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浅点头。
    大约半把个小时之后,“首长们”出来了,庄浅才真是跌破了眼镜:
    三个人,其中两个她都是见过的,一个是沈思安,一个是沈思安他舅。
    还有一个,穿军装的,眉目硬朗,肩膀上扛着三颗金星,这人庄浅没见过,不过他身边的女孩她倒是认得的,乔焱的二姐,乔箬。
    那这位穿军装的,大概就是乔焱的父亲了,国防部总司令员乔庆峰。
    这恐怕真能称得上年度稀罕事儿:这三人竟能这样站在一起?
    京城沈家与乔家,虽说明面儿上交好,可这种好,能拿出来说?暗地里多少年斗得你死我活不开交,直到近年来,乔家将主战场转到了军部,沈家在政坛独占鳌头,暗涌才稍平,可彼此心中都少不了不痛快。
    庄浅敢笃定,乔庆峰绝不是跟沈思安甥舅两人相约而来的。
    可就因为不约而同,才更令人摸不透:程顺安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这些个“首长们”亲自出动?
    “庄小姐?”首先看到她的,竟然是乔二小姐。
    乔箬一出声,这下倒是将几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到底都是能镇场的人物,尽管三人见到她时各有心绪,明面儿上却是丝毫情绪都没泄露的,就连沈思安,也是那副标准的衣冠禽兽冷清样。
    乔箬出于客气问道,“庄小姐怎么会来这里?”
    庄浅道,“程叔叔是我长辈,听说他出了事,我来看看他。”
    “程老煤气中毒得严重,现在精神不佳,不适合探望,你还是等他好些再来吧。”赶在沈雨巍开口之前,沈思安率先上前一步,恰到好处的挡住了庄浅,对她道,“你先回去,过两天再来。”
    过两天?
    庄浅敛下的眸子有些冷,她还能等到过两天?只怕今天这三人一离开医院,程顺安立刻就会被秘密转移了。
    再抬眼的时候,她眼眶泛红,声音哽咽,“程叔叔对我恩重如山,如今他遇到这种事情,若我都不能看他一眼,我寝食难安……”
    后面几人是什么表情沈思安不知道,可他就这样近距离地对着她,冷眼瞧着她装模作样哭得可怜,好几秒钟之后,压低声音警告道,“你别刚回来就不安生,好好回去歇着,这件事不是你能掺和的。”
    庄浅瞪他一眼,继续抽噎。
    沈思安被她瞪出一股闷气,顾不上多少双眼睛看着了,一把扯着她到侧边走廊,低呵,“你别每天变着法子作死,真将自己作进去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愿意作,你管我?”
    沈思安脸色够呛,不想在这件事上费神,转了话题道,“你跟姓秦的住一起?”
    庄浅没否认,点点脑袋,挺大方。
    这才两天没见,都同进同出形影不离了,还他妈住在了一起!
    沈思安觉得心里忒不是滋味儿,怎么都想不通这女人对待异性的标准是什么,似乎对某类人,她特别能容忍,而对某类特定的人,她特别缺乏耐心。
    虽然不想承认,可沈思安心里明镜儿似的,自己就他妈属于后者。
    庄浅说,“那几人无辜自杀,不会跟你有关系吧?”
    “你怎么不直接问我有没有作奸犯科?”
    她步步紧逼,“这话就是否认的意思了,那你没事跑来慰问什么?怎么,现在都这么闲了,首长?”
    最后两个字,她声音拉得老长,缠绵又讥诮。
    沈思安大为光火,知她是想套他话,沉声警告道,“你少给我东拉西扯,总之今天乖乖回去,敢入那间病房一步,仔细我让人打断你的腿!”
    复又冷着脸补充道,“让秦围搬出去住。”
    庄浅用看弱智的眼神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沈思安重重拉住她的手腕,“你想干什么?”
    “从了你咯,不然还能干什么?”她转过身来,又气又没用的模样,蹙着眉小声撒气,“你都这么说狠话了,我现在不走,真等着你打断我的腿吗?官大一级压死人,我哪儿敢跟你过不去呀……”
    她这话说得可真膈应人,沈思安都忍不住想吼她了,复又看到她神色委屈,嘴都不知扁成什么样了,觉得自己刚才确实语气重了些,放软了声音道,“现在就觉得自己委屈了?是你先要跟我闹脾气的,说你两句你还顶嘴。”
    庄浅抿着唇不吭声,心里想着出路——程顺安,她是必定要见上一见的。
    良久她咕哝了一声,“谁要跟你闹脾气,你谁呀,以为自己多大个人物。”
    短短一句话十几个字,被她千回百转地从唇齿间绕出来,愤懑怨怼都尽数化作千娇百媚了,袅袅娜娜,实质化了的音符一般,激得人心头一荡。
    沈思安心神微动,什么气都顾不上了,忍不住一手将她揽进了怀里,俯首吻了吻她的唇角,小声道,“你先回去,这几天别惹事,等我忙完了手上的事就来看你。”
    那样亲昵的语调,多像是哄着她了。
    庄浅侧了侧脑袋想要挪开,尽管表情仍不情愿,却还是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沈思安笑着蹭她的脸,“以前可没见你这么听话。”
    庄浅嗔他一眼。
    沈思安明显很受用她这样的撒气方式,又抱着她狠狠亲了一口,仔细嘱咐了几句之后,离开了。
    那厢,首长们一行离开后,果然不出庄浅所料,整间军医院几乎立刻就全面戒严了,尤其是程顺安所在的楼层,警卫员增加了不止一两个。
    仔细观察了警卫们轮岗次序之后,庄浅和秦围一起离开医院。
    两人一路无言,似乎都是各有心事,然后在上车的时候,却默契地一起开口了:
    “我晚上有点事……”
    “我晚上有点事……”
    两人话到一半都止住了,笑看着对方,庄浅先道,“那个,我晚上约了惜蔷看画展,可能没办法回来吃饭了,你不用等我。”
    秦围闻言似乎松了一口气,笑道,“我还在想怎么跟你说呢,看样子不用担心你饿着肚子等我回来了。”
    “嗯?”庄浅诧异地看着他,“你也有事吗?”
    “嗯,晚上要见一个客户,恐怕会回来得晚些。”秦围道,“你记得在外面吃了饭再回来,别吃太辣的,免得半夜又叫胃疼。”
    “那都小时候的事情了,我现在挺能吃辣……”庄浅说着,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朝他挥了挥手,“有什么事给我电话!”
    “嗯。”秦围笑着目送她开车走远,直到她连人带车消失在视线中的时候,眼中笑意才一点点沉寂了下来,目光泛着寒。
    ☆、第053章
    庄浅开着车离开医院,又打电话给靳正言,催要那份名单上十几个编码代号的意思,彼时靳正言正因这两天的连环自杀案忙得不可开交,自然抽不出身来,最后她只得烦躁地挂了电话。
    “庄小姐,庄小姐?”咖啡厅内,乔箬搅着手中的咖啡,提醒对面明显魂不守舍的人。
    “嗯?”庄浅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刚想到点事情走神了,怎么了?”
    “是你怎么了才对,”乔箬喝了一口咖啡,不满道,“你急匆匆约我出来,到底什么事?”
    庄浅一下子语塞。
    她握着杯子沉默了片刻,然后道,“是这样的,我知道提这样的要求可能很不好,但我现在确实有急事——我想见一见乔焱。”语罢见乔箬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她连忙补充,“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们造成困扰,也不会再跟他纠缠不清,我就是有点事情想跟他说……”
    “不用了,”乔箬打断她的话,觉得口中的咖啡都苦了下去,焉焉道,“他不在。”
    不在?
    这是庄浅第二次听到类似的话,她还就偏不信一个大活人真能消失得这么干干净净了,追问道,“他去哪儿了?我有急事要见他。”
    “下部队去了。”乔箬恨恨地瞪她一眼,红了眼眶,偏又不得不说,“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只要在我职权范围内,能帮的我一定会帮你,我答应了小焱的。”
    “不必,没什么事了,谢谢你抽空见我。”庄浅起身告辞,心底滋味难明。
    乔箬不像是说假话。
    庄浅起初也猜测过,离开了国安局,若乔家继续对乔焱寄予厚望,或者他自己也想有一番作为的话,免不得进部队这条路,可这种根正苗红的官门子弟,入部队也不过是走个形式,两年的时间,足够他轰轰烈烈至少荣升少校了,哪用得着搞得这般神神秘秘的,低调到连信息都抹去了。
    乔焱别的不说,不打电话不消费都可能,他还能不碰电脑?那就跟要瘾君子戒毒瘾一样艰难。
    况且乔箬的反应也很不对劲——她那模样,哪里像是为弟弟前程似锦而开心,根本跟哭丧没有两样了。
    没来得及多想,庄浅与乔箬告别之后,匆匆回家换了套轻便衣衫,秦围意料之中的不在,倒是省了她很多事,午夜十二点的时候,她孤身再次前往了军区医院。
    夜风很凉,带着涩涩的咸冷,白天被喧嚣充斥的医院,此刻仿佛重伤垂死的巨兽一般,苟延残喘着,底楼的警卫员们还在守岗,大半夜的眼睛都没眯一下,值班室灯火通明。
    庄浅在外围选了个角落,取出折叠刀,沿后方水管壁攀缘直上,到了三楼加护病房的时候,灵巧的破窗而入,一落地首先爆了走廊灯,她摸黑沿着走廊而入,直奔顺数第三间病房。
    程顺安的病房。
    结果还没走两步,她就险些被脚下一堆东西绊倒在地。
    卧槽。
    庄浅取出小电筒晃了晃,看清楚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警卫员时,心脏猛跳:难怪灯灭了都没有半点声音,原来都躺在这里了。
    她俯身探了探鼻息,没死,多半是有人用了药。
    竟然有人赶在她前面?
    庄浅心知不对劲,迅速推开病房门,迎面,匕首泛起的寒光刺得她眼睛一疼。
    “住手!你干什么!”
    看清楚里面正发生什么的时候,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发出一声呵斥,连步上前,一脚踢飞了对方刺向床上伤员的凶器,对方迅速利落的一拳回击。
    黑暗中,两人不可避免地动起手来,庄浅手中小电筒被摔到地上,看不见对方的脸,她只能从身形大致判断出是个男人,被迫感受着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直逼命门的纯粹杀气。
    这个人要她死。
    那人招招狠辣,庄浅不得已被逼得节节后退,两年前车祸的后遗症,使得她右手很难像常人那样连贯出击,此刻这般近距离搏斗,对方无论体能还是力量都高出她大半截,再缠斗几分钟,她必定没活路。
    看清楚形势,庄浅不甘心却只能撤,正当此时,对方又是狠狠一脚踢来,她下意识伸手一挡,右手腕关节立刻一阵锐痛,她难以抑制地发出一声闷哼。
    黑暗中,那人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
    死一般沉寂的病房内,只余下她掩饰不住的急促呼吸。
    庄浅捂着剧痛的右手,额上冒汗。
    透着窗口一点淡淡的霓虹光,她清楚的看见,两米开外的那一双长腿逼近了几分,却又在快靠近她的时候停住了。
    沉默中,那种逼得她神经紧张的杀气渐渐散去。
    那人突然重新抽·出一把刺刀,狠狠朝着病床上的人刺下!
    庄浅瞪大的瞳孔中,想象中鲜血四溅的画面并没有出现,那人显然也察觉到了,伸手将被子一掀:一个塑胶模型,一团棉絮,哪儿来的程顺安?
    空城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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