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镜衡懒得理她这些莫名其妙的生意经。接地气,但有点傻。
    两个人抓紧扫码过账之后,冯镜衡跟她要他的手机,栗清圆大方得很,说要不然还是她来吧。
    徐店长在边上看着,冯镜衡不在乎什么大男子主义,只是好奇,“你这一天天的,来回打车,再请人吃饭,给人结账,还能落几个钱啊?白忙活!”
    “没错了。你跟我妈一个口吻,向女士眼里中产恨不得都是白忙活。没田没地,眼睛一睁,人五人六的一天,其实三分之二在给银行打工,还不敢失业、断供。”
    冯镜衡虽然只见过她妈妈两面,但是都能脑补出她妈妈朝她说这些时的老钱、泼辣作派。她父母虽然是离异状态,但是看得出形散神不散,最重要的一点是,栗家虽然姓栗,但是拍板拿主意的很明显是她口中的向女士。
    擒贼先擒王的战略。冯镜衡也得找时间拜会拜会向女士。“我还答应你妈去她店里光顾的。等我回来罢。”
    栗清圆闻言这一句,有点后悔怎么跟他提向女士了,着急忙活的,也不跟他争着买单了。把他的手机递给他,“你去了干嘛,那个汪春申不是不会出来吗?”
    “我又不是只有一个汪春申能来往,我那么多朋友呢。”
    栗清圆听起来更要命,“可是你朋友能吃得惯那些菜吗?”
    “笑话。我都能吃得惯,他们凭什么吃不惯。”冯镜衡想到没准她那猕猴桃过敏的“亡夫”去过多少回了,更是摁不住的胜负心。
    栗清圆一个头涨得两个大。她想也知道,冯镜衡绝不是只是嘴上说说。
    就在他结完账,徐店长帮着他们理马甲袋的时候,冯镜衡手机来电,他看一眼屏幕,面上的神色即刻晴朗转阴了,走开些去接,没两分钟,栗清圆看到回头的他,很明显的松弛不见了,整个人像蓄满张力的离弦之箭。
    他走回来没多久,又拨了通电话,朝对方嗯了声,“我给你发个地址,你现在就过来。”
    栗清圆原本不想问的,但是看他难得这样不避讳的严肃,终究还是张口了,“怎么了?”
    冯镜衡直到结账完毕,推着堆得满满当当一车子的购物成果,临走前,还正式与徐店长交换了微信,说了些感谢并结交的漂亮话。
    他领着栗清圆重回顶楼停车场的时候,才朝栗清圆歉仄口吻道:“我已经通知杭天过来了,对不起,我待会可能得提前走了。不能送你回去了。”
    栗清圆只觉得他说了一堆没必要说的,只问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冯镜衡原本计划去江北的行程该是一周后,下午临时他父亲通知,他舅舅那头进了医院。冯钊明与大舅兄算是一起闯荡出来的,早年也是合伙人。如今虞家那头也是一大摊子事,老爷子一横下来,几个子女虎视眈眈。老头的意思是要老二先陪母亲替冯家打前瞻去一趟,家里这头就交给老大料理。
    这下午说的话还过热气呢,刚才那一通电话已经是讣告了。冯钊明亲自打过来的,他已经在联络申请临时夜飞的航线,要老二赶快归家,老两口并老二今晚趁夜即刻启程。
    因为虞家的遗嘱,早年,冯钊明也是见证人之一。这主家人一死,可不只是简简单单一桩丧程。
    栗清圆听明白缘故,立马催他,把车钥匙还给他,“你现在就走吧,我没事的,我打车回去。”
    冯镜衡还是有条不紊地帮她把购物车里的东西一一搬进后备箱,车钥匙他还是塞到栗清圆手里,“杭天在来的路上。这么晚,我说什么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路边。”
    他再领着栗清圆去一楼的快餐店那里,起码灯火通明,确保她是安全的。
    “你在这里等杭天。车里的东西看是送到里仁路那里还是你干脆带回去,无论如何,杭天得看着你进小区,听明白了吗?”
    栗清圆人生第一回 感受到了她没胜任开车,给别人造成的麻烦,甚至是拖累。她原本想分辩一下其实不要管她的,她能顾好自己。但是,冯镜衡即便明明急得分分钟要走,依旧想着把她安置妥当了。终究,她只得配合他,点点头,免于他再分心。
    “你快点走吧。”
    冯镜衡也应声而动。确实那头的事更急些。但他这样把一个女生大半夜扔在快餐店门口,是头一回。
    他知道栗清圆是个什么样性子的人,他也很明白,她不会这么小气。
    然而,灯火通明前孤零零一个人,是事实。
    也许,他不疯癫地想一出是一出,这个点,她本该安安分分躺在自己床上的。
    栗清圆手里提着通勤包,回头往店里看一眼,也许她该去里头坐一会儿的。
    可是心里毛躁躁的,也适应了夜下来的温度。她觉得就这么站会儿,出点汗挺好的。
    再把目光掉回来,看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人。
    下一秒,那人突然也回头看了她一眼,栗清圆本能地选择避开,她怎么也没想到冯镜衡会折回来……
    许多年前,她父母离婚了,妈妈不肯圆圆去见爸爸。那晚,她一个人从重熙岛溜出来,栗朝安就是在快餐店里找到她的。
    她永远记得那晚父女会面后的局促与陌生,也记得爸爸怪她,“圆圆,你把自己弄丢了,你妈妈会和我拼命的。我到时候,拿什么还给她啊!”
    冯镜衡几步走回头来,原本是想告诉她,等我回来。也想跟她要保证,你可以一直不点头,但是和别的男人来往,得先问过我。
    走近些,却看到红着眼眶,不乏泪光的人。
    冯镜衡直觉,她这样绝不是单纯因为他。
    然而,契机就是契机。他再近一些,用几乎不容置疑的口吻问她,“怎么了?”
    栗清圆一个晚上前,她即便喝了酒,还是清醒的,计较的。
    她总想着成熟年纪的人,做什么总要深思熟虑的。
    可是好像有些事情它就是徒然的,倒塌的。大考里的难题,甲方一时炫技的诗经,黑色幽默的谐音梗,明明滚瓜烂熟偏偏到不了嘴边的基础词汇,
    以及冯镜衡这句带有回马枪意味的“怎么了”。
    栗清圆没有来得及回答,欺身的人,手一捞,捞住她的腰,也仿佛不知道从哪里打捞起她一时漂泊的心。
    被操控的人,一时木讷且后知后觉。栗清圆是清楚得感受他的手指穿过她散开的头发贴扶到她脑后、鼻梁骨弧度碰触到她左边脸颊的温度,才明白过来他贴附上的吻。
    擅自主张,点到为止。
    更像一个印记,无关风月。
    他只想要点安心,也去除些她的。冯镜衡没时间恋战,更没时长作突袭的安抚,他临去前只故技重施地在栗清圆唇上刮一截口红走,“我当你答应了。”
    第34章
    ◎“你还好吗?”◎
    这一周直到双休天,栗清圆都是三点一线地忙自己。
    从家里到公司,下班去里仁路看一下七七。
    孔颖好几天没见上清圆,星期五晚上给她打电话,问她晚上有没有空,她想吃火锅了。
    栗清圆最近刚拿到两笔佣金,其中就有冯氏集团的。她答应了孔颖,约好老地方碰头。
    沸反盈天的人间烟火里,孔颖一坐下来先跟清圆汇报了她家里那件事,该说不说,这上头有人好办事的爽点,她算是领教了。
    社区的新闻公众号特地花了一篇幅的报道介绍了类似孔家这样的基础民生,惠民帮扶设施,以及政府社区也会后期跟进且改善的倡导。
    “我妈还嚷着要请冯镜衡吃饭呢。我想着,算了,改天以你名义请他吧,我出钱。”
    栗清圆分一杯奶茶给孔颖,附和她,“别了。他不会吃的。哦,我的意思是,他帮这个忙也不是图回报。他自己说的,本来就是为人民服务的好事。他顶多算路见不平。”
    工作日原本就各忙各的。孔颖好些不知道,但是看清圆的态度,好像进展不顺利的样子,“你别跟我说,你俩躺列还是互删了啊。”
    孔颖说着,撕开吸管包装纸,啪地一声戳进封口纸,才嘬饮一口。清圆用最平静的态度爆最攒劲的瓜,她先一只手托腮,朝自己嘴巴指了指,然而发现好友根本不能秒懂,她这才自暴自弃的口吻,言简意赅,“亲了。”
    噗……,孔颖一整个世界观崩塌。清圆给她递纸巾的时候,两个人吵嘴起来,孔颖怪清圆故意在她喝东西的时候说;栗清圆头大且无奈,你喷到我衣服上了!
    孔颖完全没喝奶茶的心思了,推一边去,扒着指头数,“你俩才认识几天啊,卧槽,栗清圆这不符合你的人设。你让这些年那些明里暗里追不到你的男人怎么想。”
    栗清圆点头,是。她都不想跟好友纠正,你算多天数了,他周二就走了。
    她这些天保持缄默的绝大部分原因,也是她知道,她一旦自己宣之于口,事情就真正开始失控了……
    等栗清圆细说了下周日到周二的经过,孔颖张大嘴巴,惊叹的程度,反正栗清圆可以看到她的喉咙芯子。
    “啧啧啧,这就是富家子弟追人的速度吗?啊!他连我都算计进去了。他真的很懂攻略女友先攻略闺蜜的关键,也老谋深算得很,办一件实事可比胡吃海喝一百顿来得立竿见影多了。要知道,这种生意人家,能让他甘愿拿他老爷子名号背书的,这桩人情可真是价值千金了。起码我目前不想说他坏话来拖他的后腿。”
    栗清圆有点事后清醒的气馁,“是。也许,我已经拖累了他的战绩了。”
    孔颖艳羡的笑且手动捂嘴。一方面,她才得了人家的恩惠,掉头就背刺人家,有点说不过去;另一方面,嗐,男女这点事,但凡过来人都明白,清圆能说这话,已经证明是默认了,起码陷进去了。这就不是个好征兆。
    事实证明,清圆的“坏征兆”才刚刚开始。
    两个人吃过火锅后,孔颖的一个基友喊她去喝酒,栗清圆说不去了,她回去还有稿子忙。
    孔颖拖她去散散心,“你不能因为男人丢开手不理你了,就霜打的茄子一样。”
    栗清圆声明,并没有,她确实有事忙。“还有,我跟你说过了,他是他舅舅家有丧事去帮着料理。”
    “准确来说,那个kiss并不是kiss,顶多算是个吻面礼or goodbye吧。”
    孔颖:“鬼扯。我们东亚就没吻面礼这个说头。你少鸵鸟自欺欺人了。”,顺便替她记一笔:
    陷入恋爱的“坏征兆”其一,会不自觉帮对方说话;
    孔颖这回的基友是个在校男大,二十出头的样子,二人玩游戏找代打认识的。
    对方跟孔颖视频的时候就看得出很喜欢她,但是私联还是第一回 。孔颖对弟弟并不算感冒,甚至今晚拖清圆来也有点紧急艳压的公关。
    以crush治crush。
    栗清圆一个晚上冷的比他们酒杯里的冰块还难化些,眉眼到身段都写着别惹我,你们不配。
    基友弟弟也忠犬得很,一整个晚上围着孔颖转。
    两个人比赛扔飞镖的时候,弟弟更是以赢的借口来问孔颖要奖赏,说得快,做得更快,他在孔颖唇上啄了口的时候,孔颖自己都意外得笑了。
    栗清圆远远疏离地双手托腮坐着,见状,不禁横一眼,有被冒犯到。仿佛她今天才从山上下来,这人间比她想得还癫还梦。
    全程滴酒未沾的人,原本是想走的,但是看对方这狼狗一般的年纪和目光,还真有点不放心小颖。
    玩过几个回合下来,孔颖最终挽着清圆喊散了。临走前,弟弟和她耳语了几句,孔颖也是笑笑回了句什么,最后全身而退。
    从酒吧出来,栗清圆问孔颖,最后和人家说什么了啊?
    “我说没感觉,我对你的感觉还不如我闺蜜来得强烈些呢。”
    栗清圆更加迷糊了。原来还可以这样,原来有试营业,试恋爱,还有试吻。
    这个内卷的新时代,还有什么不可以拿出来预先消费的。
    想到这,她为这几天的愁思,自惭形秽。
    孔颖喝了酒,头疼得厉害,脚步漂浮。也笑这样的清圆,“我之前还觉得新人疗伤的桥段不适合你呢,你不也打我脸了。”
    “老话诚不欺我,烈女怕缠郎。”
    栗清圆阖阖眼,表示轻蔑,她什么时候成烈女了。烈女缠郎这本就是个伪命题,但凡其中一个真,都成不了这个经久不衰的民间口口相传。
    孔颖拽着清圆的胳膊,一时,两个人四张脚步,在马路边横着走的癫三倒四。孔颖促狭道:“嗯,你的意思是,你一开始就是喜欢人家的?”
    被问的人不置可否。只反过来扶住好友,一心把小颖安全送回去最要紧。两个人上了网约车,良久,孔颖都快睡着了,栗清圆才慢好几拍地还在她们今天见面一开始的话题上,“我不是个小气的人。我也知道忙正经的事重要,尤其是他们这种家族治丧的事。可是,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真的真心待一个人,会这样一个电话都没有吗?”
    孔颖好久都没出声。栗清圆当她已经睡着了。
    清醒的人沉默着,她很明白,她上一段感情就是在这样阶段性的失联中冷掉的。她明明是等着对方有空来联络她,最后被审判成,她利己凉薄只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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