳妇省得,自然万二分小心,不敢劳烦国公记挂。”
    “哼。”
    沈烨冷哼一声后,就拂袖而去,沈翕让谢嫮回去歇着,自己则跟在沈烨身后,亲自送他出了院门,等他离开之后,才能回府。
    回到房间之后,谢嫮正在门边等他,问他:
    “怎么说的?”
    沈翕对她扬了扬眉,说道:“他既然亲自来了,那咱们就明日回府,给他个面子好了。”
    说到这里,沈翕的语气稍微顿了顿,然后才看着谢嫮说道:“后天……入宫面圣。”
    ******
    因为沈烨亲自到别院来请,所以沈翕身为人子,还不得不遵从孝道,第二天也就收拾了东西,带着谢嫮回到了定国公府沧澜苑。
    胡泉带着沧澜苑众仆婢在门前迎接两人,其实在沈翕初回京城那几日,胡总管就已经连夜去过一回别院,将府里的大小事情全都事无巨细的禀告过了。
    沧澜苑向来都是沈翕自己的地盘,在定国公府里是不受任何地方辖制的,所以就算沈翕这个主人不在,其他地方也无法侵入。
    玉绡玉锦是被谢嫮留在沧澜苑中看家的,如今见谢嫮回来,都欢喜的不得了,给谢嫮见了礼之后,就围上来和花意竹情一起说个不停,花意竹情给她们俩都带了东西回来,几个丫头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长寿的三百遍无量心经还没抄完,原本以为这一次回府,谢嫮会干脆趁机把这件事一笔勾销了,没想到长寿才刚回来,谢嫮就已经替他打算好了,叫人把沧澜苑的佛堂收拾出来,把长寿的一些随身用品全都搬了进去,说是就算他在佛堂里住上三五年,也必须把佛经抄完才罢休,长寿只好垂头丧气的卷了铺盖去佛堂里暂住了。
    沈翕回来之后,就被沈烨喊去了书房商量明日入宫面圣一事,谢嫮回房换了身衣裳,便也带着丹雪和竹情,往老太君院里去请安了。
    老太君脸上似乎真的带着病容,见谢嫮的时候,都是半躺在软榻之上的,穿着一身绛紫色的衣裙,带着绣荷叶的墨绿色束额,一只手肘趁着额头,由两个小丫鬟给她捏肩捶腿,谢嫮进来拜见时,她也只是抬抬眼皮子,然后才让桑嬷嬷给谢嫮看座。
    “走的时候,也没料到竟然会走这么长时间,错过了三公子的婚礼,回头我再去给他们补礼……”
    谢嫮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对老太君说话,眼睛却是看着手里那块天丝水绣的帕子,还没说完,就被老太君打断了,问道:
    “听说你怀孕了?”
    谢嫮眼眉一跳,然后就抬起明艳动人的脸庞,看着老太君,用帕子置于唇上掩住娇羞的笑容,微微的点了点头,说道:
    “是,原本是想月份再大一些来告诉老太君的,不想老太君竟然知道了。”
    沈烨既然知道了,那老太君又岂有不知道的道理?谢嫮又怎会不懂。
    老太君听她说了这句,才好好的睁开了眼睛,将她上下扫视了两眼,只觉得这姑娘是比成亲的时候更加水灵灵,娇俏俏了,那眉眼如春,脸色红润光泽,从前她只道这姑娘是个没福气的,嫁给了他们府上的大公子,却没想到,竟还是个有福气的。
    见她容貌这般靓丽,胜过这府中所有姑娘媳妇,就这通身的贵气装扮,也能看得出来,在大公子身边是极其得宠的。
    原以为大公子废了,她也就不曾动这方面的心思,没想到,倒让这么个名声不好的妖魔鬼怪混的风生水起,也不是说她老太婆有多关心大公子房里的事,只不过,他毕竟担着国公府大房长孙的名,从前身子不行,给他身边填人也是白搭,如今竟然能让女人怀了身子,那情况就不一样了,不管怎么样,大房长孙的身边,如何只有这么样一个女人?就是泰儿和玉儿的房里,他们娶的一个是武侯之女,一个娶的是工部侍郎嫡次女,两个媳妇这样好的家世,泰儿和玉儿房里也有众多通房和侍婢,妾侍两三房,偏他大房长孙房里就她一个,不过是个四品小官的女儿,当初娶她是想要她的名声拖累大公子,可如今却好像起了反效果,倒叫两人恩爱起来了,老太君自然知道大公子不是沈家的骨血,这样不堪的两个人凭什么过的还比其他人好起来了?回回见她都是温顺幸福的,老太君可是早早的暗恨在心中了。
    怎么着也不能让这两人得意了去。
    “这事儿我不知道还就罢了,既然知道了,那可也得管上一管了。”
    老太君突然话锋一转,让谢嫮心生警惕,抬眼看了看她,不动声色的笑问道:
    “老太君说的是什么?什么事要劳烦您老人家管管的?”
    老太君一挥手,让捏肩捶腿的小丫鬟退了下去,桑嬷嬷给她递了茶上来,她不紧不慢的喝了两口,然后才借着茶水的氤氲,抬起精明的眼眸,对谢嫮问道:
    “你那房里,好像就只有你一个人吧。”
    谢嫮敛下眉目,心想果然是想说这件事了。从容不迫的笑道:“妾身不懂老太君说的是何意,沧澜苑里多的是服侍奴婢,怎会是妾身一人?”
    老太君放下茶杯,不再和谢嫮打太极,直言说道:“别给我装傻了。我说的妻妾,大公子身边向来干净,如今只有你一个正妻,如今你又怀了身子,不好伺候爷们儿,这里头的事情,你可曾想好了怎么办?”
    谢嫮两只交握的手紧紧捏住,面上却是毫无波澜,说道:
    “妾身还是不懂。老太君待如何?”
    冷哼一声,老太君对桑嬷嬷使了个眼色,桑嬷嬷立刻凑上前和气的说道:
    “少夫人可别糊涂啊,女人怀孕的时候,爷们儿可是最耐不住寂寞的,房里要是没人替着夫人伺候,那将来爷们儿在外头找了什么牛鬼蛇神回来宠着,爱着,那夫人可就真的要哭了。”桑嬷嬷是劝谏的好手,从前不知道替老太君劝服了多少夫人妥协,如今对谢嫮,竟也是这样说了起来。
    “有一句俗话,少夫人可别嫌老奴粗糙,不过老奴说的话糙理不糙,有句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就是男人!房里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再漂亮,只要过了那新鲜劲儿,还是会想着偷腥,这时候,若是夫人没给预备着妾侍或通房,男人出去走暗门子,到时候招惹了什么人,干净不干净的,只要带回来了,夫人可就没法子了。所以说,聪明的夫人大多都会给自己的相公预备下陪房,人还能由着自己拿捏挑选,知根知底知秉性,总比外头的野路子要好,要干净吧。如此,夫人的贤惠名儿就算有了,爷们儿也在心里敬重夫人,自然就会把一颗心踏踏实实的落在夫人身上,再不惦记外头的肉了。”
    桑嬷嬷一口气说完不带喘气儿,和谢嫮说了这么多话,谢嫮只低着头,看着手里的天丝手绢儿不说话。
    桑嬷嬷说完之后,没在这位少夫人身上看见以往那些夫人的反应,有些夫人当场就被她说服了,有些夫人则会当场与她辩驳,说服了的话,最好,若是遇上与她辩驳的,桑嬷嬷自然还有另外一套说法出来,可是遇上谢嫮这低着头,闷不吭声的,还是头一回。
    转头看了看老太君,只见老太君也是看不惯谢嫮这样,冷下了脸,对谢嫮问道:
    “桑嬷嬷的话,我听着有理,你那儿可有合适的人吗?没有的话,我这里倒是有几个,你且领了回去,做通房还是做妾侍,就等她们伺候了大公子,再由你自己定夺吧。”
    等老太君说完了这句话,正要让桑嬷嬷喊她早就备下的人进来时,却见谢嫮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挺直了脊梁,抬头正视着老太君,目不斜视的说道:
    “我那儿没有合适的人,大公子身边有妾身一个人伺候也就够了。老太太若想赏人,妾身欢迎的很,沧澜苑里的洒扫仆婢还缺那么几个。”
    老太君怒目相对:“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谢嫮悠然一笑,继续说道:“妾身的声音这般大,老太君可还是未听得分明吗?我娘曾经就与妾身说过一句话,东西可以分着吃,男人绝对不能分着用,按理说妾身嫁进了沈家,那就是沈家的媳妇,就该听沈家长辈的教诲,只可惜大夫人去得早,没有人与妾身说这些,妾身只好由着娘家母亲的教导这么去做了。”
    老太君的脸彻底冷了下来:“你放肆!长着赐,不可辞,这个道理你娘也没教过你吗?果真是没有教养的,你娘是个什么东西,你既然已经嫁入沈家,那就要受沈家的规矩,沈家没有你这种妒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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