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定八点半的乡财贸动员会,到了九点钟与会人员还只到了三分之二,我坐在主席台上说,给我将办公室主任喊来,不一会儿,办公室主任狄长生气喘喘地跑来了。我问他,怎么还有那么多人没来?狄主任说,我都用电话催促好几遍了,没办法都习惯了。
    我听了更是生气地说,啥叫习惯了?
    狄主任说,就是说从前一直这样子,九点开会十点到,这样的干部还算守时的。
    你给我清查一遍看是哪些村、哪些单位没有来,或者迟到了,回头再补课。接着我对台上的主持人卢荟说,不等了,开会。
    会议的主题是今年的财贸征收任务,会议内容很简单,先是财政所长念了今年的任务,崔副书记宣读了乡党委、政府有关财贸任务的奖惩决定,卢副书记作了动员报告,马副书记宣布了组织纪律,最后我作了讲话,说了三点意思:一是要认识坚决保质保量完成任务的重大意义;二是不准搭车收费,不准加重农民的负担;三是要讲党性讲原则讲纪律。
    散会后,全体村干部和乡直机关的负责人就在乡里最大的餐馆杏花村老米酒家吃午饭,我将乡办公室狄长生和财政所长黄耆叫过来,对狄主任说,你负责策划一下,每个桌子上安排一名党政班子成员,争取人人喝好吃好,又转身对黄耆说,你去拿几条烟来发一发,大家平时都辛苦了,慰劳慰劳。
    杏花村餐馆的女老板阿芙蓉可忙坏了,从昨天乡政府给她打电话到如今没有合个眼,先是上街卖菜,再就是另外请三名小工帮忙择菜洗菜,又对肉类进行加工,一直到凌晨几点才好不容易准备好十九桌席位,清晨乡里又打电话过来,说是目副县长和县财政局的一行人要来,又得添两桌,无奈只好到后面的小学去借桌椅才凑齐。
    中午,开完会后,我本来打算陪村干部喝个痛快,平时他们在第一线最辛苦,是抵火砖,收款子、割卵子,那一样都离不开,而且要亲自上阵,就说这硬骨头财贸任务吧,也得先借着完成上交,再一家一户的收,天天同农户打交道,吵嘴,打架,真是熟人闹生疏了,狗子混熟了,一年也难得有一天开心的时日,一年也难得痛快一次。不巧的是目副县长来了,行政科长派的车,得“大的优先”,陪了大官再陪小官,这是定律,我也不能打破。
    其实,陪喝老米酒的任务远远非我想象的那么简单,目副县长的老米酒量我是知道的,八两是小意思,再加上财政局的同志也都是“酒精”沙场,所以一顿饭下来,我已经是仿佛不知东南西北了,分管财贸的副乡长马勃气吁吁地跑来对我说,黄书记不在家,你无论如何要到场一下,这财贸任务完成得好坏,是一局定全年的工作,你要去。
    “你不是没有看到她的样了么,还能喝?”狄主任心痛地说。
    “那怎么办?大家眼巴巴地望着。”
    “管他娘的。”我对狄主任说,“你送目副县长他们一行去休息一下,我到杏花酒家去看一看。”
    离杏花酒家有百米远的样子,走在街头就能听到餐馆里传来吆五喝六的闹酒声,再进了室内喊声就震耳欲聋了。大家纷纷说,乡长来了,乡长来了。人们齐刷刷的将目光移了过来,有几个资格老一点的村书记就举起杯子跑出席面,边走边说,来,来来,我们给你敬个酒,我个人保证按时完成任务。
    我用手挡回去了,苏合香知道我要敬酒了,敢紧拿来一个干净杯子倒了满满一杯老米酒递了过去。我接过杯子,高高地举过头顶说,同志们,我来给大家敬酒了,刚才有一点小事耽搁了一下,首先让我代表乡党委政府给出大家敬一杯,大家辛苦了!
    大家一饮而尽!
    我一喝完,又从服务员手中接过酒壶,满满地斟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这第二杯酒呢,祝大家心想事成,工作顺利,家庭幸福,万事胜意!
    又是一片“喝、喝、喝”的欢呼声,大家一饮而尽!
    这第三杯老米酒呢,祝大家早日完成任务!
    第三杯老米酒下肚后,好多村干部蜂拥而来,开始争先恐后地向我敬酒了,卢书记和苏主任都给挡了回去。只有各村书记主任敬的酒,我喝了,喝完后,又反过来对村书记和主任敬酒,我说,如果在六月底之前完成财贸任务的话,这杯老米酒,我喝啦。村支书和村主任连声说,一定完成,一定完成!
    下午,又在乡接待室里向目副县长汇报工作,我的汇报赢得了目副县长的好评,晚上,又在乡食堂里为目副县长送行,目副县长能喝会说,几杯下来,乡里几个人都有些溃不成军了,我中午喝多了,现在晚上又打连坐喝,已有八九分醉意了,我强打精神送走了目副县长一行。苏合香和狄长生赶忙将我扶到房里歇息,苏主任又分咐办公室的出纳赭魁送来了两瓶开水到我房内,以备我晚上醒来要喝水。
    鸡叫三遍的时候,我醒了,睁开眼睛一看,自己连衣服都没有脱就睡了,我努力地回忆自己昨天的情境,想一想自己是否说了过头的话,或者言行是否有失态的地方,可是一时三刻又记不起来了。室内灯光耀眼,窗外月光如水,灰朦朦的,万籁欢歌,风送虫鸣蝉叫,还不时传来一两声夜鸟的呼唤,这样的日子我已经习惯了,我干脆躺在床上竖起耳朵睁开眼睛,像是在听什么,捕捉一种什么样的声音,又像是在回忆一种禅意、梦境,刚才我的确在听到儿子在喊妈妈,是那样的真真切切,儿子说什么话,又一点也回忆不起来了。我支起身子拿了一个枕头靠在身后半躺着,对儿子我有着深深的歉意,还是在月子里,就断了他的奶,我忙着去地区参加招聘考试,这一折腾就是大半年,几乎十天半月才能看一次儿子,刚一跳出农门就拼死拼活的挣文凭,这一拼又是三年了,以致有好几次我带儿子到乡里来时,不到一个星期儿子就吵着要回家,在儿子的心中他认为只是到妈妈这儿来做的,这让我心酸了好些日子但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一拨又一拨的工作任务压住了头,就像脱粒机打稻谷一样,一捆一捆的稻谷扔进去一团一团的稻草涌出来,你都得接住,那一个环节你都不能松懈,从一个村里统帅千把人的一把手到成为统率几万人的一乡之长,我每天每时都是刻不容缓的学呀、学的,问呀、问的,几乎没有很多的心思用在儿子和丈夫身上,我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也是一个不称职的妻子,不知道儿子会不会原谅我,也不知道丈夫是不是在怨恨我,是非曲直自己最明白不过的了,姊弟几个中除了小弟狄南外,我几乎没有过问谁家的事了,有时亲朋好友联络感情也因为没有时间而告吹,想到这里更是难以入睡,肚子开始叽叽咕咕地叫过不停,这与喝酒后没有吃饭的习惯有关,喝酒时也很少吃菜,现在口里干渴干渴的,我勉强起来倒了一杯开水,想找点舒适的什么可以吃的东西,可是房内除了几包烟外一无所有,这时麻木的脑袋又有一点疼,我揉了揉太阳穴,端起杯子就走向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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