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醒来前,侦探社办公室内。
    在对泉进行治疗之前,与谢野晶子对他的伤势进行过检查。
    “肋骨断裂、胸腔塌陷,身上的血大部分来自于胸口上的贯穿伤。凶手的手法熟练且狠辣,那一刀的位置稍微偏一点,就能捅穿他的心脏了。”与谢野晶子抱着胳膊说,“虽然没有直接命中心脏,但我们要是再迟上一两分钟,他同样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侦探社众人面色沉重。
    “也就是说……”
    “这是一场谋杀案,只是杀人未遂罢了?”
    “没错。”
    恰在此时,国木田独步接到了谷崎润一郎的电话。
    因为泉被水野长太郎发现的地方,就在居民楼不远的小巷中,所以趁这个机会,谷崎润一郎就去现场调查了一番。
    “地上残留着大量受害人的血迹。不过小巷中没有发现丝毫打斗或是挣扎的痕迹,更没找到任何可疑凶器。此外,我问了周围的住户,发现在早上七点到受害人被发现的八点十一分之间,他们也都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
    国木田独步捕捉到一个细节:“你是说,受害人被发现的时间是八点十一分?”
    “是的,是住在居民楼六楼的一位阿姨告诉我的。”
    这位阿姨的儿子已经二十多岁了,是个游手好闲、昼伏夜出的无业游民。经常在晚上和一群狐朋狗友到处闲逛玩乐,而白天就用来睡觉。
    阿姨觉得不能再这么任由儿子胡闹下去了,于是今天早上八点左右的时候来到了儿子房间,狠狠地将人骂了一通,逼着他出门去找工作。
    为了叫儿子起床,她直接将挡住阳光的窗帘给拉开了。
    透过他儿子房间的窗户,刚好可以看到小巷的一部分。
    而拉开窗帘的阿姨,正巧就看到了水野长太郎。那会儿对方弯着腰,似乎在搬什么重物的样子。
    作为同一栋楼的住户,阿姨当然知道水野长太郎是做什么的,当时也就以为他是在搬运废品,没怎么上心。
    她甚至拿对方来刺激自家儿子:“这都八点十一分了,你还在睡!难道你以后也要像住地下室的糟老头一样,去捡垃圾吗?”
    大概经过就是这样了。
    国木田独步听完,沉吟片刻道:“照这么说,受害人被发现的地点,有可能不是第一命案现场?”
    “一开始我是这样认为的没错,可是……”谷崎润一郎组织了下自己的语言,说出了自己的疑惑,“现场除了受害人被发现后,水野爷爷将其背出小巷进行求救留下的移动痕迹外,就再没别的搬运痕迹了。就好像……”
    “他是突然出现在这个巷子里的一样。”
    “唔……”国木田独步思索片刻,“我知道了,你将现场的照片拍下来发送到我的邮箱上,这些疑点等受害人清醒后再做询问吧。”
    “是。”
    交谈完,国木田独步就挂掉了电话,然后将谷崎润一郎现场调查到的细节告知了侦探社的其他人。
    除了依旧在打瞌睡的江户川乱步外,众人又围在一起看了谷崎润一郎拍下的现场照片。
    与谢野晶子看完就肯定了谷崎润一郎“发现地非第一案发现场”的猜测,说:“受害者伤到的是动脉,凶器拔出时不可能没有血液喷溅的痕迹。”
    “有一个问题。如果发现地非第一案发现场,那么犯人是怎样避开众人,还不留下任何痕迹地,将受害者移动到小巷中呢?”
    这个时候,谷崎润一郎又打来了电话。
    而这通电话,也让众人的疑问变得更深了。
    谷崎润一郎找到了当时小巷门口的监控录像。
    监控录像是隔了一条马路的便利商店老板提供的,听说他们在调查一起凶案,就主动提供了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八点半之间的监控录像。
    听便利店老板说,这条街地处偏僻,晚上常有不良结伴游荡。半年前,有人撬开了便利店的大门,偷了很多东西,让他损失不少。那之后,他就在门口装了监控摄像头,可视范围从便利店门口,一直到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
    泉被发现的那条小巷,刚好也在监控范围内。不过巷子里光线昏暗,再加上角度问题,只能拍到小巷进出口附近的位置,拍不到巷子里的画面。
    不过这也够了,因为那条小巷是个死胡同,进出小巷,必定是要通过眼前这个出口的。
    时间有限,谷崎润一郎就一边拷贝整晚的录像,一边拜托老板调出了今早七点到八点十一分之间的部分。
    谷崎润一郎拉快进度条看完,却没发现任何可疑人物进出小巷,就连受害者本人都没看到。
    众人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
    谷崎直美提出:“会不会是异能力者犯案?”
    “不是没可能……不,应该说,可能性很大。不过异能力千奇百怪,按照我们现在所掌握的信息,还不足以判断出,犯人究竟是如何作案的。”国木田独步说完,让谷崎润一郎赶紧带着拷贝好的录像回来。
    “眼下,就是等受害人醒来,听听他的证词,再进行进一步的调查吧。”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醒过来的受害人,竟然失去了记忆。
    当对方用那种纯粹的、干净的,犹如不晓事的婴儿一样的眼神看过来时,侦探社众人心中顿时一沉。
    再一问,他们发现对方竟然连自己住在哪、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了。
    与谢野晶子皱着眉,奇怪地嘟囔了一句:“之前给他检查伤口的时候,也没发现头部受了伤啊……难道是心因性全盘失忆症?”
    谷崎直美好奇地问:“这种病症是……”
    与谢野晶子:“就是全然由心理因素导致的失忆,通常是由某个事件引起的,有选择性的失忆症。像他这样连自己身份都忘记的,就是全盘失忆。不过这种失忆症影响到的多是自我统合——也就是单个个体与多层面结合起来,形成协调而统一的自我整体——方面的事项,比如自己在社会中的身份、人际关系等。而不涉及到自我统合的部分,比如吃饭时使用筷子、开车等技能,就不会受到影响。”
    谷崎直美点点头:“原来如此……”
    不过泉失忆,好像苦恼的也就只有侦探社的人。
    水野长太郎握着泉的手,眼中含泪,声音哽咽地说:“没关系,没关系,人没事就好……”
    泉温温柔柔地安抚他:“是啊,所以别伤心了,爷爷。”
    听到这声称呼,水野长太郎愣了一下,本来只是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一下子就滚落了出来。他呜呜咽咽道:“自从你上了初中,就再没这么称呼我了,都是叫我‘喂’。”
    泉替他擦了眼泪,满脸愧疚地说:“都是我的错,是我太不懂事了,对不起爷爷。”
    侦探社众人:“……”你们“祖孙”对此适应得还挺好?
    众人分成两拨,与谢野晶子和谷崎兄妹委婉地提醒水野长太郎,泉是个男孩子。
    水野长太郎气得眼睛瞪得溜圆,呵斥道:“什么男孩子!如果是男孩子,医生小姐怎么给泉换的衣服?”
    医生小姐与谢野晶子:“……”
    事实上,刚才给泉换衣服的是国木田独步才对,只是用了谷崎润一郎的异能力做遮掩而已。因为水野长太郎根本不让男子靠近医务室,理由是:“我孙女现在衣服还没穿上呢,你们进去干嘛?!”
    而另一边,国木田独步则告诉失忆的泉,水野长太郎其实并不是他的爷爷。
    泉捂着嘴巴诧异道:“谁还能认错自己的亲人不成?”
    国木田独步:“……”
    又见对方连女高制服都适应良好,半点不觉男生穿裙子有哪里不对,国木田独步忍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站在他身边的搭档,问:“这下怎么办?”
    太宰治耸耸肩,说:“还能怎么办,你总不能‘拆散’这对相依为命的‘祖孙’吧?再说了,他失去的记忆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如果一辈子都恢复不了,侦探社的人还能照看他一辈子不成?不如顺水推舟,将错就错下去,这样的话,水野老爷爷也能有个慰藉吧。”
    国木田独步:“……说得倒也是。”
    说是这么说,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停止对这件事的调查了。
    太宰治伸出两根手指拨了下泉身上换下来的,那身染了血污的外衣。
    这就是一件普普通通的男士浴衣而已,没什么稀奇的。不过太宰治倒是从衣服里找出了一枚绣着“平安”字样,做工精致的御守。
    他捏了捏,发现里面装的不是平常御守会有的纸片、木片等物,而是粉末状的东西。
    太宰治眼神一闪,将御守置于鼻子下方,轻轻嗅了嗅。
    这一嗅,他就发现,除了血腥气外,御守上还带着一种淡淡的、奇妙的清香,犹如凛冬来临,水面结冰时散发出来的冷气,十分清凉。
    这是……黑方香?而且调得还挺不错。
    如今会玩熏香的人已经很少了吧?除了兴趣使然,基本上就是老一派的华族后裔了。那么像泉这般年纪的男生,到底是属于前者还是后者呢……
    太宰治是比较倾向于后者的。
    泉说话的时候总是温声细语的,面对情绪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甚至是逻辑混乱的老人,他从头到尾都没表现出丝毫不耐烦。听对方说话时也极为认真,一双乌黑温润的眼睛,专注地看着说话者,仿佛眼里只有对方一个人,给足了尊重。
    在听到水野长太郎对水野泉“上了初中就不叫爷爷”的抱怨,他的第一反应也是承认错误和道歉安抚,不争不辩,性情温和。
    哪怕面对失忆的窘境,对方的态度也相当坦然平静,接受程度良好。
    从细节处就看得出,这是个被教养得很好的孩子。
    一个人的气质、言谈举止等,很容易反映出他的受教育程度和素养。
    尤其对方正处于失忆状态,在记忆几乎一片空白的情况下,一言一行几乎都是下意识做出的反应,能够骗人的概率非常低。
    当然,概率低并不等于绝对不可能。
    想到这儿,太宰治不动声色地回头问了泉一句:“这些应该没法再用了吧,能交给我们检查吗?”
    泉点点头说:“请随意,麻烦您了。”
    既然泉失忆了,自然也说不出与这件案子相关的信息,那他一直待在侦探社似乎也没什么用。
    水野长太郎想着以往孙女下了晚班,总是不吃早饭就回去补觉,今天应该也跟往常一样,回家之前都没有吃早饭。
    泉现在是看不出什么大碍了,可刚才流了那么多血,总得好好吃饭补补身体才行。于是水野长太郎便领着泉,郑重地给侦探社众人道了谢,接着就向他们告别,准备带孙女回去,给他做饭吃。
    之前回了趟家,水野长太郎除了拿来水野泉的女高制服外,还带来了那个让侦探社众人十分眼熟的灰布袋。国木田独步等人给他留下的钱,老人一分都没用。半个月过去,里面装的零钱甚至又多了些。
    水野长太郎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将灰布袋拿出来,而是在泉关上侦探社的大门后,悄悄地放在了门口——一如当初国木田独步等人做的那样。
    他将袋子放下后,这才对泉说:“这些都是爷爷的钱。你打工换来,偷偷塞到爷爷枕头底下的钱,爷爷都给你攒着呢,放心吧。”
    泉听了一愣,继而笑着说:“怎么还分得这么清楚?什么‘你的我的’,您是我爷爷,我赚来的钱,不就是您的嘛。”
    水野长太郎更是理直气壮:“既然是我的,我怎么安排,那也是我的事!”
    “好好好,爷爷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泉笑眼弯弯,亲亲密密地挽着他的手下楼。
    水野长太郎拍拍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生活谁人不苦难?这个世界坏人多,好人同样也多。别人向我们施以援手,那是别人发善心,不是他们的义务,所以我们不能把别人的善心当做理所当然。”
    泉温声应道:“我知道了,爷爷。”
    只是,他注定没法对这个世界充满善意,因为他已经习惯了做坏人之上更坏的恶人。
    哪怕记忆消失,可融于血脉、深入骨髓的那些东西,却是根本无法剔除的。
    将自己伪装得纯然无害又无辜,是他来到陌生环境中的下意识表现。那是他脸上揭不掉、撕不下的面具,一如呼吸那般,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是他组成“自我”的一个部分。
    他其实有理由怀疑,自己的失忆,也是自己设计的一部分。
    毕竟,在水野长太郎说出那句“你打工换来,偷偷塞到爷爷枕头底下的钱,爷爷都给你攒着呢”后,他想起了最要紧的……
    写轮眼。
    而那句话,很明显就是他给自己留下的“钥匙”。
    泉近乎冷漠地看着水野长太郎眼中倒映出的三勾玉图纹,心里默默地盘算着:接下来,就是趁着“失忆”,赶紧摆脱那群热心的侦探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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