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清圆膝上的人忽地转了转脸,搂住她腰,试图找一个最舒适的栖息地,“陷入恋爱的‘坏征兆’其二,患得患失。”
    “……”清圆哑口当默认。片刻,干脆一口气倒完她的不痛快,“还有,我就是有点不懂,我明明站在他面前,可是他始终我行我素,什么叫‘当’,答应就是答应,不答应就是不答应。什么叫就当我答应了……”
    孔颖笑着扭头来,由着自己平躺着,夜风灌进车里来。然后,大喊糟糕,坏征兆其三,会忍不住地call back。
    陷入感情盲阵的人,就是会一叶障目。
    栗清圆当好友是最亲密的自己,才认真倾诉心声,她不开心孔颖这头头是道的恋爱经,“还有没有其四?”
    “有。”
    “……”
    “那么,请问大师该如何解?”
    孔颖不会了,表示恋爱大师如果会解,就不会总是遇错人了。
    这几年碰壁、摸爬滚打,栗清圆早不怕错了,刨去些低级的失误,她觉得人生试炼的意义就是在纠错。
    年纪和经济的原始积累,本质上,也是在对抗错误。
    这更是她遇到“错误”,及时止损的意义。
    讳疾忌医,只会耽误病程。如果说,这几年,她变相的大度、隐忍,让季成蹊误会了她什么,那么她仅仅不想再在她的人生交际联系里重复这个错误。
    有时候,隐而不发,这种不畅快,除了自己,似乎无人知晓。
    车子还在路上,栗清圆给冯镜衡发了条信息,没有过问他的私事,仅仅在征询他:明天我去里仁路,能带上孔颖吗?
    信息像石沉大海般静默。
    然而,坚定自我的人并没有觉得有多少丢盔弃甲。这种感觉很微妙,尽管没有答复,但栗清圆还是觉得她宣泄出去了。
    车子抵达目的地时,下车的两个人倒是有点丢盔弃甲的狼狈了。因为栗清圆切错地址了,她原本是要送孔颖回家的,结果,给酒蒙子带回栗家了。
    今晚注定是个酒蒙子收容所。
    向项去喝老姐妹家的满月酒,错过了回岛的时间,她再理所当然地来了前夫这里。栗朝安也理所当然地把自己的房间腾给了她。
    圆圆带着小颖进门的时候,栗朝安正在收拾沙发上他的铺盖。
    房间里的向项还在嫌弃栗朝安翻斗柜最底下为什么有一只没用的拖鞋,以及,“一碰一手灰,这就是你擦过的成果。”
    栗朝安已经被她嫌弃的角角落落都批过了。他也不惯她的脾气了,“你不行还是去找你的老姐妹吧。再不行,我出钱,你去住酒店,五星的都可以。”
    向项洗过澡,一头短而俏的头发,保养得宜,这个年纪依旧有几分少女时期的刁蛮任性。脚上趿着双顶多十块钱的粉红凉拖,但不影响她老公主的稳定输出。浑不买账,也没打扰的自觉,甚至反过来提醒前夫,“你不要忘了是我不稀罕和你分,不然,这栋房子得有我一半。栗朝安,你清醒点啊!”
    “嗯。现在就过户给你,我没意见。”
    “不稀罕。你现在就给我把斗柜里抹干净。不然我睡不着,浑身痒。”
    客厅里沙发边的男人,没辙,任劳任怨地去拿抹布。
    栗清圆领着孔颖进来,说明情况,说小颖今天就住这里不回去了。
    向项率先头一点,理所当然地答应了。
    随即,向女士问起圆圆,“我听你爸说,你最近回来的都很晚啊。”
    栗清圆面色平淡,“嗯,晚了点,最近和罗汉松一起攒了个活。”
    “冰箱里那恨不得塞得要爆出来的东西是怎么回事啊?发横财了,还是杀人越货了。”
    不是向项把那些喜蛋往冰箱里搁,还瞧不见里头满满当当。
    栗朝安是出了名的女儿奴。只要他圆圆要做的,想做的,都由着她去。他和女儿相处也一向和平、平等。打坏圆圆一样东西都会正经八百地嚷着赔的,这也是这么多年圆圆宁愿和爸爸一处住的原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向项早说过的,惯子如杀子。
    今天难得向女士在,栗清圆经不起向女士三个回合的,口里支支吾吾,说就是和师兄他们一起逛超市买多了。
    罗汉松,向女士是知道的。但是从圆圆口里听到逛超市还是破天荒头一回,谁家正经男女没事去逛什么超市啊。向女士忽地警觉起来,“你那个师兄,我不同意啊!同行不说,模样我也不喜欢。”
    栗清圆眼前一黑,恨不得喊天,“我求你了,妈。你不要是个男的你都要审判一下啊。师兄人家有女朋友的,好着呢。”
    孔颖在边上笑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别说,向女士真的好机警。闺蜜的自觉,连忙帮清圆打岔,“就是买多了点。向女士,您还不知道她,阶段性报复消费。要么一个月不打开某宝,要么恨不得半夜三点钟还在疯狂下单。”
    哼。向项鼻孔出气,“她报复性消费没什么,我就怕她脑子一热,回头又去答应和那姓季的再和好了。”
    “绝对不会。”孔颖板上钉钉了这回,“好马是绝对不吃那回头草的。”
    说着,孔颖还是好奇,清圆和冯某人到底买了多少东西,以至于栗家的冰箱都瘫痪了。
    借着去拿水喝,孔颖打开冰箱,里头因为太拥挤,向女士最后搁进去的几袋子糖全囫囵地掉出来了。
    孔颖这才笑着捂嘴,两个人拿冰箱门作挡盖,“栗老师不怀疑你,也是个奇人。”
    栗清圆气得无语,那晚实在太晚了,她不想再折腾人家杭天了,去一趟里仁路,再回来?干脆直接回家了,她这几天都在后悔这个决定。
    两个人正在厨房咬耳朵呢,外头敷面膜的向项喊圆圆去。
    说是正好你赵阿姨之前借的一笔钱如数还给她了,向项也不高兴拿去存还是去做理财。“你之前相中的那套房子,我找中介就打算去看了。没什么大毛病的话,就定下来吧。”
    向女士的口吻跟她要配货买个包差不多。说着,理理脸上的面膜,袋子里剩下的精华液抹手,这回不由着女儿的架势。“以前听你的,也是想着干脆两家五五开,也给点担子男方挑挑。现在我想通了,什么担子不担子,别人有都是假的。又何必给男人脸上去贴金,就婚前财产。你想着自己有点负担,也不必经过银行,我给你一次性缴清,你分期不贴利息的还给我拉倒。我就一句话,你的婚前财产在这,低于我这个水准的男方家庭,你想都不要想。”
    栗清圆浑浑噩噩。怪向女士想一出是一出,怎么说买房就买房了。
    房子的事,她并没有积极回应。倒是把最近的念头,想着跟向女士置换一下,“那房子我现在也没有多么的上心了。要不,我买车吧。”
    向宗的事,圆圆即便学出了驾照,但是她开过几回,始终不太胜任的样子。向项和栗朝安也没作勉强,由着她打车来打车去的,反倒是踏实。
    这主动提要买,倒是头一回。别说向项,边上忙活完卫生的栗朝安也有点新奇了,“你怎么又想通了,不怕了?”
    “就是想再练练。大不了,不上轮渡。”
    栗朝安点点头。也许女儿买婚前的房子他助力不了多少,毕竟她们母女的眼光也着实高。但是,倘若圆圆要买车,栗朝安说,他可以来出这个钱。
    向项由着栗朝安拿主意。去看房子的事暂且不表。向女士嘴上不说,但是眼睛和心思都在存疑。这好端端的,一下子变故就是蹊跷。小孩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向女士母女谈家务事,孔颖自觉去清圆房间了。没一会儿,清圆包里的手机响了,孔颖给她翻出来,看清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一时惊喜也一时焦灼。
    听到外面聊天告一段落,孔颖才试着喊好友,“清圆,你甲方找你呢!这人有事没事啊,大半夜还打电话。”
    栗清圆正狐疑呢,走过来接过手机,看清上头的名字,再看一眼孔颖,二人心知肚明。
    也是因为小颖说了是公事电话,栗清圆如果拿到手里不接,反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手机还在手里震,栗清圆尽管有点不痛快,依旧凭着理智与本能,划开了通话。
    外头沙发上的向女士正要往这里看蹊跷呢,孔颖依偎过去,要向女士替她担保一下,跟她妈视频一下,“我妈不放心呢,死活要看一下,确定我真的在这边睡了。”
    向女士最吃这套了。这个家离了她不能活这套。接过小颖的手机,很是认同孔妈的口吻,苦口“妈”心,“你当你们大了呢。操不完的心。我跟你讲,也就我们上心,管多了嘛还嫌我们烦。你妈妈同你严格点是为你好,这个世道还没看明白嘛,男人有点花花肠子,那叫风流。哼,女人有点风声,就淫娃荡妇的词都出来了。”
    栗朝安在边上,听向项这些说教,轻微啧一声,“你同人家小颖说这些做什么!”
    “说的是事实。”
    孔颖当着栗老师的面,点头认同呢。她每回来栗家,都由衷得羡慕清圆,虽然她父母离婚了,但是栗清圆能这么遗世独立调调的生活态度,何尝不是她父母供养出来的底气。向女士才是真正的养花人,栗老师是那个惜花人。
    那头,房间里,接通的电话,栗清圆掩着门,迟迟没有出声。
    冯镜衡那头有出电梯的“叮”地声,也有房卡刷开门的动静,但始终一路的静谧,更是衬得他的一举一动都很响彻,仿佛贴附在通话这头的耳膜上。
    他嗯一声,“在干嘛?”
    栗清圆:“刚到家。”
    “所以,给我的消息是路上发的?”冯镜衡笑着,推理的口吻。
    栗清圆并不满意他这样的镇静以及因为隔着距离,他那些听不真切的摁不住的优越与傲慢。
    她也讨厌一切模棱两可的置之不理。所以,她并不后悔先动容地给他发这条消息,她仅仅想表达,我并不关心你,我明明只是合理规划我自己。
    那头,忽地吞饮一口什么,随性地搁下手里的杯子,淡定且从容地出声,“前两天是忙,忙到闲下来,已经是夜里了,我想着总归不好给你打电话;
    今天是气,我走之前说得很清楚,我想着栗清圆今天再不联系我,是不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这头的人,听清这样的话,一时间,脑子的轰鸣又死灰复燃。栗清圆无比后悔那晚答应跟他去逛那个闭店模式之下的超市。
    也讨厌他这样说话的口气。好像,玩赌博这些,她决计不是冯镜衡的对手。
    赌赢的人,在两端默契的熄声里,好像并没有多少胜利的喜悦。他反而急而怨的口吻,“我这好歹也是白事在身,你不问候一下我吗?”
    “……”
    “栗清圆?”他略微不爽但也不掩教唆之嫌地喊她的名字。
    被点名的人,终究在计较与教养的天平上,偏向了后者。淡淡回应他,“嗯。你还好吗?”
    “你听起来呢?”冯镜衡倨傲的诘问。随即,俨然他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抑或是因为栗清圆的疏忽被耽误了接机时刻的甲方甚至是被遗落在幼儿园的小朋友。总之,一整个碰瓷、算总账的怨气冲天,“不好。很不好。”
    外头,向项正在给小颖保人口吻地给孔妈打视频电话,两个母亲免不得叙旧寒暄一阵。
    今晚的栗朝安心情不错的样子,过来敲女儿的门,“圆圆,冰箱里你买的蜜瓜和火腿要不趁你妈在,弄给你们吃?配白葡萄酒,好不好?”
    栗朝安只当圆圆打完电话了呢,结果轻微推开门,见圆圆有点慌张的回头,人还是很奇怪地靠在书桌边,把她桌子上左右两边分门归类很清楚的工具书、小说、杂志等等全摞在了一起,跟小时候玩搭积木一般的幼稚心性……
    栗清圆被爸爸的话一惊,才要出声说你们看着办吧。
    电话那头听清了他们父女如此寻常但静谧良好的相处口吻,有种占有的掠夺心迹。冯镜衡头回听她父母这么喊她时,就有点说不明白的觊觎心,好像他比她父母这样的赐予者更迷恋这个名字。于是,冯镜衡认真轻巧乃至缱绻地也跟着喊她,“圆圆,我说我很不好。”
    第35章
    ◎草盛豆苗稀◎
    栗朝安许多年没有见过圆圆这样的慌张了。他的女儿一路成长过来,比他们父辈的每一个都优秀且坚韧。
    许多事情,她看在眼里,却轻易不被世俗模棱乃至同化。她始终有她固我且独立的视角。
    栗朝安印象中,圆圆没有撒过谎。她仅限的一回还是把该交给老师的资料费路上给搞丢了,她偷偷跟她小舅要了一百块。为此,她给小舅扔垃圾了一整个寒假。
    向项知道后,骂她傻,一个寒假,十个一百块都挣回来了。看吧,这就是你有事不跟父母说的下场,别人只会骗你,剥削你。
    向宗只回了四个字给阿姐,危言耸听。
    栗朝安在女儿年少懵懂的时候都没干涉她的爱情萌芽,如今这个年纪了,更不会做那讨人嫌且说了也白说的苦役父母。
    圆圆淡淡地回应他,“嗯。你拿主意吧。”
    终究,栗朝安识趣地替她关上了门。
    外面的脚步声远了点,孔颖和向女士的聊天也如火如荼。
    栗清圆却生出了些背叛的自觉,她觉得刚才好像冷待了爸爸。一时腹背受敌的自乱阵脚,即便听着冯镜衡的不好,也想着挂电话,眼下并不是个谈话的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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