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看到令史还不速速来拜见!”
    噜老头不等令史与其他小吏说话,也不等孇氏、衍父等人起身,当看到白衍后,便抬起手,指着白衍怒斥道,一副动怒的模样。
    作为村中德高望重的老者,自从上一次亲自带着令史来到衍父家,噜老头便逢人吹嘘,见人之时,那灰白色的头发下,褶皱的脸颊上,都是一副高傲得意的模样。
    似乎上次能够为令史领路,便是天大的福分,是他们村子,不,是周遭所有村子,都不曾得到过的待遇。
    再形容贴切一点,那就是婉如能为令史领一次路,便有关系能说上话一般。
    从始至终,噜老头看不到自己弯腰,诚惶诚恐的模样,也看不到自己卑躬屈膝时,那讨好的笑容,到底有多卑微,在噜老头眼里,令史便是天,是他这辈子都足够吹嘘,甚至能让儿子、孙子都吹嘘的事情。
    不过对此,似乎村民都没有暗地里嘲笑,甚至反而有些羡慕噜老头。
    “衍儿,快起来!”
    听到噜老头的怒斥,白衍还没反应过来,孇氏与衍父便一脸讨好的起身,快步弯腰的来到令史面前,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容。
    “草民,拜见令史大人!”
    “拜见令史大人,大人还请屋内入坐!”
    衍父与孇氏都是老实人,在令史这个大官面前,哪里有底气,弯腰的模样,生怕令史有一点点不满。
    “此人便是汝子?”
    令史看着孇氏与衍父,点点头,并没有还礼,毕竟对于耕民,还从未有人会还礼,令史自然也不例外,更何况,此时令史的眼神,都在这夫妇二人身后,那年轻男子的身上。
    “衍,拜见令史!”
    白衍看着爹娘的模样,一步步来到爹娘身边,对着令史拱手说道。
    此刻,铁骑、边骑即将南下,白衍看着令史到来,自然不想多生事端,在父母身边,徒增变故,况且得知此前令史的言行之后,对于这个从未接触过的令史,白衍也有一些好感。
    至少这个年迈的令史,能与父母说那句话,不管是出于什么心思,哪怕是随意之举,都足以让白衍感激。
    经历越多,白衍越能体会到,哪怕是一丝丝微不足道的善意,在这世道之中,都十分难得,特别是没有关系,也不认识的人。
    “汝五年前,为何离开齐国?”
    令史没有对白衍回礼,而是看着白衍,皱眉询问五年前,为何突然离开的原因。
    看似不经意询问的一句话,背后是令史的试探,毕竟此前在齐国王宫,令史不仅仅有幸见到齐王,更有幸,亲耳听到丽妃的推测。
    对于昔日丽妃的话,令史也是深以为然。
    毕竟五年前这个耕农之子离开,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秦武烈君,将其带出齐国。
    “回大人,因缘际会,衍想离开齐地,前去谋求出路!”
    白衍见到令史的询问,想了想,对着令史说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本就有着主观推测的令史,在听到白衍的话后,更是坐实心中的猜测。
    出路!
    什么出路要离开齐国,为何要离开齐国去谋求出路,这其中最直观的原因,便是因为不离开,定然没有出路,或者是没有选择。
    想到这里,已经笃定内心猜测的令史,也不想问得太仔细,于是点点头后,看向其他村民一眼,紧接着便示意白衍跟他去一旁的小苑角落。
    而看到令史的举动,早已经心领神会的齐吏,一个个连忙上前,把站在小苑角落围观村民,驱赶到其他地方,把地方腾出来,让给令史。
    小苑内。
    在所有村民的注视之中,令史一步步带来角落,随后转过身,看向跟在身后的白衍。
    四周虽然没有人靠近,但安静的气氛中,令史见到所有人都望向这里,也知道接下来的话,难以隐瞒,故而令史也顾及不了那么多。
    此刻令史只想尽快得知田瑾尸骨安葬在何处,随后便立即回去,禀报齐王,请求齐王定夺。
    令史清楚,自己已经年迈,在所有人眼中,过了能挑大任的年纪,自己能不能再升一次官,全看这一次寻找田瑾尸骨一事,做得如何。
    “五年前,汝行殓尸之事,可曾记得,安葬尸骨之地?”
    令史看向白衍询问道。
    在令史眼里,眼前叫做衍的男子,不可能不知道埋葬尸骨的地方,因为这个衍,正是因为那些尸骨,方才被迫离开齐国。
    如果这个衍说不记得,那只有一个可能,是衍已经知道,他想询问的尸骨是哪一具,故而不敢说出来。
    想到这里,令史为了让眼前这个衍放心,便一脸严肃的深吸一口气。
    “此番吾奉齐王之令前来,齐王有心想要为田瑾平叛迁墓,汝为齐人,此乃齐地,汝父母皆在身后,无需顾虑!”
    令史说道。
    这一番话的目的,也是想让衍安心,暗示他已经知道衍背后的人是何人,而此番他来到这里,不仅仅没有恶意,反而是好事,更是奉齐王的命令前来,在齐地,齐王都能做主,就连身后的夫妇,也会被齐王保护。
    随着话音落下,令史便满是期待的看着衍,希望衍能如实说出来,自从得知眼前这衍离开齐国时欺骗父母的举动,令史就对眼前这男子,有着不少的好感,甚至有一些欣赏。
    若是能说出来,日后有机会,他倒也能做主,让这年轻的衍,在临淄城内安排一个小差事。
    “天呐!齐王!!你听到了没有,令史是奉齐王之令前来!”
    “我也听到了,令史方才说,是奉齐王之令前来!”
    小苑内,隐约听到令史话的村民,全都熙熙攘攘的小声议论起来。
    而当看到与令史站在一起的水衍点点头后,所有村民都满是眼红的看着,心里都在嘀咕那衍真是好运。
    半个时辰后。
    在一片林间,在白衍的带领下,令史带着一众齐吏,走过密林,来到一片墓地。
    白衍看着此前明显有除过草的痕迹,知道是碑姬之前带着仆从所为,故而没有意外,带着令史,一步步来到瑾公的墓前。
    “在这里!”
    白衍对着令史说道,看着瑾公的墓,眼中满是回忆。
    可惜一眼看去,如今众多坟土,早已经寂静,再也听不到,昔日那些恩师的声音。
    “田瑾!”
    令史听到白衍的话,急切从白衍身旁,快步来到坟土前,当看着老旧的木牌上,写有田瑾的字迹,令史终于明白,为何方才白衍会说,他有办法证明,他没有隐瞒。
    这块破旧的木牌,便是证据,令史没想到,当初身旁的少年,当初埋葬这些死者时,居然还会为其立碑。
    有心了!
    令史都不由得感慨一句。
    “吾立即回临淄,面见齐王,汝好生待在家中,日后定少不了汝的好处,甚至有可能,齐王会召见汝去王宫!”
    令史确定是田瑾的墓后,心里忐忑不安的心,终于落地,似乎想到升官已经远,心情大好的令史,起身看向白衍,言语也是带上一些亲近。
    说这番话,令史并没有夸赞,虽说已经得知田瑾的墓,但对于秦武烈君的来历,依旧是一个谜,无数人都不解。
    而眼下为数不多知道的事情便是,因为田鼎而离开齐国,而离开齐国之前,又带着眼前的男子离开。
    故而齐王很可能会想召见,询问一番,看能否得知一些有用的消息。
    “衍这几日都在家中!”
    白衍对着令史说道。
    令史满意的点点头,随后交代几句后,便急切的离开,想要在天黑前,能把这件事情,告知齐王。
    白衍看着令史一行人离开,并没有着急跟着离去,而是回头看向瑾公的坟墓。
    “老师!弟子回来了!”
    白衍蹲下身子,看着眼前瑾公的墓,慢慢抬起手,抚摸上面的木碑。
    五年前,便是在这里,听着老师的教导。
    即便过去五年,但白衍脑海里,依旧清楚的记得,最后一晚上,这些教导他的老师,满是欣慰的说出‘出师’二字。
    缓缓起身,白衍一步步回到五年前,给这些恩师磕头的地方,再次跪下来,轻轻磕头。
    魏老还在家中等着白衍,酒也还在家中,等会白衍便会去把魏老带过来。
    只是那时候,白衍不能再给除瑾公外,其他恩师的坟墓磕头。
    ……
    黄昏下。
    伴随着白衍与魏老回到村子,看到小苑居然还是站满村民,忍不住有些疑惑。
    看热闹已经看够,这些村民怎么还没有离去?甚至比方才的人还多?
    “雾啊!可还记得你妩婶,你小时候,妩婶还抱你好几次,可还记得?”
    “听闻雾你现在跟着姐夫,带着长公子去寻人,可有此事?”
    隐约传来的声音,白衍与魏老回到小苑,便看到村子中的妇人,全部都聚集在一起,围在一个男子的身边,而那男子,便是此前白衍在阳夏,见到的雾。
    “衍儿,是雾来了!雾来看你,快过来!”
    孇氏见到白衍回来,满是激动的招呼白衍过去。
    白衍闻言,与魏老对视一眼,先让魏老过去休息,紧接着便一步步来到人群后。
    “衍!”
    雾见到白衍,满是开心的笑起来,随后不顾其他妇人的攀亲近,直接来到白衍面前。
    “衍!此前居然没有告诉我,是因何事离开齐国!”
    雾一见到白衍,便不由分说的抬起手,给白衍一下。
    此刻雾满是得意,察觉到其他人的眼神,雾笑了笑,看向白衍。
    “临淄城内,都已经传开了,那田瑾,可是秦武烈君,白衍的恩师啊!”
    雾说道,随后满脸感慨的摇摇头。
    话虽然是对着白衍说的,但雾说话时的眼神,却不着痕迹的看向四周一眼,果然,当见到四周村民听到他的话后,不管男女老幼,全都一脸变色,满是惊叹的与身旁之人议论。
    雾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甚至似乎担心四周的村民,不知道这句话背后的分量,于是雾还特地把临淄城的一些事情说出来,特别是齐王与公子升,乃至一个个齐国大臣,都想尽一切办法,想要劝说亲武烈君的事情。
    而那些官员,随便一个,地位都是方才令史都遥不可及,不可攀比的人。
    随着诉说。
    听着四周村民接连不断感叹、震惊之声,雾心中满是冷笑,似乎嘲笑四周那些村民,这些水村的村民,消息不灵通,目光之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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