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凤官竟能这般坦荡地展现厌恶,是溪草始料未及的。
    “凤哥,你从前并不是这样子的……”
    话才出口,溪草就愣了。
    二人自小一起长大,曾经彼此相爱,而在溪草背叛这段感情时,梅凤官一直纠结过去无法自拔;可如今,沉溺往昔的似乎变成了自己!
    果真,当梅凤官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潋滟的眸子先是黯了一下,转继露出一个讽笑。
    “人都是会变的,你不是也变了吗?”
    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太过绝望,引得溪草的心不由揪了一下。她嘴唇张了张,只觉得热闹喧嚣的霍家别墅分外萧索。
    “凤哥,你帮了我很多次,我一直不希望我们彼此对立。可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不会干涉,从今以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可我不会忘记,我们曾经是朋友。”
    说完这句话,溪草拉开椅子站起来,刚要转身,身后的人忽地出声。
    “柿饼比在奉川时大了一圈,它很健康,你什么时候能去看看它?”
    话中的期许,和刚刚冷漠冰封的态度截然不同,仿佛站在此处的不是立场相悖的总统府公子,而是从烟花雨幕中走出的倾世名伶,她沈溪草能托付性命的朋友。
    溪草的睫毛颤了一下,她没有转身。
    “它能得楼公子照拂,是它的福气。”
    溪草径自离开,这一次后面的人没有吭声。她一个人无聊,索性在霍家别墅到处走走。一路上很多前日参加婚礼的宾都认出了溪草,三三两两上前攀谈。
    作为淮城现下最炙手可热的人物,溪草受到的关注实在是高。溪草不动声色和人周旋,小半圈走过来,才发现霍英姿这场沙龙比她想象中规模还要大。
    “主要今天是礼拜天。平素来参加的多是女眷,可今日听说有少夫人的加入,很多先生们也陪自家太太一起来了。还好谢司令没来,不然咱们的沙龙聚会恐怕就要变成总统府行政院的政府例会了。”
    霍英姿含笑道,根本没有因为溪草的喧宾夺主而表现出丝毫不快,不愧是游刃有余的女商人。
    “我大哥到了,少夫人,我帮你们介绍一下。”
    霍英姿正交代侍从给溪草端上牛乳,抬眼看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男人阔步过来,这人头戴礼帽,手中的文明棍和鼻梁上的圆形墨镜都是现下挺挺流行的款式,可和妹妹霍英姿沉稳淡定的气质比起来,这位公子表情闲适,一看就是个玩心甚重的公子哥。
    彼此介绍后,霍英棠就再顾不上溪草,带着自己的人去厅忙活。
    他身后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经过溪草时,明显停了一下,看着自己的目光带着涩然和审视,让溪草有些奇怪。
    见溪草的目光落在对方身上,霍英姿解释。
    “那是督导处翁处长的干女儿苏小姐,她对西洋唱片很感兴趣,便被处长送到大哥这打发打发时间。今天的沙龙也涉及这方面,小姑娘闲着也是闲着,来凑凑趣。”
    这位苏小姐大袖旗袍,一根独辫用青绸绑着,束在脑后,和周遭盛装华府的太太小姐们截然不同,而霍英棠待她的态度也很是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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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蔼可亲,确实不像主仆。
    伴随唱片机中的西洋音乐响起,溪草很快把这个插曲抛到脑后。
    今天的沙龙主题是讨论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画作。前朝没后,东西交流空前频繁,番人的画作在华夏贵族圈中也开始时兴。可除了少部分人精于此道,更多的却是附庸风雅来凑热闹。霍英姿于是投其所好,设立对应的沙龙,怪道受淮城权贵欢迎。
    她学识渊博,讲述深入浅出,把画作的背景资料、画家生平、画作内容等娓娓道来,整个沙龙气氛不错。溪草本来不是很感兴趣,也听得入迷了。
    可正在此时,沈洛晴突然一脸惊慌地疾步过来。
    “溪草,我阻止不了姆妈,你快过去看看,爸爸在外面闹起来了。”
    爸爸?沈督军?
    溪草只一瞬间就明白了前因后果。想来谢夫人和安潜农约会的场面被沈慕贞撞了个正着,她气不过把沈督军请来找事了!
    溪草蹬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抬眼间,厅正中的霍英姿也停下了动作,佣人凑过来在她耳边小声嘀咕。
    溪草一边走一边问。
    “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早点来说?”
    沈洛晴目光闪躲了一下,面上尽是愧疚。
    “姆妈一直跟在我身边,怕我给你报信,就是去洗手间也非要逼着我一起……”
    “他们在哪里?”
    溪草打断她,沈洛晴愣了一下,飞快道。
    “方才姆妈往霍家花园方向过去了,应该就在哪里。”
    霍家花园面积很大,占据了别墅的西南两块空地。虽是春初的季节,外面还有些清冷,加之现在大多数人都在会厅中参加沙龙,外面的人并不是很多。
    可饶是如此,溪草和沈洛晴赶到的时候,凉亭四周已是站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远远的,溪草就听到谢夫人气怒的声音。
    “沈彦兴,我已经和你离婚了,我和谁来往,都和你没有关系!”
    溪草心中一咯噔,赶紧走上去,这才发现安潜农嘴角流血,鼻青脸肿地倒在地上,而他对面,沈督军双拳紧握,额上的青筋阵阵鼓起,似乎还想上前再补一脚,谢夫人已经张开双臂挡在他前面。
    这样维护的姿态愈发刺激了沈督军,他双目赤红,又上前了一步。
    “是男人就起来和老子打,靠躲在女人后面算什么本事!”
    毫无疑问的,面对曾经带兵打仗的沈督军,安潜农在近身搏斗上完全没有胜算。
    谢夫人冷笑。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只知道打打杀杀?还有这里是淮城,可不是雍州,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沈督军才不管这些。
    儿子去奉川追妻的这几个月,因为有谢信周的帮忙,他和谢夫人的关系已经缓和许多。在接到谢洛白的电报,沈督军于是试探着邀请谢夫人和他们同行,得到对方首肯后,他还以为能与谢夫人再续前缘。
    哪想这根本不是柳暗花明的开始,而是彼此缘分的终结。
    在接到沈慕贞含糊其辞的电话后,沈督军起先还不相信,可当他亲眼看到谢夫人和其他男人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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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举一动都是默契时,理智霎时丧失。
    作为男人,他根本无法容忍自己深爱了多年的女人,转投旁人怀抱。
    即便二人已经离婚。
    “信芳,你都已经是要当祖母的人了,还要这样荒唐吗?”
    闻言,谢夫人一时语塞,这个年纪谈恋爱,外界的风评定会不好;安潜农握了握她的手,擦了擦嘴角迎着沈督军道。
    “浮舟想和谁在一起是她的自由,你这样纠缠不休,才叫荒唐!”
    他堂堂的一方军阀,还不是这来路不明的男人能教训的!沈督军怒从火气,加之想到这亲昵的称呼,显是他们之间的暗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眼看他撸起袖子又要上去和安潜农打架,溪草忙上前拉住他的衣袖,沈洛晴见状,也赶紧拉住另一侧。
    “爸爸,有什么事咱们回去再说。”
    “是啊,这里是霍家,周围人都看着呢。”
    瞥见远处霍英姿已经往这边过来,一直看热闹的沈慕贞也上前假惺惺地劝了几句。
    沈督军胸口剧烈起伏,渐渐冷静下来。
    当着小辈的面,脸都丢光了,儿媳妇大着肚子,女儿还要在淮城议亲,若是这样闹将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他在安潜农的面上停留了一刻,最终有些失意地望着谢夫人。
    “信芳,为什么?”
    “不为什么。”
    谢夫人把安潜农扶起来,态度和声音一样冷硬。
    沈督军面上阴晴不定,就在溪草担忧他又要对安潜农动作的时候,他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走了。沈慕贞笑笑看了谢夫人一眼,三步并作两步追了出去。而因为安潜农受了伤,谢夫人也不耽搁,别过溪草先送他去医院。
    热闹没了,周遭人三三两两散开;而直到这个时候,霍英姿才现身。
    这方体贴地给人留足颜面,着实做事滴水不漏,溪草有些尴尬地道。
    “不好意思,影响到霍小姐的沙龙了。”
    “我的部分已经告一段落,现在我大哥在里面展示永安百货的最新产品,大家其实对西洋画兴致缺缺,感兴趣的都是后面这些。”
    霍英姿淡笑回答,绝口不提刚刚的插曲。彼此都这样识趣,到让这气氛一下恢复了正常。霍英姿就势邀溪草继续去厅小坐,然溪草挂念谢夫人,就此和她告辞。
    淮城医院不多,溪草很快就找到谢夫人。沈督军下了重手,当时安潜农半天起不了身,溪草就猜测伤势有些重,没想到到了医院竟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逐闲要留院观察几天,我打算从望京大饭店搬出来,就近照顾他。”
    爱情是盲目的,因为今日的事,让二人的感情突飞猛进;且谢夫人更抗拒与沈督军照面,甫一遇到溪草就把心中的决定告诉她。
    “那姆妈就搬到二爷的官邸去住吧。家里有车子,每天来医院也方便。”
    谢夫人摇了摇头,正要开口,病床上安潜农已经先她一步道。
    “少夫人,浮舟已经答应了我的求婚,等我出院,我们就筹办婚礼。而我家离这里很近,这几日,浮舟就住在那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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